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府。
嶽坤山這會兒真是腸子都悔青了——
華元國舊例,唯有晉階武侯,才能承襲這北鄉候府。
嶽坤山平日裡同樣不敢懈怠,可也明白,真是嶽開雲去世前,依自己的天賦,應該能晉階武星,可是不是能晉階武侯之境還真不好說。想要承襲候府無疑真不一定夠格。
當然,若有嶽開雲全力舉薦,皇上十有□□能網開一面,給自己一定的期限,那樣的話,晉階的機率無疑更大些,若然嶽開雲能再無私些,臨死時把功力全部輸給自己,自己晉階,無疑就能板上釘釘了。
也正因爲如此,自己才無比擔心,唯恐大伯最後會把所有修爲一股腦傳給親生兒子。
——雖然嶽坤星眼下不知爲何,根本動不得真氣,可再過些時間,誰又能知道會發生些什麼呢?萬一老三又可以繼續習武了,以大伯愛子心切,十有□□會拼着自己受盡痛苦也會把內力修爲傳給老三。
所以,這麼些年來,嶽坤山一方面覺得自己前途大有希望,未來的北鄉候府將來一定是自己的,一方面又擔心嶽坤星會突然恢復,奪走屬於自己的一切……
被這種痛並快樂着的水深火熱的情緒糾纏,嶽坤山私心裡早對嶽坤星恨得不行,甚至不止一次可惜,你說老三本來是個很有血性的人,現在怎麼就活的那麼賤呢?都這副德行了,早早的自我了結不好嗎?
基於這種心理,嶽坤山一方面拼命地在嶽開雲面前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樣子,就是對展顏也是關愛有加,甚至很多次,故意在挑撥了展顏無理取鬧後,又當着嶽開雲的面痛責嶽無雙……
背後卻有意無意的想要刺激嶽坤星,就等着嶽坤星絕望之下會想不開……
這次會尋上門來也是特意打聽清楚老爺子出門去了,而且也確實心疼女兒受了那麼重的傷,這才氣勢洶洶的打上門來。
本想羞辱嶽坤星父女呢,卻沒料到,竟是被嶽開雲逮了個正着。
只是這會兒,後悔也沒用,只能盡最大努力幫自己開脫,當下噗通一聲跪下來,指了指嶽無雙肩頭上的紗布道:
“方纔侄兒語出無狀,請伯父責罰——”
嘴裡說着卻是紅了眼圈:
“實在是侄兒看到無雙傷的這般重,又聽琦菲說起那和顏兒在一起的神秘黑衣人,才一時情急之下,做出這等錯事——”
言下之意,無非是要提醒嶽開雲,方纔成家所說岳展顏和黑衣男子的事,並非空穴來風……
“你的意思是,雙兒的傷,是展顏下的手?”嶽開雲站在臺階之上,冷冷瞧着跪在臺階下渾身簌簌發抖的嶽坤山父女。
嶽坤山噎了一下,只得勉強答道:
“那倒不是——”
就憑嶽展顏那個廢物,想要傷了無雙,做夢還差不多。
說完又覺得不對,自己這樣認了,豈不是擺明着明知道嶽展顏不會傷害嶽無雙,還故意引了成家來這裡無禮攪鬧嗎?
趕緊想要解釋:
“其實事情的來龍去脈是——”
卻被嶽開雲一下打斷:“好了,我知道了,下去吧。”
老爺子還從沒在大庭廣衆之下給過這般沒臉,嶽坤山嚇得臉一下慘白,再不敢說一句話,佝僂着腰就和嶽無雙倒退着出了院子。
左思右想覺得不對,忙又叫來被展顏貶到門房的嶽和,聽說岳展顏回來的時候已經沒了知覺,驚得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這個混賬女兒,怎麼沒告訴自己嶽展顏竟是傷的比她還重,還敢鼓動着自己去鬧事,又被大伯抓了個正着,經此一事,怕是再想取得大伯的信任就難上加難了。
“爹——”嶽無雙對上嶽坤山的眼睛,嚇得一哆嗦——自己真是要冤死了,明明自己回來時,嶽展顏還好好的,怎麼會說昏就昏過去了?
“去嶽展顏院子外跪着,她不醒,你就不許起來!”嶽坤山滿臉的殺氣。看女兒一臉的不情願,又加了句,“很快就是演武日,你也不用忍得太久了……”
雖然不知道爲什麼,可嶽坤山也直覺,嶽開雲方纔的樣子,好像做出了什麼對自己不利的決斷——
看來,只有先下手爲強了,只要自己顯露出足夠強的實力,無雙又有那般卓絕的天賦,應該會得到本家的支持。
到時候真是在比武場上“失手”傷人,便是大伯也不能說些什麼。沒了老三,家族人勢必也不會允許大伯把這北鄉侯的位置傳給外人。
一般情形下,本家的人不會願意離開帝都到這般偏遠的地方來,所以十有□□,這北鄉侯的位置最後還會落到自己手裡……
嶽無雙在院子外面跪着?
聽到下人報告的消息,嶽開雲神情更加厭惡。剛要說什麼,明瑞已經紅着眼睛道:
“大小姐想要幹什麼?咱們候府這麼大,到哪兒跪不成,偏要跑到小姐這兒噁心人?已經把小姐害成這個樣子了,還不夠嗎?還裝模作樣的跑來跪,知道的說她是理虧,不知道的還當我們小姐又欺負她了呢!”
來報信的管家叫嶽良,看明瑞竟敢搶在老侯爺之前開口,頓時就有些怒意,又不敢在主子面前發作,只得權當沒聽見,衝着嶽開雲和嶽坤星道:
“侯爺,三爺,你們瞧——”
嶽坤星倏地回過頭來,臉上全是戾氣,揚聲喝道:
“沒聽見明瑞說的話嗎?你原樣轉述便是。”
嶽良平日裡和二房也是走的挺近的,這番巴巴的跑來,本想拐彎抹角的替嶽無雙求個情的,哪知道卻是這麼個結果,頓時傻了眼。
還想再說,嶽開雲一個凌厲的眼神掃過來,嚇得立馬噤聲,不得已,只得出去期期艾艾的把明瑞的話說了一遍,直把個嶽無雙當時就給氣成了個傻子。
冷冷的瞧着嶽無雙踉踉蹌蹌的另外找地方“跪了”,嶽開雲收回視線,看一眼依舊躺在牀上昏暈不醒的展顏,又看一眼失魂落魄宛若行屍走肉的兒子,只覺心裡宛如刀割一般——
從前自己步步退讓,只想着過世後,能讓兒孫在這北鄉候府有個立足之地,卻沒料到……
自己活着時,這些人尚且敢如此作踐星兒他們,要是死了,怕是更不知會落到怎樣不堪的境地!
這樣一想,原先的那個念頭再次堅定起來,忽然伸手點了嶽坤星的穴道——看星兒臉色發青,怕是心情激盪之下,真氣又會亂竄。
一旁伺候的明瑞忙挪了張春凳過來,嶽開雲揮揮手,示意明瑞下去。自己卻是抱起嶽坤星放在春凳上,又拿了條毯子,親手替兒子蓋上。
才轉身,重新坐回展顏牀前,久久的望着毫無反應的展顏,竟是老淚縱橫——
“老天!老夫不求兒孫滿堂,只求能走在星兒和顏兒後面——”
自己活着一日,就能護他們一天……
只是,上天會成全自己嗎?
終於握住展顏的手:
“顏兒,爺爺這就讓人去華武境,華武王的孫子華少飛,小時候爺爺也是見過的,當年也是很漂亮的一個娃娃呢,現在長大了,也必是個英俊的,爺爺求華武王把你許配給他怎麼樣?顏兒從前不懂事,爺爺怕你到了華家,不但不會享福,還會惹人不喜,現在我家顏兒生的這麼漂亮,還這麼懂事,想必華武王也必是喜歡的,到時候,即便上天不仁,好歹也有個護着你們父女的……”
血緣既不可靠,那些朋友怕是更靠不住。思來想去,也只有華武王,當初華正親口說,他欠自己一個請求,只要自己提出來,又在他能力之內,無論什麼,便無有不允……
“爺爺,不要——”
上一世,倒不知爺爺還有過這樣的念頭,不過讓嶽展顏感到驚恐的卻是,爺爺上一世確曾去過華武境,只是回來的時候卻身受重傷,然後不久就去世了……
嶽展顏想要開口,卻無論如何說不出一個字。
自己這是怎麼了?嶽展顏只覺無比震驚。一方面是神智無比的清明,爺爺和爹爹每一句話都聽得清清楚楚,另一方面卻硬是連眼皮都不能動一下。
而這還不是最奇怪的,最詭異的是,自己的靈魂好像也剝離了出來,甚至連筋脈這會兒的異狀都看的清清楚楚——
自己的筋脈突然被拓寬到一個之前絕對無法想象的地步,而由黑衣人心口處竄至自己體內的那團強勁真氣,這會兒正在筋脈中橫衝直闖,很快逼近丹田。
丹田那裡,正是自己耗費了十二年的時光才修煉出來的最精純不過的一團內息。
許是意識到來犯者的強大那團內息明顯有些瑟縮,似是有低頭求饒的意思,那團外來的勁氣這會兒倒是謹慎了不少,先是放出一縷氣息,然後極快的纏繞上去,然後又是一縷……
一直到無數的內息宛若蛛網一般絲絲縷縷的纏繞了上去,很快,自己丹田裡的氣息便宛若一個蠶繭般被包裹的嚴嚴實實。然後,更離奇的事情發生了,那團外來勁氣中間忽然癟出一塊兒,然後整個的往前一衝——宛若一張巨口般把自己丹田裡原先那道氣息給吞了下去……
“呀——”內息被吞下的同一刻,展顏忽覺一陣劇痛傳來,伴隨而來的還有極熟悉又無比陌生的晉階的快感——
說熟悉是因爲這種晉階的感受自己在二十四歲後是經常體會的——料得不錯的話,自己方纔竟是直接越過二段、三段進入了四段!只是這般神速,也委實太嚇人了吧?方纔還是初級武士,這會兒就超過明瑞,成爲中級武士了。普通人可能需要五年甚至十年才能越過的坎兒,自己竟然一瞬間就邁過去了!
說陌生則是因爲,這種感覺竟是和無論是十二歲之前修煉順行筋脈還是二十四歲後修煉逆行筋脈的感受都完全不同,倒更像是這兩種感受的中和!
便是丹田裡如今正川流不息的內勁,也既不是常人的白色勁氣,又不是二十四歲後修行的逆行筋脈中的黑色勁氣,而是兩種顏色融合後的銀灰色。
展顏甚至直覺,這股勁氣真是外放的話,應該可以根據自己意念分成純黑或純白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