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我還有個事跟您說呢。”敏感的察覺到,嶽開雲似是有些心事重重,盧雪寒只作不知,仍是笑吟吟道,“我小兒子,聽我說起這赤霞峰有湯泉池子,也巴巴的跑了來,說不好也要叨擾老爺子幾日——”
話音未落,外面便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緊接着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出現在門口——
來人裡面穿一套白色鑲金邊箭袖武士服,外面又裹了一件毛茸茸的貂裘大衣,再加上圓圓的臉,圓圓的好像總在笑着的眼睛,整個就跟一個剛出爐的白麪包子一般。
“宏兒——”盧雪寒眼睛一亮,笑吟吟的招了招手。
“江大哥——”年輕人先無比拘謹的衝江皓言打了個招呼,然後就倏地轉身對着盧雪寒張開懷抱,臉上更是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娘,我想死你了——”
說着上前一把抱起盧雪寒,就在原地不停轉圈,直把盧雪寒晃得暈頭轉向,又想着還有岳家人在呢,忙笑着狠狠的拍了一下男子的肩,喘着氣道,“都多大的人了,又淘氣!還不快過來見過嶽老爺子,和你岳家妹子——”
年輕人神情明顯就是一愕——甭說自己家如何,就是外公盧家的威勢,這華元國當得起自己拜見的人不能說沒有吧,就是有,怕也不多!
這也是爲何年輕人進來時,對其他人看都沒看一眼只一門心思討好自己孃親的根本原因——
以自己的身份,只有他們恭恭敬敬過來拜見的份。
而且孃親身爲盧家第二代唯一的女孩,內在的性子可最是高傲不過,這會兒竟主動讓自己拜見一個山野村夫,還有一個什麼岳家妹子……
雖百思不得其解還是整整衣衫,肅容衝嶽開雲一拱手:
“宏遠見過老爺子。”
又衝後面擺了擺手:
“把給老爺子的禮物擡上來——”
來時已經大概知道孃親此番遇險,多虧了這岳家人救助,而且孃親的意思,好像還會在這家多住幾天,楚宏遠自然也不含糊,一口氣裝了一車的禮物——
無論衣食住行,可謂應有盡有,而且件件都是精品。除此之外,更是準備了一張百萬兩的銀票。
這會兒聽孃親語氣不對,好像對這家人頗爲重視,自己那張銀票好像就不太合適拿出來了。
心裡再不太痛快,嶽開雲也拿捏得出輕重,忙伸手扶住楚宏遠,對盧雪寒道:
“令公子果然人中龍鳳,好意我心領了,這些禮物就不要再往下搬了——不瞞盧小姐,我們祖孫三人,今日午後就要啓程回候府去了,這些東西,我們怕是用不着了。”
知道江皓言的真實身份後,老爺子心裡委實和一團亂麻一般——
當初,兒子稀裡糊塗娶了個神秘女子回來,結果卻受盡折磨,不是孫女兒爭氣,這會兒一家三口還在地獄裡煎熬。
現在這江皓言卻是實打實的雲碭山的人……
江皓言的心思雖是表露的並不明顯,老爺子還是隱隱覺得不對,特別是那日趕到時,即便處於甚至昏聵的情形,這江皓言仍是死命巴住展顏不放的情景,讓老爺子始終覺得如芒在背,深恐孫女兒一個不小心,也會重步兒子的後塵。
只是也明白,兒子和孫女兒雖然並沒有明說,可八成不會歇了尋找那個神秘兒媳的心思,岳家怕是早晚會跟江家或者風家扯上什麼關係……
心神不安之下,還是決定先暫時避開盧雪寒一行。
“離開?”盧雪寒愣了一下——明明昨兒個嶽老侯爺還說要在這青落山多呆些時日,等到來年春時再各自離去,自己才巴巴的吩咐兒子帶了好多東西來,甚至過年的物事也是應有盡有,怎麼又突然說要走了?
瞥了一眼旁邊眉毛明顯挑了一下又瞬間恢復平靜的江皓言,心裡頓時有些瞭然——
是因爲,皓言嗎?
心下卻是不住納罕——皓言的身份放眼整個大陸,怕也是所有家族都無比希望的嫁女對象,這岳家怎麼可能竟然一點兒也不稀罕的模樣?
而且看嶽開雲的樣子明顯心事重重的,難道,之間還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楚宏遠也沒想到嶽開雲竟然會拒絕自己的好意,神情頓時有些不悅,卻在偏頭看見嶽開雲身側的展顏時,眼睛頓時一亮——
自己家族姐妹也是很多的,偶爾跟着孃親走南闖北,更是見過各色美女,卻是沒有哪一個及得上眼前這女孩子的!
怪不得,孃親喜歡,還特意點明讓自己來見一見——
難不成,其實是孃親是看中了想帶回家做媳婦的?
這般一想,頓時有些心猿意馬,竟是立馬探身懷裡取了一對兒鑲嵌了一圈晶亮鑽石的精美手鐲出來——
這手鐲本是給京中的紅顏知己準備的,這會兒卻說不得要先拿來討好小美人兒了!
更是輕車熟路的擺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樣子瞧着展顏道:
“敢問妹子芳名?小小禮物不成敬意,還望妹子收下。”
展顏尚未開口,斜刺裡一隻手忽然探了出來,正正叼住楚宏遠的手腕,卻是一直沉默的江皓言,探手接過楚宏遠手裡的鐲子,把玩片刻,淡然道:
“這鐲子太過花哨了,怎麼配得上顏兒?倒是缺錢花的時候,拿去變賣的話還值些銀子。”
說着轉手遞給展顏:
“顏兒拿好,放在你的戒指裡便可——什麼時候要用錢了,就拿出來賣掉。”
展顏的神情頓時一愕——看到那鐲子時,展顏第一感覺也是太花哨了!只是和一個陌生人,還是一個再三抱過自己的陌生人,突然就心有靈犀了,這種感覺,怎麼就覺着有些古怪呢?而且還指名讓自己把這對兒鐲子收到戒指裡放着——
身上那枚空間戒指,可不就是眼前這人當日留給自己的?
當下撇了頭,只作沒聽見的樣子,原以爲江皓言應該就會把鐲子收回去,哪想到對方的手卻是一直固執的平伸着,一副展顏不接過去就不縮手的模樣。
這人怎麼這麼無賴!
展顏頓時無措至極,擡眼求救似的看向嶽開雲:
“爺爺——”
“既然是兩位公子的心意,你收下就是——”嶽開雲嘆了口氣——孫女兒委實是個乖的。只這江皓言畢竟是雲碭山的人,還有盧家……這般當衆折了面子也委實有些說不過去。
展顏無奈,只得取出荷包中的戒指,去接鐲子——
拿取鐲子的瞬間,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江皓言指腹微微弓起,正好擦過展顏綿軟的掌心,展顏手一抖,差點兒把鐲子摔了。終是牢牢握住,趁人不覺睜圓眼睛瞪了江皓言一眼,看也沒看就把鐲子丟到空間戒指裡去了。
卻不知旁邊的盧雪寒和楚宏遠早驚得嘴巴都合不攏了——
兩人一眼認出,展顏手裡的空間戒指,可不正是之前江皓言一直隨身攜帶的東西?
只是兩年多以前,江皓言遊歷回來後,再也沒人見過這隻戒子的蹤影,當時還以爲江皓言遇到什麼意外,把戒指弄丟了呢,哪想到,早在那個時候就已經送給這嶽展顏了。
尤其是楚宏遠,更是不住後怕,一個勁反思,自己方纔,應該沒有做什麼唐突美人,哦,不,應該說唐突嫂子的事吧?
楚宏遠也算是久經情場的老手了,方纔就隱隱察覺到自己的江大哥好像有些不對勁——
自己剛掏出鐲子想要討好嶽展顏時,大哥的眼神真是和餓狼一般!
彼時還以爲看岔了,可接着送出去的東西就被半路攔截不說,還被一頓狠批,什麼花哨,什麼配不上……
天知道這鐲子可是出自名家之手,憑自己的身份,也是狠花費了一番力氣才弄到手的!
這還不算,因爲父輩的事情,江大哥平日裡對女色最是厭煩的緊,根本見到女子就一副生人勿近、厭惡的不得了的模樣!
可自己剛纔看到了什麼?平日裡最是冷情的江皓言,居然那般鍥而不捨的送一個小姑娘鐲子,這還不算,甚而連娘經常罵自己的死皮賴臉死纏爛打都用上了。
這會兒看到那戒指更是明白——
還以爲江大哥是個心硬如鐵的無情之人,這會兒看着,分明是個癡情種!
而且,還下手夠快——畢竟小丫頭現在瞧着也就十四五歲吧,江大哥倒好,兩年多前就把人給預定了!
雖是心裡不住吐槽,對待展顏的態度卻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竟是忙不迭的後退了好幾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禮後才小心退到盧雪寒身側垂手站定,中間更是眼觀鼻鼻觀心,連一點眼角的餘光都不敢留給展顏——
那可是江大哥看上的,自己除非嫌活的不耐煩了,纔會跑過去招惹。
一直憋到所有人都散去,裝好孩子裝的無比內傷的楚宏遠才一屁股坐倒椅子上——
自己可是堂堂龍楚國皇子,倒好,所有人都坐着,卻沒有一個人想起來讓自己也坐下。
看着歪倒在座椅上,沒一點兒正形的兒子,盧雪寒不由頭疼,擡起手指戳了一下楚宏遠的額角:
“你這個模樣,怪不得你父皇見你一次罵一次——”
“娘,父皇那麼喜歡您,只要您幫着說幾句好話,父皇定然不會捨得再罵我——”楚宏遠卻是一把抱住盧雪寒的胳膊,扭股糖似的不住撒嬌——
世人只知道龍楚國皇后是鳳儀山風家義女,卻不知道,風家義女其實就是盧家嫡女。
自己那個父皇,可真是把娘寵的沒邊兒了,不然,娘也不會時不時的從皇宮裡溜出來,以盧雪寒這個名字繼續逍遙自在——也是,父皇之前可是連死了三個老婆,比年輕貌美的娘可是足足大了將近二十歲呢!
“什麼捨得不捨得的——”盧雪寒好笑的擰了下兒子的耳朵,“你這個死孩子,也是一大把年紀了,你看——”
“別——”楚宏遠忙苦着臉擺手,“娘您行行好,別老拿我和皓言哥比?這世上有幾個皓言哥?照我說呀,皓言哥根本就不是人好不好——”
“又貧嘴——”盧雪寒簡直哭笑不得,半晌卻是嘆了口氣,悠悠道,“這世上天賦奇絕的人,又何止你皓言哥一個?記住,以後在展顏面前切不可造次。”
“那是自然。”楚宏遠大力點頭,半晌卻又懷疑道,“娘哎,你說這岳家不過華元國一個小小候府罷了,皓言哥看上了嶽——我那嫂子,哪一點呢?”
語畢又忽然覺得不對,擡頭無比詫異的瞧着盧雪寒道:
“孃的意思不會是說,我那未來嫂子,她,也是個很有天賦的人?”
心裡卻很是不以爲然——
自己方纔可是沒在嶽展顏身上發現一點兒內息波動,這種情形只有兩個可能,要麼級別太低,內息根本就少得讓人察覺不到,要麼太過強大,實力猶在自己之上——
只是這怎麼可能?自己現在可是九級高階武士,嶽展顏瞧着比起自己來怕還要小上幾歲,修爲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強過自己。
“那具殺手的屍體你見着了嗎?”盧雪寒不答反問。
“你說那個追殺您的武星級殺手嗎?”聽盧雪寒說起正事,楚宏遠也收起了吊兒郎當的樣子,正色道,“娘發現了什麼嗎?”
“我親眼見到他被殺死的。”盧雪寒瞧着楚宏遠一字一句道,“殺死他的人,正是展顏。”
“娘,你又騙我——”楚宏遠卻是根本不信,看盧雪寒沒有一點兒開玩笑的樣子,半晌才狐疑道,“娘你說的是真的?”
盧雪寒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又繼續道:
“據岳家人說,展顏眼下是八級高級武士,展顏自己則說殺死那個武星級的高手,多虧了我送給她的那副勁弩——”
之後盧雪寒特意查看了屍首,那殺手確然身中三支毒箭。只是盧雪寒是什麼人,雖然查不出個所以然,卻仍然堅信,情形絕不像展顏說的那麼簡單。
“娘說的,竟然是真的?”楚宏遠終於意識到孃親沒有和自己開玩笑的意思,嘴巴張着,竟是半晌合不攏——
嶽展顏纔多大啊,就已經是八級高級武士,這份天賦就是比起皓言哥來怕是也差不了多少。
更不可思議的是,強者之間一級之差便判若鴻溝,更不要說他們之間差的可絕不止一級!
而且,皓言哥那樣霸道的黑色勁氣,也不過橫掃同級別的強者罷了,嶽展顏一個高級武士怎麼就能格殺一個武星級別的高手?
說句不好聽的,那勁弩要是真有用,娘還用跑的那麼狼狽?同級對手之間,或許勁弩還能發揮作用,修爲低的對上修爲高的,那勁弩也就是廢鐵一塊兒罷了!
“還有,”盧雪寒又道,“阿言晉階,差點兒走火入魔,守護在一旁,並幫着阿言順利解除心魔的,也是,展顏——”
“娘,您,您一定是想多了吧——”楚宏遠聲音都有些發木——
別人不知道,自己卻明白,修煉的內息能幫着解除心魔,還能越級挑戰的,這世上只有一家……
盧雪寒也陷入了沉默,是啊,應該不太可能吧?當年,若非爲了那家,自己幾個義結金蘭的好姐妹怎麼會反目成仇鬧到那般決裂的境地?
到現在死的死了,活着的人則互相仇恨,還有至今被囚禁的……
“主母,少主——”外面忽然響起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侍衛的聲音隨即在外面響起,“一具殺手的屍體被人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