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第一場大雪降臨到大地上的時候,周圍的景色都變了,不管是光禿禿的樹杈,還是那依舊蒼翠的松柏,都撐着一條條或一塊塊的白色立在那裡。
鴨鵝早上也不去池塘當中,直到中午的時候,才叫着奔向有水的地方。在雪地上留下一片片雜亂的腳印,小紅手中拿着根竹竿跟在後面,前面那些傢伙好象都是她的手下。
櫻桃領着莊子上的一個男僕拎好雞食,口中咕咕地出聲,召喚躲進窩中的雞,一時間,一千九百多隻母雞加上一百隻公雞就相繼撲扇着翅膀跑出來。
二牛查看一遍在庫房中像沙子一樣堆放的紅糖,轉身鎖上門,又幫着石榴照看那些蚯蚓去了,把亂七八糟堆在蚯蚓上面的東西掀開看看,不讓這些東西冒煙,再把周圍的雪,堆在一起就算完工,他就可以去找小公子。
石榴跟着張小寶與王鵑到後面查看是否有‘房子’被弄倒了,那地裡的黃瓜已經開始爬秧了,死掉一個她都會心疼。
等到了地方,入眼的是一片黃褐色,絲毫沒有看到白色的雪,莊戶們沒用任何人招呼,就主動過來幫着清理積雪,一間間的小房子,全都完好地立在那裡,房子上面的簾子落的雪也都被打掃乾淨。
那些莊戶一見到小公子和鵑鵑小娘子來了,紛紛湊過來問好,一個個臉上帶着真誠又恭敬的笑容,這和張小寶、王鵑的本身身份無關。
“王伯伯,你家房子漏雪了嗎?屋中可還暖和?”王鵑在一個人對她問候的時候,輕聲問道。
“回小娘子的話,暖和,實在是太暖和了,房子也沒漏雪,結實着呢,這多虧了莊子上出錢給修的房子、盤的炕,不然的話,今年又要受累了,我老漢從來就沒見過這麼好的主家。”
這王伯一說起家中的事情,眼睛眯的都快看不到了,說着話就要拉旁邊的兒子跪下給磕頭,自然被石榴扶住。
“恩,那就好,再有不到一個月就要過年了,家中年貨備的怎樣?今年過年,莊子上每人送二斤豬肉,一斤素油,六尺布,讓鄉親們過個好年。”
張小寶喜歡這種一家人的感覺,笑着說道。
“小公子,這麼多的東西我們可受不起啊,您這是……。”王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我這就是收買人心,以後莊子上會出現一些不能讓外人知道的東西,收買好人心,幫我保密。”張小寶把實話都說出來了。
“小公子,莫說是人心,老漢這條命都是您的,但凡小公子要弄的東西,老漢就給你守着,誰想搞壞,老漢就和誰拼命。”王伯激動地說着,周圍其他的人也跟着附和。
大家心中都清楚,人心就是換來的,你對我好,我就對你好,除了張王兩家莊子,還沒看到哪個主家如此收買人心的,給修房子給盤炕,幹活給錢不說還頓頓有肉,冷了還溫酒暖身子,這快過年了又給東西,人心都是肉長的。
張小寶看了王鵑一眼,兩個人共同感受着暖暖溫情,王鵑嘴脣微微動了動,張小寶點頭,王鵑這才說道:
“諸位鄉親,今年還差了一些,等來年,櫻桃那邊會有更多的小雞孵出來,到時哪家想養,就過來領,等下蛋,莊子上都收了,讓各家多些活錢用。”
這話一說出來,莊戶們都高興起來,有的甚至還歡呼兩聲來發泄心中的喜悅,這場雪似乎都不那麼冷了。
只有幾個從葛莊過來玩耍的小娃子沒有一點高興的想法,他們不是張王兩家莊子上的人,別的他們不清楚,過年給的東西他們卻是知道的,一個人就是二斤肉,那一家豈不是能分到不少,想包餃子包餃子,想烙餡餅烙餡餅。
還有那素油,可以炸不少的東西吃,布也足夠做身新衣服了,兩下一比,小娃子都有點埋怨家大人,爲什麼當初沒到張王兩家莊子。
張小寶和王鵑見這邊沒出任何問題,也放心了,又說了兩句激勵人的話,在衆人恭送的目光下離去。
“你怎麼都說實話呢?”王鵑在回去的路上對張小寶問道。
“我到是想和他們講理論來着,還準備背段論語或千字文啥的,他們能聽懂麼?莊戶們需要的東西非常簡單,吃飽、穿暖、住安穩了,能在別的莊戶面前顯示一番,這就是精神與物資文明的最大需求了。”
“是呀,都是善良人啊,對他們好一點,他們就會記一輩子,我決定了,等稍微暖和一點就蓋學堂,讓我們兩個莊子上的小娃子都能讀書。”王鵑在那邊感慨起來。
“不只是我們兩個莊子,還要把周圍其他莊子的孩子都招來,其他莊子的孩子只要自己帶上點主食就行,其他的我都出了。”張小寶想的更遠。
“你得病了?”
“你有藥啊?不和你逗了,我讓周圍莊子的孩子都來學,名聲就出去了,等明年那邊災害一起,我把糧食白送過去,我看哪個敢收我家的地?我用民心壓死他。”
“我到現在也想不明白你是什麼樣的人,這麼多的運作,一樣賺一點錢,最後就爲了弄那塊地一百戶的食邑,值得嗎?”王鵑一直在揣摩張小寶,想要知道他的內心究竟如何,卻一直不成功。
張小寶看了眼旁邊的王鵑,笑了笑“不要去猜測男人,同樣,我也從來不去想女人究竟如何考慮的,有時候我們自己都不瞭解自己,何況去了解別人呢。
說實話,我真的不在乎,失去與得到,在我面前沒什麼,我說的是金錢,可我又非常在乎,我知道我的爹孃、爺爺奶奶都希望把這份家業支撐下去,我能做的就是幫他們一把。
物資上的得到和精神上的得到是分開的,就好象你給一個街頭的乞丐錢一樣,你哪怕表面上不承認,潛意識當中也把自己當成了好人,那些動物之所以沒打不過人,不僅僅是因爲人會使用工具,最根本的就在於,人在某一時刻會去憐憫和同情弱者,從而聯合弱者。”
“別和我說這些,我不懂,我就知道,世界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存在,我學那麼多東西,就是爲了我的家族,付出和獲取,就這麼簡單。”王鵑這一刻覺得自己的思路跟着張小寶走了,非常不舒服。
“好吧,不說了,既然你那邊的家族沒有了,那就在這邊重新弄起一個家族吧,我們沒有一個厲害的祖宗,那我們就成爲下一代厲害的祖宗,下雪了,莊子上凍死一頭牛,有牛骨髓吃了。”
張小寶還真不想讓王鵑事事都順從自己,見王鵑反應快,不由得笑了起來。
“啥時候凍死的?我咋沒聽說?”王鵑用舌頭舔了舔嘴脣,確實讒了。
“莊子上陳豪家的一頭牛,實在是太老了,幹不動活了,雪一下,它被凍死了,我準備給他六貫錢,他去報備,回頭就能吃牛了。”
“不對吧?他家的牛我記得還活着,早上還從院子前面過去呢,何況今天也不算冷,雪一下,溫度有所上升。”王鵑皺着眉頭問,似乎在想早上的事情。
張小寶難過地搖搖頭“是呀,早上還好好的呢,誰知這一會兒就凍死了,如果不是被凍死的,那就是被嚇死的,牛一看,好大的雪啊,完了,喝了口涼水,自殺了。”
“你就讒成這樣了?非要宰人家的牛吃?”王鵑這下算是清楚了,當然,她不會去問爲什麼牛喝水能喝死,她能想到,張小寶一定會反問她,人喝口水都能死,牛爲什麼不能,這事兒說不明白。
“六貫錢夠買頭小牛了,官家過來要的錢我給,買頭半大的牛,等春耕時也能用上,回去我給你做牛板筋吃,又嫩又有嚼頭,不會弄壞牙。”張小寶選擇了賄賂。
“我要吃蹄筋,帶點辣味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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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吹飄雪何所倚,裝點青山有白衣。
離過年越來越近,紅糖價錢翻了兩倍,二牛聽從小公子的吩咐,立即出手,二十兩銀子,變成了六十兩,錢還沒等捂熱乎呢,又接到了小公子的命令,去大量定做扁平的小竹筐或者說是小竹盒,必須要編制而成的。
等着第一批竹筐送來時,張家莊主院的院子後面的黃瓜已經有三寸長了,再等兩三天,吃着最好,三、五天的話就算是大了。
“石榴,這裡有三根黃瓜,我們仨一人一根,你幫我們把黃瓜皮削掉。”王鵑去摘了三根相對來說大點的黃瓜,遞給石榴。
石榴木然地接過,點點頭“黃瓜,冬天的黃瓜,聞着就香,這一根要多少錢啊?前些時候看着還是秧子,這會就長大了。”
“別管多少錢,只管吃,快點,我和小寶等着呢。”王鵑都一個多月沒吃到青菜了,見石榴還在發呆,只好催促起來。
石榴也終於是緩過來,開始打皮,三人吃的那叫一個痛快。
五天後,宋靜功把裝着六根頂花帶刺兒的黃瓜的竹盒放在了縣令程嶺祥的面前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