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園說着,抿了抿脣。
輕輕的收回手,手指輕輕的摩挲着手心。
還記得那夜他也揉了揉歡喜的頭。
後來想想,都還有些不真實。
如今再次摸到,他才覺得,這一切瘋狂的舉動和安排,都是有意義的。
不敢去想能夠得到她的青睞,長相廝守,就是這般保護着她,把她平安送回去,看着她甜甜又信任的喊他一聲,“田大哥!”
便一切都值得了。
“……”
歡喜不懂。
卻靜靜的聽着田園接下來的話。
“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還是個一歲的小娃娃,可愛的很,在你阿爺懷裡,我看的出來,他們很寵愛你,那種疼,會讓無數女孩子羨慕嫉妒,便是我都羨慕的緊,我知道了你的名字,歡喜,顧歡喜!”
歡喜聽着,已經捂臉哭了出來。
她不會哭。
到了侯府,便是什麼都不記得,心中忐忑不安,她依舊錶面雲淡風輕,裝着什麼都不在乎。
但其實她在乎極了。
一門心思想要找到自己的家,回到親人的身邊。
但是她出不去,壓根沒機會從侯府走出去。
侯府裡有人盯着她,雖不是十二個時辰。
她可以在侯府內走動,想要出府,卻必須先和老夫人說,得了允許才行,臨時想出去,那是不可能的。
“歡喜……”田園心疼的喊了一聲。
“沒關係,你繼續說,田大哥,我想知道,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吧,好嗎?”
田園點頭,遞了一塊乾淨的帕子給歡喜。
歡喜接過,卻沒有擦臉。
“你上面有四個哥哥,大哥顧城三元及第的狀元公,又娶了大公主,如今是駙馬爺了,當然,我猜測,他會娶公主,是爲了權勢,爲了手裡有人,能夠更容易找到你!”
“你二哥經商去了,你三哥……”田園說着,深深吸了口氣,“聽說下落不明,不知道去了哪裡,你四哥進了錦衣衛,歡喜,如今我想說的是,你爹他娶了繼室,繼室還帶着一個女兒,你娘據說葬身火海!”
“嗚嗚……”
歡喜哭的十分傷心。
田園伸手把人抱在懷裡。
“歡喜,哭吧,哭了過後,堅強起來,正如你所說,我現在是不能直接把你送回帝都去,只能帶着你往別的地方,等到風聲平息了,咱們想別的辦法聯繫你大哥,你要知道,在你大哥這般得了聖上青睞的時候,還敢對你下手,把你藏在京城謝家,這個人不單單有權還有勢!”
田園其實從來不笨。
只是太自卑,也太沒有自信,當年被顧城那一番敲打,心一下子便死了,所有的希望都被掐滅。後來何彩蝶的事情,更是讓他自慚形穢,無顏去見歡喜。
歡喜哭着。
好一會才說道,“嗯,我聽你的!”
聽田園的。
她也知道,如果這會子前往帝都,無疑是去送死。
“歡喜你別怕,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我一定送你回家,一定會!”
歡喜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在田園懷裡又哭了起來。
哭她的家人,哭她的哥哥,娘。
哭她現在回不去。
田園心裡難受極了,卻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只能輕輕的抱着歡喜,偶給給她擦擦眼淚,給予肩膀,讓她覺得自己不是孤苦無依。
她有家,有希望。
他一定會送她回家,哪怕爲此丟了性命,也要做到。
哭了好半天,歡喜眼睛又紅又腫,可憐兮兮的看着田園。
田園去弄了水,蹲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給她擦拭。好了之後才說道,“餓了吧,吃點粥吧,加一點鹹菜,味道好極了!”
歡喜本想說自己不餓,可是肚子卻咕咕咕叫着。
微微點了點頭。
一碗濃稠的粥遞到她面前,上面有些鹹菜,看着就好吃的很。
歡喜接過,小口小口的吃着。
“慢慢吃,鍋裡還有,別燙着!”田園細聲囑咐。
蹲在一邊看着歡喜吃。
歡喜點點頭,又看着田園,“田大哥,你不吃嗎?”
“你先吃,我一會再吃!”
“?”
歡喜以爲田園怕不夠吃,“鍋裡還有很多呢,田大哥一起吃吧!”
田園搖搖頭。
見歡喜不吃,才小聲說道,“只有一個碗!”
歡喜想了想,看了看一邊的裝了鹹菜的碗。
“本來是有兩個的,不過一個拿來裝鹹菜了,你先吃,等你吃好了,我拿去洗了再吃!”
“……”
歡喜錯愕。
這個田大哥,給了她太多驚喜了。
真的,沒見過這般老實又憨,但其實又很聰明的人。
歡喜快速的吃了粥,把碗遞給田園。
田園接過,拿着碗和筷子出去洗。
很快又回來,舀了粥,吸吸呼呼的吃着。
那樣子,像是餓了許久。
餘下的粥,都被他一個人給吃掉了。
“……”
歡喜瞪大了眼睛。
這個人好能吃。
這麼一鍋粥,她吃了兩碗,餘下的,他都給吃掉了。
歡喜坐在一邊愣愣的看着,等田園吃好然後去洗鍋,把鍋和碗都藏起來,又把火堆都給弄熄滅。
“田大哥……”
“這邊得收拾好,萬一有人找了過來,至少得給人一種,短時間內沒人出現過的樣子!”
歡喜崇拜的看着田園,田園臉一紅,繼續說道,“我,我早些年走鏢的時候學過!”
“田大哥以前是在鏢局?”
“嗯,後來就沒去了!”
“那可惜了,田大哥一身武功這麼厲害,若是一直走鏢,一定是非常厲害的存在!”
田園擡眸,看着歡喜,勾勾脣笑了起來,“謝謝!”
每一次在他心涼如冰的時候,總能三言兩語,讓他開心起來。
“不必客氣的田大哥,真要說感謝,是我纔對!”
田園告訴了她很多,不過更多的都是她在家中得寵,但是她家中發生了什麼變故,才導致她被藏到了恭謝侯府,田園卻不知道。
零零碎碎的只知道她娘葬身火海,爹爹取了繼室,兩個哥哥下落不明。
歡喜慢慢的站起身,走到門口。
看着那一片的綠,擡手放在胸口處。
得知這樣子的消息,她先前很傷心,但是傷心過後,卻沒感覺到心痛。
這會子她已經完全淡定下來。
難道是她失憶了的緣故,所以不知道心痛嗎?
歡喜頓時迷茫了。
田園看着歡喜站在門口,上前幾步,“歡喜!”
“嗯?”
“別怕,我會送你回家!”
歡喜扭頭看着田園笑,“田大哥,你想辦法讓人送個消息去我家,讓我們知道我還活着,我……”
笑的眼淚都流了出來,才認真說道,“然後你帶我走!”
“爲、爲什麼?”
“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我總有種感覺,我不能這個時候回去!”
田園聞言沉默。
他在京城也沒個交好的人,這麼大的事情,交給一般人,他也不放心。
“歡喜,這些日子,我光想着救你,忘記了派人送個消息給你家人,我……”
“沒送去也好,如今我這個樣子回去,只會讓他們更心疼,說不定還會打亂哥哥的計劃!”歡喜安慰着田園,也安慰着自己。
要知道,田園一個人把她從侯府中救出來,看起來簡單,做起來卻十分的難。
還要準備這麼多東西,怕是十分不易。
別的不說,想要躲開侯府的追查,這其中不單單要有勇氣,還要有智慧,甚至一開始的安排。
如果讓她來安排逃跑,怕是早就被抓回去了。
“我會想辦法,親自去一趟帝都!”田園說着,便是一頓。
他真能把歡喜一個人丟下嗎?
他做不到,也捨不得。
“那我呢?田大哥是打算帶着我,還是把我安置在什麼地方?”歡喜忙問。
“我……”
田園沉默了。
他其實真的想自私一回,就帶着歡喜遠走高飛,去一個誰也不認識他們的地方,過一輩子。
但是他不能。
他可以陰暗、齷蹉,可以對所有人壞,但獨獨對歡喜,他不能。
他習慣了她開心的笑,習慣了萬事以她爲先。
“田大哥,現在想這些都太早了,咱們還是想想,怎麼逃出包圍纔是!”
“嗯!”
田園也微微頷首。
“歡喜,收拾一下,咱們該走了!”
“去哪裡?”歡喜問。
“翻過這個山,去山的那一邊,我在那邊已經安排好了馬車,到時候咱們坐馬車一直往北方走,然後繞過帝都,到時候我給你畫一下大概地圖,再商量要往哪裡走!”田園說着,認真的看着歡喜,“你如果想直接回帝都,我也會想辦法的!”
歡喜沒有說話。
她很猶豫。
但是也明白,直接回帝都,並不現實。
“田大哥,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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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園讓歡喜騎馬,而他牽着馬走,偶爾還要處理一下荊刺,所以走的並不快。
天卻漸漸黑了下來……
恭謝侯府在京城那也是數一數二的人家,謝卿涵又是狀元,他一句話封鎖要道,來往行人都要嚴格檢查,並不困難。
只是並沒有抓住歡喜。
天黑的時候,謝卿涵回了恭謝侯府。
侯夫人、老夫人都坐在大廳,便是侯爺也捉急的走來走去,見謝卿涵垂頭喪氣的進來。
不用問,就知道沒找着。
“唉!”
老夫人嘆息一聲。
她雖早早的就明白,歡喜會想辦法離開,所以一直嚴防死守,這次出去,也是安排了不少人,但是沒有想到,人還是逃走了。
“如今應該怎麼辦?”老夫人問。
謝卿涵坐在椅子上,端着茶輕輕抿了一口,沉默。
有什麼比人都逃走了,才明白自己的心意更諷刺、可笑。
他以爲只有利用,只有哄騙,卻不想不知不覺中,竟已經被她吸引,付出了真心。
“先把人找回來再說!”謝卿涵低語。
“若是找不回來呢?”老夫人忍不住問。
侯夫人、侯爺都看着謝卿涵。
“如果找不回來,就實話告訴許家吧!”
人是在寺裡跑掉的,想要找到,其實很難。
儘管他做了萬全的準備,但是歡喜明顯圖謀已久。
“等伺候她的丫鬟、婆子回來,給我嚴刑拷打,我不信什麼都問不出來!”侯夫人沉喝出聲。
侯府眼看就要步步高昇,卻鬧出這事情。
“嗯!”
謝卿涵應了一聲,起身朝香庭院走去。
香庭院他來過幾次,卻從未像這一次這般,能夠走進歡喜住的屋子,她的寢房。
最多也就是在門口說幾句話,或者在屋檐下對視一眼,看着她乾淨透徹的眼,漸漸的迷了心。
而最諷刺的是,他竟不知道,還一直以爲,只是單純的算計、利用。
坐在歡喜坐過的椅子上,謝卿涵眸子沉了又沉。
又起身進了她的寢房。
梳妝檯上,東西都收拾的整整齊齊,似乎並不知道主人即將離去。
剛要打開錦盒,點書在外面疾呼,“公子,帝都那邊有消息傳來!”
謝卿涵縮回手,走了出去。
到了大廳,看着面前一身黑衣,高高瘦瘦的男子,“你是?”
“屬下是奉命前來的,這是二皇子給五公子的信,還望五公子看過信,便將信燒掉!”
“……”
謝卿涵雖是疑惑,卻還是接過打開。
雪白的宣紙上,只寫了兩個字,“殺之!”
謝卿涵緊緊的捏住了宣紙。
殺之。
殺誰不言而喻。
他一時間慶幸歡喜已經跑掉,如還在侯府,他是該保她,還是殺她?
男女之情和侯府上上下下幾百口,相比較,孰輕孰重?
“她已經跑掉了!”謝卿涵輕輕出聲,將宣紙對疊撕開,再撕開,最後撕的粉碎。
黑衣男子沉默片刻才問道,“所以京城這邊這麼大陣仗就是爲了抓住她?”
“是!”
“不必抓了,看見人就殺之,主子吩咐了,決不可留活口,伺候過她的人,能殺都殺掉!”
謝卿涵聞言,憤怒的看向黑衣人,“簡直是荒謬,回去告訴你家主子,這個天下還不是他的,恭謝侯府需要怎麼做,自有決斷,讓他幽着點!”
好端端的被擺了一道已經夠讓他憤怒。
如今更是陷入這深淵。
一旦歡喜到了帝都,真去告御狀,將牽扯多少人。
他都不敢去深想。
黑衣人也不生氣,只淡淡說道,“那就把伺候她的人交給我處置!”
“不必,我自會審問,若你信不過,可以在一邊看着!”謝卿涵說着,看了一眼點書。
見點書整個人都在顫抖,奢求的看着他。
謝卿涵扭開頭,“等小文回來,便將她押入地牢!”
點書頓時身子一軟,跌坐在地上。
謝卿涵看向點書,“點書,一會勸着小文些,讓她知道什麼就交代什麼,不然……”
“小的明白!”點書說着,慢慢的站起身。
兩條腿都在發抖。
他不知道,小文會不會招,但是他知道,小文定會吃大苦頭。
他們從一個地方來,一起被賣到侯府,情意本就不一般,又在經常見面,不單單有愛情,還有親情。
他擔心極了。
帝都顧府。
正三品的大學士,也才二十六歲而已。
這會子正在書桌上劃掉一處,看着剩下的一處地名。
顧城眸子眯了眯。
京城恭謝侯府。
這些日子來,爲了不打草驚蛇,暗中一處一處的排查,都沒有找到歡喜。
這是最後一處了。
恭謝侯府……
龍星宸端了托盤進來,見顧城站在書桌邊,燈光下,俊臉沉肅,威嚴十足。
龍星宸把托盤放在一邊,“看你又熬夜了,先喝點蔘湯吧,別把身子熬壞了!”
興許是爲人妻子,又得償所願。
那怕洞房花燭夜遲遲沒到來,龍星宸和以前到底是不一樣的。
顧城擡眸,微微一笑,“你怎麼還沒睡?”
“我都已經躺下了,等了半天你還不回房,便猜到你又要熬夜,便讓人準備了蔘湯!”
顧城沒有說話,端了碗一口就悶了。
“你小心燙!”龍星宸驚呼。
就怕他燙到。
顧城看着龍星宸,眸子微微一熱,伸手把人抱在懷裡,“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
“沒關係,我知道這一天不會太久!”
她懂的。
顧城因爲四叔一家子失蹤的失蹤,下落不明的下落不明,真真操碎了心,在那方面提不起勁來,她明白,也諒解。
他若是在這個時候,還要了她,她倒是會覺得自己瞎眼了,竟找了這麼個混蛋。
顧城抱緊龍星宸。
從成親以來,她既要關心他,又要哄阿爺、阿奶開心,還要管着這一大家子,裡裡外外都要操心。
“星宸!”
“嗯?”
“……”
顧城沉默了。
他是感激龍星宸的。
也明白,這份感激,已經在發生變化。
他不願意說,怕龍星宸覺得,他永遠都只是感激。
“謝謝你!”
千言萬語,也只有這三個字了。
錢、二弟倒是能賺回來,但是人卻全部都是龍星宸的人。
這麼多人出去,就只找五個人,竟的這麼難。
看來是他爪子還不夠利,讓那些人覺得,他顧城還是那個來自鄉下,什麼都不懂的土鱉。
龍星宸沒有說話。
伸手抱着顧城的腰。
丈夫是她自己選的,一切都是她心甘情願的事情,
京城
恭謝侯府
小文一回到侯府,就被拿下,直接關入地牢。
小文看着謝卿涵、又看了看那黑衣男子,知道她將面臨什麼。
又看向點書。
點水深吸一口氣上前,輕聲勸道,“小文,你若是知道什麼,便說吧,不然……”
是要吃大苦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