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君璃半晌不說話,容湛不由急了,道:“奶奶心裡是怎麼想的,倒是快說出來,我也好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啊,我可是藉口換衣裳回來的,不能逗留太久。”說着還特意指了指自己前襟上一塊顯眼的污漬。
君璃聞言,只得暫時打住自己的思緒,不答反問道:“你纔不是說已推辭過了嗎,難道牛不喝水侯爺還能強摁頭不成?”總不能容湛堅決不要,寧平侯還非得要給罷?
容湛撇嘴道:“我是推辭過了,可父親並沒有答應,說又不是立時讓我襲爵,只是爲我請封世子,早點將名分定下來而已,有什麼好三思的?還立時使了人去與祖母說,我們若不盡快想個轍出來,此事怕就真要自此定下來了。”以前他拼了命的想要在寧平侯面前表現自己,好叫他早點請封自己爲世子,他都從不正眼看自己一眼,如今自己不想要這個世子了,寧平侯偏又非要給他了,想想這世上的事有時候還真是挺諷刺的!
君璃眼前瞬間閃過之前年夜飯時的窮奢極欲,還有二夫人三夫人等人半點不將公中銀子當銀子花的架勢,若容湛真做了世子自己真做了世子夫人,以後豈不是隻能白養着這羣米蟲,盡比自己享受到的權利尊榮多出不知道多少倍的義務還極有可能落不下一個好字?她又不是受虐狂或是銀子多得沒地兒花!
念頭閃過,君璃果斷開口道:“你就告訴侯爺,說自己至今連個子嗣都沒有,這會子請封世子,未免操之過急了,好歹等你有了嫡子之後再說不遲。”
容湛有些不明白,看向她的肚子一努嘴:“可你這不是都四個月了嗎,有嫡子那還不是遲早的事?”
君璃忍不住翻白眼兒:“能拖一時是一時,如今距我生產還有將近半年呢,誰知道這半年間會發生什麼事?當務之急,是要先將考武舉的事定下來,等這事兒定下來了,將來若是侯爺再逼你,咱們只管收拾了包袱跑路便是。”可惜容潛如今在寧平侯心目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再無問鼎世子之位的可能,不然讓他去與這吉祥如意的一家子相愛相殺倒是挺好的。
容湛這才明白過來君璃的意思,忙起身道:“我明白奶奶的意思了,我這便回去與父親說去。”說完便要往外走。
“回來!”君璃忙將他喚住,忍了又忍,才忍住沒有再翻白眼兒,省得教壞了腹中的寶寶,“你不是說回來換衣裳嗎,你這換的是哪門子衣裳?再說你之前拿不定主意,回來一趟後便有了主意,豈不是擺明了告訴大家,你是回來問我的意思,你事事都聽我的調停,你也不怕大家說你懼內,白白壞了我賢良淑德的名聲?”
容湛卻理直氣壯道:“我就是懼內怎麼了,有哪條律例規定了男人不可以懼內了?旁人愛說說去,我高興,我樂意!”頓了頓,上下打量了君璃一回,又故作吃驚道:“賢良淑德,在哪裡?我怎麼沒看到?”
只是嘴上雖說着吐槽的話,心裡卻比誰都明白,若是沒有君璃,若是沒有娶到她做媳婦兒,他如今只怕仍渾渾噩噩的過着,哪能像如今這樣,整顆心都填得滿滿的,覺得自己沒有白來世上走這一遭?所以,他怕君璃,是真怕,也是想怕,願意去怕,因爲他知道,怕君璃他有好處,怕君璃他的後半輩子纔能有好日子過,這既是怕,更是愛啊!
“……”君璃就無語了,好罷,既然某人都不在意了,她還有什麼好在意的,就讓闔府上下都以爲容湛懼內罷(難道不是?)!
容湛很快離開了,君璃吃過麪後,也覺得累了,便草草盥洗了,上牀歇下了,只是似乎纔剛閉上眼睛,忽地就被外面噼裡啪啦的爆竹聲給吵醒了。
君璃有些困難的睜開眼,便瞧見窗外已是灰濛濛亮,想不到這麼快就已天亮了,她揉了揉眼睛,打着呵欠正要起身問容湛回來了沒有,就見容湛不知道什麼時候已躺在她外邊了,彼時正好夢正酣,也不知道夢到了什麼,嘴都快咧到耳邊了。
君璃一下子無比的安心,復又躺回被窩裡,很快再次進入了夢鄉。
等再醒來時,天已經大亮,容湛也已不在屋裡了,君璃只覺神清氣爽,自己下牀穿好衣裳後,才叫了晴雪進來,道:“什麼時辰了,怎麼也不說叫我起來?”
晴雪笑道:“大爺特地吩咐了不叫奶奶起來,說讓奶奶多睡一會兒的,反正太夫人與侯爺都進宮朝拜去了,不到午時回不來,不必急着去太夫人那邊。”說完叫人打了熱水進來,服侍君璃梳妝。
因是大年下,晴雪有意給君璃找了件喜慶的大紅遍地金通袖襖,首飾也特意挑了一套赤金鑲紅寶的,襯着君璃因懷孕而圓潤了不少的臉,倒是平添了幾分雍容。
君璃看着鏡中自己的圓臉,卻頗有幾分嫌棄,道:“這才四個月呢,臉就圓了幾圈兒了,等要生產之日,豈非胖得連眼睛都找不到了?”
容湛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了,聽得這話,笑道:“奶奶放心,奶奶就算真胖到眼睛都找不着了,我也不會嫌棄的。”
君璃立刻柳眉倒豎:“你敢嫌棄我?我還沒嫌棄你呢,我告訴你,就算我真胖到眼睛都找不着了,也只有我嫌棄你,沒有你嫌棄我的份兒……”說着,想起自己真胖到眼睛都看不見了的樣子,不由一陣惡寒,隨即掌不住笑了起來。
容湛見狀,也笑了起來,順勢遞上一個荷包:“給奶奶的壓歲錢,雖說奶奶已不是孩子了,可到底肚子裡還懷着一個孩子,我少不得也只能出出血了。”
說得晴雪與一旁的鎖兒墜兒幾個都抿嘴笑了起來,君璃也是好氣又好笑,不過對容湛會送自己新年禮物之舉還是很受用的,便當着他的面兒將荷包打開了,裡面裝的是卻是六顆渾圓無暇的白珍珠,個個都有半截指頭大小,堆在一起好不喜人。
容湛還在一旁道:“這幾顆珍貴雖不大,難得的是品相好,以後用來嵌在頭面上用。”
世上又有哪個女人是不愛珠寶首飾的?君璃也不例外,細細賞玩了那幾顆珍珠一回,才命晴雪收了,正色問容湛道:“昨晚上你回去祖母廳裡,與侯爺說過暫時不請封世子後,侯爺是怎麼說的?”
容湛道:“我好說歹說,兼之有祖母在一旁幫腔,說有了孩子以後,我才能知道做大人的不易,才能更穩重一些,到時候再請封世子也不遲,父親考慮了一會兒,便同意了,至於我考武舉的事,因爲有祖母幫腔,也同意了,說等過罷元宵節,便幫我打點蔭恩去。”
聽得寧平侯總算吐了口,君璃不由鬆了一口長氣,道:“這就好,秋闈是在九月,咱們難道連三個月都拖不過去了?”
兩人正說着,廖媽媽端了餃子進來給二人吃,嘴裡笑呵呵道:“請爺和奶奶吃餃子,來年……不,應該說是今年了,今年一年都笑口常開!”
容湛聞言,便笑了起來,先打住話頭,親自服侍君璃吃起來,君璃吃到第二個時,忽然聽得“磕”的一聲,不由瞪大了眼睛,鼓着腮幫子努了幾下嘴,就吐出一枚錚亮的小銅錢來。
廖媽媽臉上的笑容越發大了:“恭喜奶奶,今年一整年都大吉大利!”又催容湛,“爺也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容湛微微紅了眼圈,依言也吃了一個餃子,嘴裡也吐出一枚小銅錢來,廖媽媽便又笑道:“恭喜爺,一整年也是大吉大利!”
待容湛與君璃又吃了幾個餃子後,廖媽媽便端着托盤出去了,餘下容湛看着她的背影,良久才低聲道:“以前廖媽媽在時,每年大年初一都會特特給我做一碗餃子,裡面必有一個包了銅錢的,可我那時候總是不耐煩,覺得她煩人得緊……想不到今日還能有這樣的餃子吃,而且再不是我一個人吃,我真的很高興,也很慶幸。”
高興與慶幸的又豈止容湛一個,君璃也是滿心的觸動,以前媽媽還在世時,每年的大年初一也會特意包了硬幣在湯圓裡給他們父子三人吃,等到爸爸媽媽飛機失事以後,她前兩年還記得給弟弟包,等以後越發忙起來後,便漸漸忘記了這個儀式,這已是她來到這個時空過的第二個大年初一了,也不知道弟弟他一個人在現代還好嗎,有沒有找到一個真心愛他的女孩兒,與他共度餘生?
夫妻兩個對坐着沉默了一會兒,就聽得外面傳來小丫鬟的聲音:“回爺、奶奶,太夫人和侯爺自宮裡回來了,請爺和奶奶過去吃飯呢。”
二人只得斂住思緒,草草收拾了一番,去了照妝堂。
就見其他人早到了,太夫人也已換好家常衣裳,歪在羅漢牀上正與二夫人三夫人說笑,“……我今兒個才聽說,大年三十兒的闔宮夜宴上,春合班竟然奉召進宮給皇上和各宮娘娘們唱了堂會,等過幾日咱們家請年酒時,也得請了他們來唱一堂纔是,大家既能過過戲癮,也是難得的體面。”
二夫人笑着湊趣:“娘只管放心,媳婦兒待會便讓人見春合班的班主去,甭管花多少銀子,都給您把人請來可好啊?”說着見君璃進來,也是職責所在,也是有意給君璃難堪,因笑嘻嘻的問道:“大侄兒媳婦來了,我才還想使人問你去呢,明兒是出嫁女回孃家拜年的日子,因這是你來了咱們家後的第一次,我也不知道該備些什麼禮物才合適,整好你來了,不如現在告訴我,我也好即刻讓人準備去,省得誤了你的事?”
明知大嫂與孃家已是水火不容,連年禮都沒使人送回去,自己婆婆倒好,偏哪壺不開提哪壺,當衆問起這個話題來,就算祖母這陣子待大嫂有些個冷淡,侯爺昨兒個夜裡卻是發了話,不日就要爲大伯請封世子的,到時候整個寧平侯府都是他們夫妻的,婆婆尚且要仰人鼻息,何苦這會子白得罪人,惹大嫂不痛快呢?
二奶奶氣得肝疼,卻不能將這話說出口,只得眼觀鼻鼻觀心的低垂下了頭,將自己當做人形佈景板。
君璃已笑道:“多謝二嬸的好意了,只侄媳婦如今已是沒有孃家的人了,哪來的禮物需要準備?還望二嬸嬸不要因侄媳婦沒了孃家撐腰,就嫌棄我,欺負我纔好呢!”
這話說得二夫人一窒,她的確有欺負君璃如今沒有孃家撐腰的意思,覺得就算寧平侯發了話要封容湛爲世子又如何,要知道女人一輩子最大的倚靠除了丈夫兒子便是孃家,就算君璃做了世子夫人,沒有孃家撐腰,她作嬸嬸的一樣可以想怎麼揉搓她就怎麼揉搓她,難道容湛還敢爲了她不敬長輩不成?卻沒想到,君璃竟大大咧咧的將這話直接說了出來,倒弄得她一時間有些個下不來臺,只得訕笑道:“大侄兒媳婦說哪裡話,你這麼個可人兒,我喜歡你還來不及呢,又怎麼會嫌棄你,欺負你?不但我,旁人若是有誰敢嫌棄你欺負你,我也是斷斷不依的。”
話音剛落,君璃已親親熱熱的挽了她的手,笑道:“這可是二嬸您親口說的,那我以後受了什麼氣,就指着您爲我出頭撐腰了。”
弄得二夫人是應“是”也不是,應“不是”也不是,所幸有管事媽媽進來請示午飯擺在哪裡,方算是爲她解了圍。
大家一起用過午飯後,就陸陸續續有親朋本家並寧平侯的一些下屬上門拜年來了,這次寧平侯從頭至尾都將容湛帶在了身邊,而在以前,這都是容潛纔有的待遇。
那些拜年的人就跟寧平侯歷年來帶在身邊的人一直是容湛似的,對容湛熱情得很,絕口不提容潛一言半語,弄得容湛很是不耐煩,卻也只能強笑着與人應酬周旋。
來拜年的女眷也不少,不過太夫人一早便藉口君璃如今懷着身孕,勞累不得,就不必她幫着招呼客人了,命人好生送了她回迎暉院,倒是省了君璃不少口舌與麻煩,心裡則不無好笑,太夫人以爲這樣就可以打壓她,將她慢慢磨成她想要的那個樣子,成爲她眼中合格的世子夫人了?
她好生睡了一覺,又喝了一碗廖媽媽特意爲她燉的湯,才使了小丫鬟去打聽太夫人那邊的客人們散了沒有。
小丫鬟去過之後,回來稟道:“那邊正抹牌呢,說是等牌局散了,還要坐席,十分的熱鬧。”
君璃聞言,立刻決定不去湊這個熱鬧了,省得到時候那些客人又拿跟之前二夫人一樣不懷好意的目光看她,甚至言語上給她難堪,沒的白影響她的心情,便使菊香去照妝堂找到祝媽媽,請她待會兒代爲像太夫人告罪,然後叫了晴雪幾個,大家坐下打起葉子牌來,也不講什麼彩頭,只贏了的人可以在輸了的人臉上畫圈圈。
主僕幾人玩得十分痛快,引得其他丫鬟也進屋來跟着湊熱鬧,最後以打牌的人個個兒臉都被化成了花貓樣兒而告終。
次日一早,二房三房的人便辭了太夫人,浩浩蕩蕩的回了各自的孃家,稍後顧氏與容潛也去向太夫人辭了行,領着大姐兒回了永恩伯府,所以當容湛與君璃到照妝堂給太夫人請安時,太夫人的屋子便顯得有些冷清。
太夫人上了年紀的人,接連鬧了幾日早累了,整好趁今日大家都回孃家好生歇息一日,因只說了幾句話,便打發了二人,決口不問君璃不回孃家的事。
君璃也不以爲杵,與容湛一道給太夫人行了禮,便徑自往自家走去,打算今兒個再與丫鬟們打牌,連容湛一道拉下水,待會兒最好畫得他連鼻子眼睛都分不清楚纔好。
不想二人才走出照妝堂不久,就有外院的婆子攆了過來,屈膝與容湛道:“兵部幾位大人來給侯爺拜年,侯爺請大爺即刻過去拜見,說是正好說一說大爺考武舉的事。”
容湛先還滿心不想去的,等後面聽得與自己考武舉有關,滿心的不情願便不翼而飛了,與君璃說了句:“奶奶且先家去,我稍後便回來。”與那婆子自去了。
君璃便扶了晴雪的手,一邊慢慢往迎暉院方向行去,一邊與晴雪閒話:“希望今日能將大爺考武舉的事定下來纔好,也省得夜長夢多。”
晴雪點點頭,正要說話,一旁的小路就衝過一個人來,不是別個,卻是容淺菡,一見君璃便赤紅着眼睛恨聲罵道:“都是你這個掃把星,若不是你嫁進來,我爹怎麼會厭棄我娘,我娘怎麼會死,我三哥又怎麼會落得如今這般狼狽的地步,連本該屬於他的世子之位都被你們搶了去,都是你這個賤人,掃把星害的我們……你既不讓我們好過,也別想我讓你好過,我今兒個便殺了你和你腹中的賤種,看你們還要怎麼囂張,還要怎麼搶我三哥的世子之位……”
一邊說,一邊已猛地向君璃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