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紅色的城牆上,謝臨淵看着底下不斷逼近的烏泱泱的大軍,心頭一片沉重。
半月前,南離、北胡、中週三國結盟,在攻打洞庭的立場上意見達成一致,中周太子裴晤爲三軍統帥,率領三國一共八十萬大軍攻向東庭,來勢洶洶,勁頭極猛。
不過幾日,東庭邊境就連失五城,雖說那五城都是之前從北胡那裡打下來的,本算不得東庭的國土,但已經到手的肥肉又這麼被咬下去了,東庭上下俱都憤慨不已,紛紛要求迎戰,將那三國聯軍打回去!
如今已到了國家生死存亡的時刻,個人的私怨在這等國家大義面前,根本算不得什麼,朝中的大臣盡棄前嫌,前所未有地團結了起來,矛頭一致對外。
然而趙構這個“戰神”不在,還有誰能夠挑起這個大梁呢?
最後,謝臨淵這個暫時代政的王叔義無反顧地站了出來,緊急調動各地軍備,聚於彭城,做好迎戰準備。
彭城前面的三城,他則主動放棄了,事先將城中的民衆遷至別處,只給三國聯軍留下了一座座空城,讓他們什麼也得不到。
謝臨淵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爲彭城有着絕佳的防守地勢,三面臨山,前面橫躺着一條洶涌奔騰的大江,易守難攻,又有後方源源不斷的糧食送到這裡,最是適合打持久戰。
前面放棄的那三城卻沒有這麼有力的地勢,我軍士兵數量又遠遠低於敵軍數量,與其爲了守住那三城而做無謂的犧牲,還不如將所有兵力聚集在一起,進行有效的抵抗。
而敵軍數量雖衆,卻打不起持久戰,時間耗得越久,對他們就越是不利,對我軍卻是越有利。
只是,謝臨淵沒有料到,敵軍中竟然還有那種可以載人飛行的大鳥。
每日裡那大鳥載着人來彭城上空晃悠幾圈,上面坐着的人則不斷向下射箭,這些箭矢上要麼塗抹着劇毒,中之者即死,再要麼就是火箭,被射中的東西立刻會燃燒起來,且火勢還會迅速蔓延至他處。
因此城中不時就會發生一場大火,已經有不少屋子和士兵休息的帳篷被燒燬,甚至連糧倉都損失了兩座,裡頭的糧食盡皆被燒得眨都不剩,救都救不及,只能眼睜睜看着它在大火中化爲灰燼。
更憋屈的是,大鳥身在空中,即使看見了它,底下的士兵也無法射中它,只能看着上面的人不斷放冷箭,一衆將士們別提多鬱悶了,恨不能將那大鳥打下來烤着吃了!
連日來,彭城中的大軍都被來自大鳥上的攻擊搞得煩不勝煩,時刻擔心着頭頂會不會冷不丁朝自己飛來一箭。
畢竟大鳥出沒的時間極其的不規律,可能是凌晨人們正是困頓的時候,也可能是中午太陽正火辣的時候,更甚至可能是夜晚到處都一片漆黑的時候……總之,一天中十二個時辰,每時每刻都不能放鬆。
關鍵它速度還恁快,幾息的時間就能繞着彭城飛上一圈,別說是射中它了,就連它一片羽毛都挨不着。
一兩日還好,時間長了,誰受
得住啊。士兵們怨聲載道,士氣也漸漸低落下來。
一個瘦高個的士兵對另一個矮胖士兵道:“這仗還沒開始打,咱們糧倉就被燒了兩座,帳篷就更不消說了,那晚我隔壁的隔壁的帳篷騰地一聲竄起老高的火焰來,連帶着旁邊的帳篷全都燒了起來,差點波及到我這邊,嚇得我後半夜都沒敢再閉眼。”
矮胖士兵道:“可不是,我看吶,咱們也不用打了,人家都不用出兵,只用一隻大鳥就能把咱們全都幹翻,還不如現在就投降,說不定還能待遇從優,若是負隅頑抗下去,咱們都得死無葬身之地!”
他說完看見對面的人神色有些不對勁,不由問道:“瘦子,怎麼了?你見鬼了?”
瘦子“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口中喊了一聲“將軍……”
聽見“將軍”二字,胖子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轉頭一看,謝臨淵正一臉漠然地盯着他,神色冷冽。
謝臨淵淡淡道:“現在投降就能待遇從優?負隅頑抗下去就會死無葬身之地?這話是誰告訴你的?”
胖子趴在地上身子瑟縮着,似乎害怕的不行,話都說不出來了。
“說!”謝臨淵沉喝一聲。
胖子緩緩擡起頭來,“是--”驀地,他袖中露出一點寒芒,猛地撲向謝臨淵,手中的匕首刺向他腹部。
“將軍!”
“爾敢!”
“快攔下他!”
衆人看見這一幕,嚇得魂飛魄散,趕緊衝上來阻止。
只是,鮮血飛濺的一幕並未發生,那矮胖刺客拿匕首的手,被謝臨淵緊緊扣住,旋即,他手上一個用力,刺客發出一聲慘叫,右手徹底廢了。
“拿下去審問。”謝臨淵收回手,命令道。
“是,將軍。”兩名士兵立刻上前來將胖子押下去。
“砰!”一個東西從天而降,恰好就落在謝臨淵腳邊,摔成了一灘肉醬,依稀辨得出是一隻老鼠,它的血肉竟透着一層黑,且有不少地方都腐爛化膿了,看起來噁心不已,且有一股惡臭散發出來。
“將軍,快遠離這東西。”謝臨淵的親衛秦師臉色一變,急切道。
謝臨淵看着被濺到衣襬上的幾滴暗紅色的血液,眉頭微皺,倒不是因爲衣服被弄髒了,而是他覺得這隻老鼠像是染了什麼疫症。
“立刻燒了!”
看着老鼠被燒成一團灰塵,他心裡還是繚繞着一層陰影,有些不安。
當晚,他的不安就成了現實,他、秦師、以及當時距離老鼠不遠的幾名士兵,無一例外都發起了高燒,身體持續高熱不退。
胡鍾鮮來看過之後,神色凝重下來,立刻下令道:“將高燒的幾個人全都給我隔離起來,不許進去探視,與他們有過接觸的也找個單獨的帳篷,一律移進去,不許到處走動!現在就去辦!快去啊,愣着作甚麼!”
副將吳進回過神來,“胡大夫,這是怎麼了?”
胡鍾鮮沒好氣道:“我是大夫你是大夫?
大夫的話都不聽了?想死嗎你!快去!晚一步這彭城裡所有人都不用活了!”
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吳進不敢耽擱,立馬照着他的話吩咐下去。
一場瘟疫在彭城悄然蔓延開來。儘管胡鍾鮮已經用最快的速度採取了措施,但還是沒能阻止瘟疫的擴散。
東庭國的士氣一降再降,大部分人都擔心起自己的性命來,無心戰事。
“胡大夫,胡神醫,您老倒是想想辦法呀。”吳進又一次跑到胡鍾鮮的藥房來,滿臉焦色。
幾乎每過一個時辰,就有爲數衆多的士兵被瘟疫感染,身體持續高燒,渾身無力,皮膚表面還會生髮膿皰,散發出惡臭。
胡鍾鮮沒日沒夜地研製解決瘟疫的藥方,已經熬了兩夜,眼睛都熬紅了。
“你以爲我不急嗎?老子都已經兩天沒合過眼了,你就知道催催催,催有什麼用?能幫我加快研製出解藥來嗎?”
吳進被他吼得連退幾步,話都說不利索了,“不,不能。”
胡鍾鮮擺擺手,“出去吧,別打擾我研製解藥。”
“什麼?南離、北胡、中周聯合攻打東庭?”袁媛乍一聽聞這個消息,不由驚呼出聲。
她向趙構看去,他的神色已經沉凝下來。
“媛媛,看來現在我必須得回去了,等以後,我再帶你和孩子出來遊山玩水,可好?”
趙構摸了摸她的頭髮。
袁媛拉下他的這隻手,圈在自己腰上,主動抱住他,“還囉嗦什麼?咱們趕緊回去!”
趙構眼裡劃過一抹笑意,帶着她飛身而起,轉眼已經去得遠了。
彭城邗江外十里,正是三國聯軍紮營處。
中軍帳內,裴晤坐於上首,幾名將軍分列左右,一名探子趴在地上,正向幾人回話。
“彭城內感染瘟疫的人已經達到十之七八,每天都有大量人死去。謝臨淵的病情絲毫不見好轉,胡鍾鮮也沒有研製出解藥來。”
中周的一位將領興奮道:“元帥的計策奏效了!”
左邊一位長相粗獷的北胡將軍猛地拍了下面前的案桌,“太好了!事不宜遲,咱們現在就去攻下彭城吧。”
右邊一位南離的將軍贊同道:“是啊,現在東庭的那些士兵都已經沒了戰力,他們的主帥更是病倒在牀,人事不知,恐怕不久就要魂歸西天了,此時不戰更待何時?”
其他人也紛紛贊同出戰,一時羣情激盪。
裴晤擡手製止,“不急,再等一段時日,等到彭城內的兵士全部死光,咱們就可不費一兵一卒兵不血刃地拿下彭城,繼而拿下整個東庭,現在,只消安坐,靜待好消息便是。”
聽他這樣說,其他的將士這才勉強按捺下來。
待其他人離開帳篷後,裴晤負手走出來,一路來到一座山坡,站在上面眺望着邗江對面的彭城,想到自己馬上就能將整個東庭徹底拿下,心情就有些難以自抑,負在身後的手鬆了又緊,最終緊握成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