第一百三十四章:恩怨要分明
小乞丐跪在墳前,佝僂着身形,若以姿勢來看,實在算不上恭敬,但他也實在是太累了,雖然他已經七八歲了,但實在算不上多麼的高大,甚至還要比正常人家的孩子瘦小,他想要獨自挖一個大概到自己胸口的大坑,還是很難得。
他用的工具是鎮上那些差人以前挖坑埋人用完之後扔在這裡的,給老乞丐裹身用是他們自己平時睡覺,既當被子又當牀的柴草。
早就沒了哭聲,眼淚也早已停了,只有風中還殘留着斷斷續續的急促的有些壓抑的吸氣聲。
小乞丐呆呆的望着面前自己親手立起來的墳,目光有些呆滯,隱約間他彷彿又聽到了爺爺的聲音。
“造孽啊,這些人就這樣被埋到那亂墳堆兒,說不定今天埋了,明天就被那些野獸扒出來吃了喲……”他還記得這是幾年前的冬天,爺爺見到鎮上的官差擡着幾個被凍死的乞丐向鎮外走時說的話。
那時的小乞丐還不懂爺爺說的話是什麼意思,現在懂了,但他還想多問問,只是找不到人問了,也沒人願意說給他聽了。
“小饅頭,以後我要死了,你可要記得挖個深點兒的坑,再埋的瓷實點兒,這樣就不怕了……”這是那年因爲天太冷,爺爺擔心自己也會熬不過時特意早早跟他交代的。
那個時候小乞丐依然不明白,但是他一樣笑着挺起胸膛,拍着胸口答應了,那一刻的他,哪怕受人再多的白眼,但他依然覺得渾身充滿了力氣,他覺得自己還是有用的,能幫到爺爺。
“你給我滾!我沒有你這樣的孫子,你是我撿來的,你給我滾!”他還記得這是前兩年的時候,爺爺病了,在他們棲身的爛草堆上躺了好幾天,本來就是乞丐,他也求不來醫生,聽說吃飽了身體就會好,他第一次做了小偷,偷了兩個饅頭。
他從來沒見爺爺發過這麼大的火,當時嚇得他在地上跪了好久,直到爺爺累的沒了精神,睡了過去,他才小心翼翼的起來,把自己偷來的饅頭在水裡泡成渣,然後再一點一點喂爺爺吃下去的。
“小饅頭,雖然人人都罵咱們是臭要飯的,但那是因爲你還太小,爺爺也太沒本事,我寧願被人指着鼻子罵我是臭要飯的,也不要別人背後說我是小偷,你……以後千萬別走了邪路!”這時那次爺爺醒來後跟他說的第一句話,雖然他覺得只要爺爺能醒,被人罵小偷什麼的也無所謂,但是從那以後不管再怎麼餓,也不管再怎麼難捱,他都沒有再偷過別人任何東西,就連偷的念頭都沒有過。
……
小饅頭跪在墳前,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高興的事情,竟然嘿嘿的笑了起來,只是笑聲還未化開,就又變成了一道撕心裂肺的哭聲。
昨日笑顏猶在,如今卻陰陽兩隔,諄諄教誨猶在耳邊,再擡眼,墳頭就在眼前。咬不緊的牙關,止不住的哭聲,再次流下的眼淚,終於讓他認清了現實。
人,死了;
他,哭了。
天陽依舊會落下,月亮照常升起,小乞丐拖着柔弱無力的身軀,回到了棲身的爛草堆,燒了水,拿出早已乾的裂開的饅頭,還有之前醉酒樓給他們的剩菜剩飯,就這樣就着熱水吃了起來。
夜空的黑色漸漸褪去,東方也漸漸泛起一絲亮白,小乞丐早已醒來,今日他沒有早早的去街上乞討,而是在爛草堆裡呆呆的坐着發愣,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東方終於亮起了第一道光芒,小乞丐纔回過神來,就這麼靜靜的洗了把臉,拿出這段時間爺爺乞討來的一些錢。
其實自從幾個月前,不知道爲什麼醉酒樓的掌櫃每天都會給他們一些剩飯剩菜的時候起,他們其實是不用再乞討的,因爲每天都不用擔心餓肚子了,但是老乞丐卻依然帶着小乞丐乞討,然後把那些討來的錢都攢到一塊兒。
“小饅頭,等你以後再大些,找個活計,多攢些錢,老頭子我再幫你娶個漂亮媳婦兒,你說好不好?哈哈……”
小乞丐找了塊破布把那些閃閃發光的銅幣小心的包了起來,然後慎重的塞到懷裡,貼身放好,然後又找了塊大一些的破布,把爛草堆裡他們吃剩的饅頭也包起來,抱在懷裡,雖然都已經乾的裂開了,但是用熱水泡泡還能吃,關鍵是能吃飽。
弄好之後,他又環顧幾圈自己住了多年的爛草堆,確定沒什麼能帶的也沒什麼好讓他帶的了,才慢慢的離開這個爲他和爺爺遮風避雨了很多年的爛草堆 ,一步三回頭,眼中盡是留戀不捨。
“爺爺,你說做人要恩怨分明,要是沒有那個人……你或許早就死了,你說如果我想知道恩人是誰就去找酒樓掌櫃,我這就去,等我報了恩,再回來,等那個時候,再來報武王鎮幫過咱們的人的恩情。”
“爺爺,狗子他們以前總是欺負咱們,但是你講做人要大度,雖然我很瘦,但我以後一定會吃胖的,所以我不打算欺負回去了,但是以後我肯定不會幫他們的。”
“爺爺……”
“你說的話我都會記得,都會記得,以後我會娶個漂亮媳婦兒,把你說的這些再教給我漂亮媳婦兒,讓他也知道這些道理。”
聲音低沉,隨風遠去,再無痕跡;話語情真,留在心間,緊緊牢記。
小小的人兒,就這樣踏上了連自己都不知道方向、不知道盡頭的報恩的路程。
……
時光悄然而逝間,賀峰的小日子也不復之前的悠閒自在了,不知道爲什麼,原本十分平靜的尚天苑這幾天突然變得事端不斷起來,不是誰又跟誰起了爭端,就是誰又跟誰打出了真火,這讓第一次做“保安”的他突然間有點手忙腳亂了起來。
要是真的有人真刀真槍的過來跟他打上一場,賀峰還真沒什麼好怕的,力氣不是白給的,劍法不是白練的,再說了,他其實對自己的槍法還是比較有信心的,他可是在雜談那堆書裡找了好久才找到的一本《槍戟總決》,練了之後,賀峰自覺效果還是很不錯的。
賀峰也知道貪多嚼不爛的道理,但他其實並沒有想過成就多麼高深的境界,反正他也是衣食無憂,以後等老大賀勇繼承了家主之位,他想當一個 富家佬還是不難的,他對賀勇這個大哥的觀感其實還是很不錯的。
至少現在來講他是憑着自己的喜好來練武的,拳腳和短匕是他自小就練的,劍法以前在家的時候偶爾也練練,但主要還是舞槍練戟的時間比較多,後來到了尚天苑,拜了白挺爲師之後,才真正的開始將練劍納入到每天的必修功課之中。
但是現在總是有人在背後搞些小動作,他就沒什麼轍了,總不能見着個人就弄死吧?他也只好求助般的望向大師姐——白青。
“走!”
剛聽到有人來跟他們說在道院的一角有人大打出手,至於原因嘛,那人也沒說。
就算是傻子也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背後肯定有人在操縱,不然怎麼可能剛剛好發生爭吵、打鬥的地方都沒有自己人?雖然明面上就只有白青、賀峰、月兒以及賀勇等十幾個人,但是並不表示真的只有他們幾個,不得不說,賀勇在這尚天苑幾年下來,還算是沒有白呆的,單就講這一點,捫心自問,賀峰就算在這裡呆上十年,都未必能做到賀勇那個程度。
賀峰跟白青擠過人羣,只見到一地狼藉,甚至還有幾處血跡,但是除了圍觀的人還沒散盡之外,當事人竟然一個都不在,這樣的事情不是一次兩次了,問圍觀的人,都說什麼都不知道,但是這種話,說給鬼聽鬼都不信。
“誰幹的給我出來,不然讓我知道了別怪我不講情面!”
賀峰實在是被氣得昏了頭,更加上這種事情一次次下來早已消磨淨了他的耐心,他現在直覺得心中十分的窩火。
“走!”白青也很生氣,看到賀峰發火的樣子,她更加的氣憤非常,但是找不到人,她再生氣也沒有用。
賀峰惡狠狠的看了一圈圍觀的人們,他幾乎可以肯定那些背後找他們麻煩的人就在這些人羣中。
賀峰和白青兩人漸漸的離開,人羣也漸漸的散了,就在賀峰正想着怎麼把那些人揪出來的時候 ,突然聽到有人喊他。
“小峰,小峰,賀峰……”
起初賀峰還沒有注意到,直到聽到那人喊出自己的全名才知道那人喊的是自己,不過“小峰”,這誰起的外號?
“司道,你怎麼出來了?”
司道是上院的弟子,其實尚天苑分上院、內院、道院三院,只是因爲其職責不同,而不代表道院天賦就更高,或者內院資質就更好。
像司道這種尚天苑上院弟子,以後多半是要留在尚天苑的,就像賀峰的師父白挺,以前就是尚天苑上院弟子,後來在藏書樓做了執事,然後又做了藏書樓的長老,再之後成了藏書樓之主。
但真說起來,現在的藏書樓裡的書還沒有白挺院子裡的書多,說起這個就不得不提白挺的另一個習慣,那就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喜歡收藏書,而他也只喜歡收藏那些他看得上眼的書,而只要是他看上的書,不弄到手,簡直就是沒完沒了。
白挺也因爲這個習慣,被人們一致稱爲“枉書生”。
“書生”自然就是說他喜歡收書、看書、藏書,至於“枉”則是一種鄙棄的意思了,因爲白挺搜刮來的書他也就只是看上一兩遍,之後就會被他放在自己的小院子裡,也算得上是束之高閣了,而且還是拒絕外借的那種,所以人們每每看到他的第一眼都會在想:“我應該沒有什麼書被他看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