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兒,前方呼喊之人正是姓安的。”羌虎還未見到人,只聽聲音便肯定了。
“讓他過來,咱都瞧瞧。”張剛已經站到了離父親五步遠的地方,朝旁人吩咐,順便又挪出去兩步,估計是怕再一次捱打。
沒過太久,打前面快速走來一人,身穿四品官服,頭上還戴了官帽,在腰間有個銀魚袋,走起路來可謂是虎虎生風。
小傢伙們看到來人俱是一愣,與想像中的有很大差別,原本以爲是個臉胖腰圓、臉黃眼陷、酒色過度的模樣。
不曾想,此人竟然滿臉正氣,而且身材勻稱,給人第一眼的感覺是精明幹練,與先前羌虎說出來的事似乎不搭邊,很矛盾的說,這是怎麼回事呢?
來人到近前停住,掃了眼面前的衆人,鄭重地拱手施禮:“下官拜見渤海節度使,拜見大唐巡查使,近日瑣事纏身,迎接來遲,還望恕罪。”
話音落,又朝羌虎和煦地笑笑:“羌兄身體可還康健?”
羌虎撇了下嘴,敷衍般地回一禮,道:“還那樣,沒有人過來折騰我們寨子我們過的就好,你……瘦了。”
“羌兄所言極是,前段日子多有打擾,見諒,瘦了?旁人也如是說,瘦了也更健壯,陪着縣中百姓春耕,整日勞作,故減肥成功,豬肥了挨宰,當官的肥了估摸着同樣沒好處。”安刺史依舊是和煦的笑容。
羌虎又仔細打量對方一番,點頭道:“確實,怪不得你敢過來,不胖了,否則真會被宰,我兒女今天歸來,還想找一百來人去寨子喝酒?”
“不敢,那些時日過得渾渾噩噩,坑害了不少人,心下多有愧疚。無顏再提飲酒之事,我決定改正,往後塌實做事。還請相信我一回。”
這姓安的刺史正色說道,滿臉都是歉意。
不僅僅小貝等人迷糊了,張小寶和王鵑同樣不解,羌虎更是懵了。看向周圍翼州山上各寨子的人,得到了全是茫然的眼神,看情形都想通安刺史遇到了啥事,莫非被鬼上身了?
擾了擾脖子後面的地方,羌虎邁開步圍繞安刺史轉圈。稍後站到對方面前,眼睛直勾勾盯住對方的眼睛看,只看到滿眼的清澈和真誠。
“呃……安刺史,你方纔說你在縣中忙春耕,不知哪一縣?”羌虎實在不願意相信面前的人是當初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安刺史。
“在汶山縣,汶山縣中今年韭菜比別處晚中一個月,打算在第二茬割苗之前採用新技術,不讓韭菜太早抽花。準備打一個時間差。同時大量推出特定菜品,提高當地收入,我在當地幫忙做事,與縣丞公孫末禹相談甚歡,多有所得,欲在翼州行使。”
安刺史還是那副認真的模樣。讓人咋看咋覺得是個正直善良並願意一心爲民做事的好官。
羌虎心中發荒,勸阻道:“別。安易,我的刺史大人。您還是在汶山縣呆着吧,翼州一切安好,我等定會把租賦土貢全額奉上,實在是怕了,折騰不起呀,求您,放我們一馬。”
“一次機會,只要一次機會,不佔用太多菜地,今年試試,不成,來年我主動申請調離。”安易目光中帶着哀求的神色再次拱手行禮,把羌虎嚇得連連後退。
近前的小貝與其他幾人商量商量,出聲問道:“你用菜地種啥?說起來該給你次機會,殺一人簡單,救一人難,殺人去一惡,救人添一善,增減之間,善多爲二,給個理由來聽聽。”
安易聽着小貝的話又怕又激動,換個人定自己的罪,想殺自己很難,罪不至死,但一幫小孩子欲殺自己實在是簡單不過,鞭刑的罪砍腦袋絲毫問題沒有,那可是罪加五等,說滅門都行。
雖說陛下給出如此大權是讓官員在故意行錯時甭指望罪不至死,從而告訴官員們犯錯的時候掂量掂量,還有一撥人能夠罔顧國法而隨時要其命,然被抓之官則心中甚冤。
強自鎮定一下,安易低頭答道:“下官想在州中下等菜田移植山菜,山中樹木衆多,天微冷時可燃枝驅寒,霜降時生煙應對,使山菜繼續生長,冬冷滑雪之人當得一美味,所有錢財用以補償下官往日之罪,可……可否?”
說完話的安易不敢與小貝等人對視,怕人家誤會自己的目的,或不相信自己所說,現在最主要的不是狡辯,應是認罪。
“這技術行?”小貝又跟其他人商量下,問。
“行。”
“那爲何不種其他蔬菜?”小貝再問。
“因爲種其他蔬菜不行,非要找個菜來種,只能種韭菜,益州府城有條件用大棚,翼州本地已經被下官敗壞的沒有那個實力了,韭菜汶山縣已經種了。”安易說罷,長長嘆息一聲。
“好吧,我同意了,試試,叔父您覺得呢?”小貝答應下來,轉頭徵詢羌虎的意見。
羌虎壓根不在乎安易怎麼做,只要不給寨子搗亂便好,遂點頭應允。
安易再次鬆了口氣,到時即使做的不夠好,也不擔心被殺掉。
衆人結伴而行,安易微落於後,亦步亦趨地跟隨,不敢超到前面,更不敢跑到遠處,同時擔憂被詢問州中之事,自己可答不上來。
張小寶和王鵑沒打算找安易瞭解州里的情況,當地自己家中的人自然會給出個詳細的數據,指望安刺史來彙報那可真有得等了。
過了臨時修出來的路,前方連接的就是大路,可並行兩輛馬車,路面壓的平實,在此地就算是大路了,無法跟長安比,同樣比不得三水縣,蜀路難行。
眼下比起兩人來的時代都強,那時鐵路修的好,公路還是總有車翻下去,主要是百姓自己沒錢修,商人們不可能去做這等好事,政府又不願意加大投入,與產出不成正比。
不像張小寶和王鵑幾年前就開始連哄帶騙的讓本地商人支援,說的很好,結果商人都賠了。換一個這麼騙,商人們早翻臉了,看在小寶的面子上才忍住。好在隨後給出了補償,新技術優先提供,並安排到日本去賺錢折騰日本人。
他倆就能讓投入產出成正比,因爲是用來打仗。然後掠奪各種資源跟奴隸,大不了奴隸們做出足夠的貢獻之後給他們的後代一個大唐子民的身份,跟北美洲發展過程中的某些事情一樣。
隊伍一路走着,過午後時人煙漸多,尋一村莊開闊之地埋鍋造飯。村中百姓紛紛拿着東西出來相贈,說什麼也不要錢,張小寶只好以其他帶來的東西進行交換,雙方俱歡,舉觴進酒,其樂融融,笑語不休,但求未央。
沒有人搭理的安易安刺史羨慕地在一旁看着。幻想自己好好治理州府。離開時帶着百姓按上手印的萬民傘,某年某日再到此,有百姓願傾家中之食相迎,方不枉人生一場。
飯畢,村中百姓難捨而送,隨行五里。仍不歸,好言勸說才駐足。又凝眸淚送,待人影消於路盡頭。乃回。
隊伍再行一程,到了進翼州州府的岔路口,那年來的時候小貝等人可是在房子中的,正如畢構幾個老頭所言,看張王兩家是否有了新技術,只要盯着小傢伙們的房子就清楚了。
“哥、姐姐,我們突然想起個事兒,不知當說不當說。”小貝到了岔路口忽然對哥哥姐姐說道。
“不當說。”張小寶回答的很痛快。
小貝一愣,呵呵笑兩聲,說道:“我們想先到汶山縣看看,看看那個複姓的縣丞,要是他真有本事,當個縣丞實在太可惜了,反正咱們就在翼州休整了,回頭從汶山縣那裡轉回來也一樣,那個誰,對,安刺史,麻煩你跟同吧。”
“下官願同往,可是州里……?”安易的意思是想回翼州的州府,趁此機會讓張小寶和王鵑幫忙跟當地的百姓說好話,自己實在是把當地給禍害的慘了,不改變一下形象恐怕沒人會配合種山菜。
小貝把眼睛一瞪:“府裡用不着你,你現在最主要的任務是跟我們走,不然……哼哼!”
“是是,跟您走。”安易不敢再說其他話。
對付由此分開,小貝等人帶着護衛和家中下人朝汶山前進,安易暗自感謝自己最近有一段時間在汶山縣幫着幹活,不然估計無法活着到地方,從此地前往汶山那可是好幾十裡的路。
隊伍繼續翻山越嶺,子時過,月正中的時候終於到了地方。
小貝一羣孩子們早就被人擡着滑竿在上面蓋毯子睡了,晚飯都沒吃,讓人到地方叫醒,打算直接吃消夜。
隊伍裡其他人同樣疲憊,也不進縣裡面打擾別人,直接停在外郭的地方支起帳篷。
大鍋飯做好,一部分匆匆吃飽,躺下就睡,一部分人吃個半飽眯在那裡,另一部分只喝熱湯,然後繼續職守。
小貝九個人被叫醒的時候一大碗燉菜分別放在每個人的面前,還有幾樣小鹹菜以及兩個涼饅頭。
“到啦?行路睡覺真不舒服,明天看樣子是個晴天,露水太重了,潮啊,吃飯吃飯,真香,給我們留了這麼老多的瘦肉,多謝。”
小貝吸吸鼻子,掰着饅頭往燉菜裡泡,高興地說道。
其他幾個小傢伙同樣努力地吃着。
“饅頭是涼的。”安易剛纔也跟着吃了,他怕人家專門做的菜他沒資格跟着小貝等人一起吃,結果發現小貝幾個與其他人吃的一樣,於是在旁提醒。
“知道,沒見我們往湯裡泡。”
“應該專門給巡查使大人們做一份。”
“應該讓你做,這時候了誰不累,皇上伯伯遇到眼前的情況也得跟着吃大鍋飯,怎麼?刺史大人吃慣了山珍海味,遇到冷饅頭泡燉菜難以下嚥了?讓人再給大人您單獨炒幾個可口的菜?大人也好品評下我水雲間大廚的手藝。”小貝一副關切的模樣問道。
刺史大人連連搖頭:“不敢不敢,借下官一百個膽子,好吃,下官這輩子就沒吃到過如此好吃的燉菜。”
他被嚇壞了,沒聽人家說皇上伯伯也要跟着吃麼,何況燉菜確實不錯,雖然看上去簡單了點,味道卻絕對沒得挑。
小貝呼嚕呼嚕吃下去一個饅頭,停下來歇歇的時候問等在那裡不敢去休息的安易:“說說那個公孫什麼什麼來着的縣丞吧,順便聊聊更厲害的縣令。”
“好,好,要說公孫末禹縣丞,真不一般,以縣丞之職在汶山縣力壓縣令和主簿,大權在握,凡縣中之事可一言而決,衙役和百姓全聽他的,但凡行路,必走於前,但凡坐堂,必居其中。
就職一年半,減稅免賦的情況下使縣財政收入增十倍有餘,百姓得其好處更不知凡幾,有當地童謠爲證。
說‘汶山山多知幾許?小夥單身難外娶。地裡出產送不去,食鹽布匹買不起。自從公孫到此地,青天三尺風和麗。賣出買進錢財聚,不是末禹是大禹’。”
安易滿臉崇拜地說道。
“這麼狂?”小貝驚訝不已:“再厲害一點能趕上我哥哥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