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素走過去,先雙手合十對着牡丹花拜了拜,嘴裡唸叨了兩句。
“罪過罪過啊,不過爲了吃到好吃的,我再不忍心也要把你給摘下來,希望你下輩子投個好胎,再不要做這任人宰割無法動彈的草木了。”
就在這時,一道曼妙的聲音在她身旁悠悠響起,“我把兩赤羽,來遊四海間。”
小素心裡一驚,轉頭看去,就見着陸甄兒站在一株姚黃前,手指輕輕撫摸着花瓣,側臉對着她,肌膚瑩潤,人比花嬌,美不勝收。
剛纔她嘴裡念出的一句詩,似乎只是無心之言,小素有些不確定,心裡還抱着僥倖。
然下一刻,陸甄兒就轉過頭看着她,衝她一笑,眼睛裡卻無一絲笑意,“亥時三刻,我有話問你。”
至此,小素心裡所有的幻想都被打破,知道她剛纔念出那一句詩並非巧合,就是衝着她來的,她不得不面對事實。
她垂眸應道:“是。”
袁媛看過來,小素立馬提着籃子回到她身邊,將籃子舉起來給她看,“小姐,你要的是不是這一朵?”
“嗯,就是它,看它開得這麼飽滿多汁的樣子,做成菜味道肯定差不了。”袁媛笑道。
本來她還想問一問小素剛纔和那個陸甄兒說了什麼,這會兒又給忘了。
兩人挎着籃子離開花圃,走了幾步,小素回過頭朝陸甄兒看了看,對上她意味深長的視線,又慌忙收回去。
結果前面立着一棵樹,她差點撞了上去。
袁媛拉了她一下,“小素,你想什麼呢?怎麼心不在焉的?難道昨晚沒睡好?還是一晚上都思春去了啊?”
說到最後一句時她表情就變得有些不正經起來,還衝着小素眨了眨眼。
小素臉一紅,“小姐你說什麼呢!”丟下她跑前面去了。
袁媛在後面“哈哈”笑着,“你害什麼羞啊?不會被我說中了吧?來來來,說出來,小姐我給你參謀參謀。”
小素不理她,繼續在前面快走,只是臉上已經沒了羞意,而是有些蒼白。
袁媛提着籃子回了自個兒院子,直接走進廚房,面對廚娘不解的眼神,她揮揮手道:“忙你們的去吧,不用管我。”
她打算用現採摘的新鮮牡丹花做肉汁牡丹、牡丹熘魚片、牡丹花爆雞條、牡丹花裡脊絲這四道菜。
整個一桌牡丹宴,等做出來後襬上桌,肯定好看又好吃,她摩拳擦掌,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牡丹熘魚片裡面的魚要用鮮鱖魚,袁媛正處理鱖魚的當兒,趙璃溜達進來,看見放在一邊備用的牡丹花瓣,頓時大感痛心。
“袁媛,你這個敗家娘兒們,你知道這些牡丹有多值錢嗎?你知道這朵青龍臥墨條能賣到多少銀子麼?你竟然辣手摧花都給我摘了,你--”
趙璃捶胸頓足,指着袁媛說不出話來。
袁媛有些莫名其妙,“不就是幾朵牡丹花嗎?至於麼你?再說了,你也不差錢啊,有必要爲了幾朵花跟我上綱上線的?”
趙璃拿起一朵粉色的牡丹,滿目痛惜,衝着她怒吼道:“不就是幾朵牡丹花?你說得輕巧!你知不知道--”
袁媛一把將他手裡的牡丹花搶了下來,“好了好了,我知道它們很值錢,行了吧?大不了我賠給你好了。趕緊給我出去,別在這兒礙手礙腳的,我還得趁着它們的新鮮勁兒做菜呢。”
“賠給我?這是無價之寶我跟你說!在愛花惜花之人的眼中,這些花每一朵都價值連城,你要怎麼賠?你賠得起嗎?”
“你有完沒完啊!之前也不知道是哪個‘愛花惜花之人’見天兒地在花圃裡撒野,在裡頭睡覺打滾,有事兒沒事兒摘一朵下來數花瓣玩兒,這時候倒來和我說什麼‘愛花惜花’了,也不怕老天降到雷下來劈死你!”
趙璃一時語塞,吭吭哧哧道:“我,我之前不是不懂事嗎?那哪兒能算數?”
“行了,我沒工夫在這兒跟你扯,趕緊給我出去,否則竹板炒肉伺候。”袁媛將他往外推。
趙璃腳板撐在地面上不願出去,可頂不住袁媛力氣大,三兩下就被推到了門口。
他使勁兒回過頭來,這回也不說什麼‘愛花惜花’了,而是問道:“袁媛,你打算用牡丹花來做菜?”
“是啊,怎麼了?你不會看不過眼又要阻止我吧?”
“你要做什麼菜?我留下免費給你試菜,你看如何呀?”趙璃站在廚房門口,轉過身抱胸看着重新走回案板前的袁媛,一臉施捨的表情。
袁媛刮魚鱗的動作驀地停住了,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哦,我說你這小子怎麼突然做起護花使者來了,感情最終的目的還是爲了吃啊?吃貨本性暴露無遺了吧?”
趙璃摸摸鼻子,咳了兩下,臉上義正言辭道:“什麼叫爲了吃?我這是身先士卒,捨身取義好嗎!要是味道不好,我也能提前告訴你們不是?”
“你想太多了,我做的菜什麼時候不好吃過?”
在趙璃的翹首以盼之下,一個時辰後,四道牡丹花精心烹製而成的菜餚終於出鍋了。
他主動搶過上菜的任務,端着一盤子牡丹花爆雞條迅速往屋子裡衝,途中偷偷用手夾了幾根雞條進嘴裡,一股子清新脫俗的肉香味兒霎時間盈滿口腔,他臉上不禁露出了陶醉的表情。
吃飯時,趙構不請自來,導致趙璃搶菜的動作大爲收斂。
當傻子時他腦子裡根本就沒有怕這個概念,對趙構這個大哥只有親近,沒有絲毫害怕,但好了之後,反而常常不自覺被他身上的氣勢所懾,不敢太過放肆。
所以說啊,傻子也有傻子的好處,完全不必要像現在這樣考慮太多的東西。
不過讓他選的話,他肯定還是願意做現在這樣的自己。
起碼活的清醒。
趙璃正兀自惆悵感慨着,眼見桌上的肉汁牡丹只剩下最後一點了,他立馬醒過神來,趕緊伸出筷子往碗裡夾。
夜晚。
亥時三刻。
院子里人都睡下了,顯得靜悄悄的,一道
身影悄無聲息地從院子的角門繞了出去,來到澄光院,躍牆而入,穩穩落在地面。
屋子裡還點着燈,暖黃色的燈光印在窗子上,一道被拉長的影子投射在上面,顯出幾分詭譎。
小素走到窗子邊,有規律地敲了三下,兩長一短。
裡面陸甄兒聽到動靜,披衣起身,打開窗子,聲音淡淡道:“進來吧。”
小素一聲不發,直接跳窗而入。
陸甄兒朝榻上走去,裙襬拖曳在地,發出細微的摩挲聲,小素不知怎的,竟突然聯想到在地面爬行的蛇。
“小素,現在,把你知道的消息都告訴我。”陸甄兒坐下後,對她露出了一抹微笑,語氣不容置疑,透着一抹高高在上。
這一刻,小素彷彿看到了一條美人蛇在衝着自己吐信子。
她渾身發冷,卻知道,自己無法拒絕。
從自己被帶進那個地方,被日復一日的喂下牽機起,她就註定成了一具只能聽命行事的傀儡。
這些年她一直在小姐身邊待着,過着普通人的生活,都快要忘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了。
當陸甄兒說出口令的那一刻,她甚至有一瞬間沒有反應過來,但多年的訓練生涯早就將“服從”二字刻進了她的靈魂,縱使她再怎麼不願,也不得不面對了現實。
否則,迎接她的是比死亡還要絕望的事。
在陸甄兒面前的小素,面無表情,眼睛平靜無波,身上的氣息幾乎微弱到無法察覺,若是閉上眼睛,甚至無法發現屋子裡還有她這麼一個人。
與在袁媛面前的小素完全不同。
面對陸甄兒的命令,她聲音平靜至刻板道:“我十歲混進東庭國,身受重傷後被袁媛的母親夏氏所救,被她帶回府上,傷好之後服侍在袁媛身邊……”
小素開始細數自己這些年來的經歷,事無鉅細地說了起來,沒有絲毫遺漏。
這也是那個地方的訓練項目之一,以防探子在稟報情況時錯漏了信息。
陸甄兒聽得不耐煩,直接插話打斷她道:“誰要聽你說這些了?我是問你,有沒有關於袁媛和趙構的有用信息,比如,袁媛臉上的疤痕是怎麼回事。”
小素眸子微不可查地一閃,聲音繼續毫無起伏地道:“袁媛臉上的傷乃是北胡國玲瓏公主用一柄巫器造成,時常反覆,無法根除,只有當大巫師解除了上面的巫術,才能治好。”
“巫術?袁媛竟是中了巫術?呵呵,這可真是個好消息。”
陸甄兒轉動着手指上的一枚藍寶石戒指,神情愉悅。
……
小素回到雙鵲院時,已經是月上中天的時辰了。
整個王府一片寂靜,只有不時響起的一兩聲蟲鳴。
清晨,袁媛洗漱完坐在飯桌前,還有些不清醒。
廚房裡燉着牡丹花粥,是袁媛昨天用剩下的牡丹花做的,經過了一晚上的小火熬煮,小米已經燉得軟爛,濃稠如漿,粥的香味和牡丹花的清香充分混合,散發出一股誘人的味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