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小羅水河碼頭上空烏雲密佈,往來於各處的人依舊如織,大小船隻喊號讓路聲此起彼伏。
等着過兩天就要到別處任職的縣令程嶺祥,站在那新修的橋上,望着眼前一片繁榮的景象,感慨萬千。
新的官職已經下來了,他會隨着這幾日後的一艘船去任職,原本的縣令降到了主薄的位置上,當初他還以爲能夠讓他在州中任個職位,現在職位降了一點,品級卻升了上去,從六品,沒辦法,長安的主薄特設了這個品級,長安縣令裴耀卿是正六品上。
“大人,不是說要過去看看麼?”程縣令身邊的一個隨從見他站在這裡看着有一會兒了也未曾離開,小聲地提醒了一句。
“好,這便過去,聽說那邊還在修湖,正好瞧瞧,不知下一任縣令是誰,推舉的摺子已經承了上去,只這碼頭,一年的稅就是不少錢,今年雖說旱了,本縣的稅調卻也全免,一碗肥得流油的肉,不少人都想過來咬上一口。”
程縣令邁步向着對岸走去,不時地有人或推或趕地把車上的貨物運到這邊,讓他心緒難以平靜。
碼頭修起來,幾場雨過後,這裡就通船了,只憑三水縣吃不進如此多的貨物,可別人處有需要的,這條河能夠一直連到海中,更是經過不少的地方,包括京城重地,其他一些個離河遠的,或是沒有碼頭的地方,只能把貨運到這邊週轉。
還有的乾脆就是從別處來的商人,乘船到此,在碼頭處租下來倉庫,相互之間進行買賣,來看貨的人多,有的貨物甚至沒下船,就被直接運走,當然,碼頭的停靠費用還是要交的。
正如那張家莊子中的人說的,一片繁華的時候,本地人也有了新的活路,有到碼頭扛活的,有專門借錢買了車來回拉運的。
就連那些賣涼皮和煎餅果子的也在周圍不時地叫賣,給的分量足,價錢公道、便宜,許多身上沒有多少錢的人,都選擇一樣買上一份,和在一起吃,有幹有稀。
隨從聽着大人的話,也跟着着急,怕有人惦記這個地方,可他不能繼續跟着說這個,只能換了個話說道:“大人,不僅僅是碼頭繁榮,以後縣中的人也更多,不少的寺廟都被拆了,原來不用交稅的土地會劃給別人。”
“恩,拆了也好,百姓家中的錢財本就不多,又要給他們送上一份,省下來可以買點生活上的東西,聽聞張家莊子與京城來的一個商戶對上了,似乎今天要在這邊交貨,一會兒看看熱鬧。”
程縣令望着對面堆積起來的糧食,突然想到了這個事情,新糧換舊糧,還要賣出舊糧,明顯賠本的買賣,不知道張家莊子要幹什麼?派人去打聽了,也說是讓自己這邊準備好人手,今天好用。
“大人,小的知道這個事情,京城中的一個賣糧食的店,看上了張王兩家的種子了,想要買下來賣,或是找地方種植,米家糧行的,算是平常的一個糧店,沒什麼大名氣,這次估計要遭罪了。
您想啊,張家莊子已經給出了價錢,糧食在地裡放着,想買就不買,不想買就走,何必要算計人家一次呢,想在人家的莊子上收陳糧,再用新糧去換人家莊戶的糧食,那莊戶的糧食自然就不算種子了,總歸要吃飯。
張家莊子是那麼好對付的?生氣了,跟着動手,小的是看不出來怎麼弄的,總之,張家莊子是故意把事情鬧大了,否則告訴莊戶不賣舊糧也就行了,還有哪個地方的莊戶能比他們那裡更聽話?”
隨從努力地想着,在旁邊分析給程縣令聽,聽到隨從能說出這樣的話,程縣令笑了。
“你個小娃子,懂什麼?這是張家莊子在示威呢,我這要走了,三水縣這麼好,縣令的位置一直定不下來,多少雙的眼睛看着這裡,有本事的人能查到咱們和張王兩家莊子的關係,你說這時張家莊子如果弱了,會怎麼樣?”
“會被更多的人小看,原本不敢伸手的也想要試試,怪不得,小的還是太笨了。”隨從這下明白過來。
“哼!有人對他們的糧食伸手,他們不會在乎,咱們眼前的這個地方,難道就沒有人想伸手?這就是會下金蛋的雞,你我馬上要離開了,昨天他們還派人過來送了那麼多的銀錢,不就是爲了讓我到了地方打點上下麼。”
程縣令看着從六七歲就跟在自己身邊,有二十多年的小夥子,無奈地說道。
隨從點點頭“大人說的是,他們真敢給啊,除了一小部分他們自己應急用,碼頭這邊其他的收入全部給咱們了,他就不怕咱們到時翻臉?這可是有一年的租倉庫和那酒樓店鋪的錢,合成銀子兩萬多兩。”
程縣令微微搖了搖頭,對着隨從說道:“你敢翻臉還是我敢翻臉?姚崇下來了,宋璟上去了,司倉參軍周倥這下沒站錯,咱們真翻臉,不等張家莊子出手,周倥也不會饒了咱們,有那麼一個連這種事情都可算計到的高人在,誰不害怕?
還記得當初那個宋靜功過來送的銀子麼?原本不知道是周西虎,他送的銀子遠遠多過正常我出手的錢了,這就是告訴我,我不管,他們會直接把這些銀子送到我上面,用可以買州中人的錢給縣令,這是威脅,你說我們翻臉不認會如何?”
“他們會把更多的錢送到大人的上司那裡。”隨從回着。
“對呀,看看他們對莊戶的樣子,再看看對縣中衙役的樣子,就能想象得到,他們不希望有背叛的事情出現,這樣的人一旦發現誰背叛了,那會像現在這樣,殺雞給候看,錢帶着,京城不比別處,花消大,憑我那點俸祿,將將活着,咱們得知道感恩。”
程縣令怕隨從整天總是想着張家莊子的算計,把該有的恩情給忘了,提醒了一句。
隨從連忙點頭“大人放心,小的絕對不會瞎想,他們還說讓咱們到了地方,錢不夠讓人來信,幫着一些準備考試的文人,不知道他們收買了文人有什麼用,如何知道誰今後有出息?”
“一百個人中有一個就夠了,這是廣散錢財,等以後真的有他們資助的學子爲官,只要能幫上忙,換成誰都要幫,不幫,那是忘恩負義,還想指望上官對你好?”
程縣令給解釋了一句,隨從恍然一般地說道:“原來是這樣,要花不少錢,果然是好算計。”
“好算計?這算什麼?那張家的家主一直準備要考科舉呢,或許就是這一兩年,到時他一去京城,說出是資助那些學子的人,名氣馬上就有了,這纔是最厲害的,也不知那兩個高人和張忠張永誠是何關係,或是與那老太爺有舊,用這麼大的力氣給鋪墊。
等到那時,州中這邊會給上面送推舉的信箋,我也一樣要幫忙,我用他們的錢弄的人脈就是他們要用的一刻了,當初若是有人肯這麼幫我,我又何必等到現在纔是個從六品。”
程縣令說起張家的家主,已經不僅僅是羨慕了,還有難過,這麼多的銀錢,給一個人鋪路,讓人說不出太多的話了。
“啊?竟然是這樣?張家莊子果然不是一般的地方,可這值得麼?萬一他們幫了張家的人,張家的人不領情呢?”
“這還沒有完呢,昨天送銀子的時候,那邊不是說了麼,只要我在那邊有難處,不管是政務上的,還是其他方面的,都可以寫信過來,這是保着我的位置,等着人家去考試的時候不出差錯,我也算是跟着佔便宜了。”
程縣令說着話,又覺得非常高興,不管怎麼說,人家確實幫了自己一把,還要繼續幫下去,有高人在旁指點,以後的仕途會好走一些,唯一的遺憾是沒有親自見過高人,更找不到機會拜師。
隨從聽到這些話已經呆住了,他從來沒想到,張家莊子會算的那麼長遠,此等事情不是他可以猜測的,唯一能夠做的事情就是老實地跟着大人。
兩個人說着話,已經走到了這邊的建築羣當中,一條條的街道寬闊又平整,街道兩邊各種店鋪林立,還專門有拎着筐的人揀起別人扔下的東西,路兩邊每隔幾十步就有一個木頭做的敞口桶,上面寫着字,也畫着圖,讓人把沒用的東西扔到裡面。
一個碼頭旁邊的街道本應該是髒亂的東西隨處可見,在這裡卻是隻有乾淨與整潔,讓人恨不能在這裡買個房子住下來,可惜,這裡的地方只租不賣。
“大人,他們真的是太會想了,誰能猜測到,當初一千兩銀子賠本買下來的地方,竟然變成了一個萬金不換之處?哎?那個地方是幹什麼的?昨天我還來了呢,沒有看到啊。”
隨從看着周圍的景色,再一次讚揚了起來,突然發現前面的地方出現了一個昨天沒有發現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