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着一路的火光走進了一個寨子，關柳柳的視線在看到一個人的時候就模糊了，眼淚緩緩地滑落。
“柳柳……”
關柳柳低下了頭，突然扔了手裡的火把，撲了過去。
“哥哥！”
那出現在面前的可不就是她的哥哥——關凌雲。擦了眼淚，關柳柳從關凌雲懷裡擡起了頭，話就在嘴邊，可卻怎麼都說不出來。
“好了，我們先進去。這裡實在太冷了，你身上都涼冰冰的。”
點着頭，關柳柳只覺得自己的眼淚又落了下來，像個孩子似的被牽了進去。
進了屋，懷裡被塞了個手爐，暖暖的，本來止住的眼淚在這種情況又開始冒了出來，關凌雲卻是一臉心疼地看着她，一聲不吭的給她擦着眼淚，許久，關柳柳纔算是好了些。
等關柳柳的情緒平穩了下來，關凌雲已經把她給仔細打量了一遍，眼裡的心疼更重了。這麼多年沒見，他的妹妹更瘦了。想到剛剛關柳柳是一個人站在外面的，關凌雲眼裡一寒，那個男人竟然沒陪在妹妹身邊。
“哥哥……”
“嗯。”
“哥哥，你不是……”放輕了聲音，關柳柳彷彿在怕自己聲音重了會讓關凌雲消失一般，突然捂住了嘴，不吭聲了。
揉了揉她的頭髮，關凌雲將那次的事情給說了。在提到假死藥的時候，關柳柳下意識的想到了安伯，那個在西城開着醫館的老人。好長時間都沒去看他，也不知道現在如何了。思緒漂移了會兒，關柳柳又開始盯着關凌雲，等着他的述說。
“那次我也以爲自己必死無疑了，沒想到睜開眼就在另外一個地方，還看到一個黑衣人。那人說，看在我父母所做的事上才救上一次，以後就沒那麼好的待遇。怕連累你們，之後我就離開了長安，根本就不敢靠近。直到三年前碰到了北嶽，也就是小五，才知道寨子發生的事。”關凌雲神色一暗，“半年前，這邊水災，我和他就佔了山頭，找了難民，將落霞寨的名頭再次拉了起來。”
關柳柳一驚：“千北嶽是小五？”
“是的，怎麼你不知道？”
“他沒說過自己的名字。而且，他的性格變化好大。”
關柳柳一路過來不是沒聽人提起千北嶽這個人，但是話裡的性格都和小五相差太大，完全沒有共同點，因此也一直不敢肯定這個落霞寨是不是真的和之前的那個是一樣的。
但是關凌雲現在坐在面前，已經肯定了兩人是同一個人。之前那個會優柔寡斷的小五，那個對自己人從不懷疑，從不忍心動手的小五，已經徹底消失了。
“哥哥，小五他……是碰到什麼事了嗎？”
“落霞寨的覆滅，是寨子裡的人裡應外合造成的。暗道全被透了出去，所有的佈置都被提前挑了……”寨子裡的人，都死光了。只有小五，因爲運氣好逃過了一劫。
最後一句話堵在嘴裡，怎麼都說不出來。關凌雲嘆息，落霞寨真正的人都早在之前那一次走了，剩下的，有問題的幾個，誰能分得清？怪只怪他沒來得及留下話，讓關柳柳放棄了落霞寨。
關柳柳握緊了拳頭，關凌雲的話把她和小五之前的決斷全部給推翻了，那些命令和決定彷彿還在耳邊，可是那些人卻早都不在了。只因爲，中間的人，並沒有被清乾淨。
“柳柳，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出賣的人也已經處理了，你不需要有太多的負擔，現在一切都已經重新開始了。”
話是這麼說，但是關柳柳只要想到那些死去的人，心裡就非常的不舒服。那是她的心結，怎麼都放不下的心結。
“時間這麼晚了，我就不打擾了，你先休息，別的事我們明天再說。”
叫來人送了熱水，關凌雲就離開了。
清洗了下，關柳柳就睡下了。第二天一早，關柳柳猛地坐了起來。她昨晚，見到哥哥了，在落霞寨裡。
捂了眼睛，關柳柳彎着腰趴在被子上，不知道自己見到的是真是假，會不會等察覺過來，就發現那只是一場夢。
“柳柳，還沒起嗎？”
門被敲響，傳進來的聲音讓關柳柳愣住，許久都沒敢動。
“……柳柳？”
“來了。”
關柳柳掩飾不住，也不想掩飾住自己臉上的笑容，披了外套就跑去開門了。看到門口站立的人，關柳柳的笑容更加的燦爛了。
“哥哥。”
擡手揉了揉她的頭，關凌雲笑着點頭：“睡得還好嗎？”
“很好。”關柳柳深呼吸，從來沒有那麼好，似乎連空氣都好了幾分，整個人精神的不行。
關凌雲也看出了關柳柳的狀態，嘴角的笑越發的溫柔。
“走吧，哥哥帶你去吃些東西，昨晚可是什麼都沒吃呢。”
重重地點頭，關柳柳就像是回到了小時候一樣，連走路輕的不行。
吃飯的時候，千北嶽過來了，看到關柳柳的時候，明顯吃了一驚，但隨之就快步走了過來。
“柳柳，你怎麼會在這兒？難道昨晚的那個人是你？”
“你說的人是不是我不清楚，但是我確實是昨晚到的。”
千北嶽沉默，突然看向了關凌雲：“你昨晚就知道了，爲什麼不告訴我？”
關凌雲撐着下巴，微微偏頭，很無辜地說：“忘了。”
“這個也能忘？”千北嶽嘴角抽搐，瞪了眼關柳柳，“你是打算把她留在這兒？”
關凌雲詫異地說：“我的妹妹不留在這裡去哪裡？北嶽，你是不是對柳柳有誤會？有誤會你可一定要說啊，不然可是會出事的。”
“你……”
“哎呀哎呀，北嶽別不好意思哦，直接說出來就行了，柳柳肯定會改的，對嗎？柳柳。”眨眨眼，關凌雲示意關柳柳開口。
“是，是的。”關柳柳嚴肅着臉，“要是我哪裡做得不好請說出來，誤會從來都是不說話才造成的。”
被這兩個人一唱一和的，千北嶽後面的話怎麼都沒機會說出來，最後憋了一肚子氣離開了。他一走，關凌雲就忍不住了，哈哈大笑。
“哎，他還是這麼好玩，一沒話說就走。”
嘴角一抽，關柳柳看着樂不可支的關凌雲。她的哥哥，還是沒有改掉這個調侃人的習慣，而千北嶽一直都是受害者。
“哥哥，你再這麼下去，當心他揍你。”
摸摸鼻子，關凌雲道：“要打早就打了，沒事。怎麼樣？心情好些了嗎？”
一愣，關柳柳有些感動：“謝謝哥哥。”
“不謝。對了，介意把你這幾年的生活說出來嗎？這麼久都沒見，哥哥可是很想知道你這段時間是怎麼過來的。尤其是，你和唐奕歡的。”
“……哥哥。”
“說吧，你怎麼會一個人出現在這裡的？唐奕歡居然放心你一個人跑來這兒？”
低下頭，關柳柳道：“我早就和唐奕歡和離了。”
“你說什麼？”
“和離了。在落霞寨出事後，他的母親回來了，給他納妾，給他安排好一切，我和他和離了。”
“他的母親？”
“蘇夫人，孃的舊識，牽扯進了不少人。最後都沒了。”將那段時間的事草草地說了一遍，關柳柳又將自己這幾年的經歷全說了，有心酸，有辛苦，也有幸福。
關凌雲聽了心卻揪了起來，不提若是，可關柳柳的經歷卻真的讓他心疼。
“柳柳……”
揚起笑臉，關柳柳道：“沒事的，我現在有兩個孩子，都很懂事，也很有能力。一個在外面，一個在長安，等我帶他們過來，哥哥就能看到他們了。很可愛的哦。”
“我很期待。”
一對龍鳳胎的存在，真的是罕見的，關凌雲對於自己的侄子侄女也確實很期待。
“等過些日子，我就跟你去接景逸，到時候一起去長安走走。好久沒去了，也不知道長安現在是個什麼光景。”
“沒變。和以前一樣，就是人變得太多，完全陌生了。”
“沒關係，有哥哥陪着你。人變得再多也不怕，唐奕歡那邊你是什麼打算？和好還是一直都這樣？”這是關凌雲比較關心的，不是爲了別的，關柳柳的想法他必須清楚，這對他如何對待唐奕歡有很大的差別。
“哥哥，我不知道。”偏過頭，關柳柳神色黯然，“絮兒一直要我與他和好，但是我卻沒有這個打算。雖然有三年之約，但是現在我是真沒有回唐府的打算。在那裡太過壓抑，並不如外面，長安城的情況也是同樣……”
關柳柳想着自己的感覺，一點點的說了出來。所有事情都是那麼的壓抑，就像是整座城被罩了一層烏雲般，有種看不到頭的感覺。
“柳柳，你這感覺有點太玄乎了吧。”
“……也許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你這次從南邊一路過來，情況怎麼樣？”關凌雲轉了話題，問起關柳柳路上的見聞。
配合着一笑，關柳柳說起了一路過來的所見所聞，講到那些各色各樣的人，關凌雲也一起評論着，最後提到了那個千北星。
“和北嶽的名字很像吶。”
“我聽到千北嶽三個字的時候差點以爲是兄弟兩個，只差了一個字而已。”
“聽你說的，那個千北星真的很有能力啊。這次水災，即使放光了糧倉，也沒能緩和情況。落霞寨這次能撐起來，除了難民太多，其實大部分靠的還是搶劫。那些不仁不義的店家，都被我們搶過。唯一的區別就是，足夠的食物和所有的食物而已。很有好處，搶來的糧食起碼讓落霞寨三個字傳揚了出去。”
關柳柳也同意這點，起碼落霞寨三個字的出現，才讓她一路找了過來。要不然等知道了一切，還不知道是多久之後。
“但是哥哥，這麼做得罪的人也太多了。等一切安穩下來，官府肯定會追究落霞寨的責任，到時候……”
“放心，民心在我們這邊。”關凌雲微笑，“那些官兵即使到了這裡，也不會找到落霞寨的。好了，我先帶你出去走走，雖然都叫落霞寨，但是位
置可不一樣哦。”
關柳柳淺笑着應了，慢吞吞地跟着關凌雲出去了。
此時正是清晨，出了屋子，入眼是一片白色，昨天夜裡霜降的格外厲害，地上鋪了一層。踩過去，還能聽到咯吱聲。
有人不時的來往，看到關凌雲就過來打招呼，隨後疑惑的目光就會落到關柳柳身上。對於關柳柳的身份，關凌雲也沒給解釋，笑笑就走了。
不到一會兒，關柳柳的存在就傳遍了整座山頭。畢竟能讓老大帶着到處走的人，到現在都沒有一個呢。而且還是一個女人，有那想的多的，就開始猜測會不會是老大看中了人家。畢竟那女人長的也不錯，甚至還能看出來比較爽快。
這樣的猜測傳遍了寨子，等關凌雲帶着關柳柳逛了一圈回來的時候，已經變成了關凌雲帶着妻子在逛了。聽到這番話，關凌雲哭笑不得。
“讓你不着調，現在手下的人也跟着一起不着調。”
“等會兒就把你的身份說了，我看還有誰敢瞎傳。一羣人太閒了，要多找些事情做才行吶。”說是這麼說，關凌雲的眼裡卻是滿滿的笑意。
敲響了門口的銅鑼，聲音傳遍了整個寨子。聽到聲音的人立刻停下了手裡的事情，一個兩個邊走邊議論着。到了空地上，卻都安靜了下來。
關凌雲算着時間帶着關柳柳走來，空地上已經擠滿了人，關凌雲一路走一路打着招呼，臉上的笑容一直都是那樣，一點變化都沒有。
站到前方，關凌雲拍拍手示意所有人安靜，在目光全都聚集過來的時候，微微點頭。
“今天就爲了一件事。咳咳，讓我想想要怎麼說哈。就是今天早上我帶着一個人逛了整個寨子，一圈回來發現一條莫名其妙的傳聞。說是，我有了妻子。”
關凌雲停頓了下來，環視一圈，接着說道：“這點請你們所有人都放心，我起碼十年內是不會考慮成親的事，而且，她……”指了指關柳柳，關凌雲道，“也是不可能成爲我的妻子的。因爲，她是我的妹妹。”
妹妹兩個字一出，所有人都譁然了，一個兩個的臉上都帶上了一絲失望，還以爲能有女老大呢。感情都是假的啊，他們白興奮了。
心裡這麼想，臉上也表現了出來，關柳柳注意到這點，忍不住扶額。怎麼這麼多年過來，哥哥手下的人還是沒變化。哪怕已經不是之前的那一批了，可是性格卻還是一直那麼相像，就像是再次回到了從前。
關凌雲衝進了人羣裡辯駁着，還不時抓着一兩個人搖晃着，似乎爲什麼爭吵着。可不到片刻，又換了一個人。
整個場面顯得格外的熱鬧，關柳柳仿若置身事外一般站在旁邊，眼角餘光瞥到了一人走來，關柳柳有些頭疼。千北嶽來了，他對自己有誤會，在這個地方肯定不會對她客氣的，就是不知道會做什麼了。
那邊，說着話的關凌雲也注意到了，說了句散了就跑過來了。剛好趕上千北嶽面色不善地盯着關柳柳看，立刻插進了兩人中間，笑着衝他擺手。
“你怎麼來的那麼遲？”
“反正你也說不出什麼大事來，來早來遲沒有區別。”
嘴角一抽，關凌雲捂住眼睛，哀傷地說：“你就那麼看我的嗎？我就那麼不值得信任嗎？”
“少爺，您要是沒事的話請帶人下山走走，最近食物又不夠了。”
“……好吧，柳柳跟我一起去。”
千北嶽瞥了眼：“隨意。”
看着關凌雲點了人，關柳柳自覺地跟上隊伍，在離開的時候還不忘看千北嶽一眼，在得到後者的瞪視後，立刻收回了視線，小跑着跟上了關凌雲的步伐。
離開了寨子，關柳柳覺得自己的步伐在觸及到關凌雲的時候都輕鬆了很多。對於千北嶽的誤解，關柳柳不知該從哪裡解除，但既然接觸到了，肯定有機會將事情說明白，就是要看千北嶽願不願意和她交談。
關柳柳猜測到和落霞寨有關，那次剿匪，自己卻不在，唯一活下來的小五肯定會將所有的責任都堆到她身上。雖然沒道理，但卻是正常的，因爲總要有個人讓自己有活下去的理由。
不過三天，千北嶽肯定會找她的，他不是一個能憋得住話的人，尤其那個人還是自己的時候。
“哥哥，下山做什麼？”
關凌雲不知從哪裡挖出了一塊根莖，看了許久拿水衝了下，直接塞進了嘴裡。聽到關柳柳的問話，立刻轉過了頭。
看着他的模樣，關柳柳扶額：“哥哥，你別什麼都往嘴裡送啊？”怎麼以前的穩重都消失不見了？
“沒事，這東西能吃。至於下山幹嘛？當然是去搶劫啊，搶吃的。落霞寨這麼多人，不多搶些吃的可不行，萬一不夠了，一寨子的都得喝西北風去。”
“禦寒的衣物呢？準備了嗎？”
“……要準備那些？不知道啊，北嶽負責的，我就負責食物，其他的一概不管。”
深呼吸，關柳柳壓抑了情緒，沒事，哥哥就是一直都這麼不靠譜的，只要千北嶽靠譜就行。只是想起之前父母說的要把落霞寨給哥哥，關柳柳就覺得自己該默哀，要是真到了關凌雲手裡，估計就是一窩子不靠譜的了。
“哥哥，你以後還是少負責一些事情吧。”
關凌雲挑眉：“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北嶽現在能力真不錯，交給他我特別的放心。”
你也就這樣放心了。關柳柳暗自道。
到了山下，已經是一個多時辰後了，太陽都升的老高。山下的村子裡，也都起來了。一堆人聚在一起，聊天聊地的，熱鬧的很。
看到山上下來的人，立刻圍了過來，這個塞個東西，那個塞個吃的，等出了這個村子，基本上人手都有些東西。關凌雲手裡大多數是吃的，分了些給關柳柳，自己安靜地吃着自己的。等吃完了，手上一拍，所有人立刻整了臉色，跟在關凌雲身後。
“柳柳，跟上。”四個字一落，關凌雲腳下一頓，跑了起來，身後的人也跟了上去。
關柳柳慢了一下，乾脆就綴在了後面，不緊不慢地跟着。跑了小半個時辰，到了官道上。
看了下，和自己來的那條官道不是一條，有些疑惑：“這裡有幾條官道？”
關凌雲擡頭，手下的動作卻沒慢下來，他們正忙着將路障弄好呢：“青錘山屬於要道，可以說是四通八達，而且附近還有一條水路。你從蘇州那邊過來，走的應該是普通人最常走的，那條比較窄，沒這條寬。這條走的人都是商戶，來來往往的，多得很。”
“這麼一條好路，之前是被誰佔去的？”關柳柳可不傻，這麼條要道，肯定有人佔着不放，路寬就代表多運貨物，水路的存在更是利器。佔道的隨便要點都夠吃用了，能那麼容易給關凌雲。
後者指了指前面的幾個人：“諾，那幾個就是之前那個寨子的，被我收下來了。之前那個寨子的主人運氣不好，一寨子好好地，就他一個染了病，沒治好走了。剛好我到這邊，又有千北嶽，就把寨子改了名，落霞寨，多好。”
“原來如此。”
這運氣還真的不是一般的好，什麼都是現成的，連位置都那麼好。看了眼來的路，唯一不好的就是離得有些遠。
隨後忍不住笑，自己還真是貪心了。這麼個比龍潭山好的地方，自己卻還是挑挑揀揀，還真的是不知足了。
“哥哥，你打算以後都住在這裡嗎？”這裡離長安着實太遠，而且兩個孩子還拜在天香谷，要是回去了，又是一番遠離，怎麼想都不舒服。
關凌雲想了會兒：“沒打算換地方，雖然遠了些，但是架不住路好啊，多走幾天也就到了。”
神色一暗，關柳柳沒再提這件事，兩個孩子都還沒接過來，現在提這事還是太早了。
不過幾句話的功夫，路障就設好了。鋪了層衣服，關凌雲往中間一躺，其他人也是各找地方坐下。
“哥哥。”
關柳柳坐在他身邊，叫了一聲，還沒等關凌雲回，關柳柳就笑了。
“會不會嫌我太煩？”
擡眼，關凌雲說：“爲什麼會嫌？”
“因爲我話太多了。”
“開玩笑，我嫌誰都不會嫌我妹妹的。等再過幾天吧，我跟你去長安見見小侄女，至於小侄子，他什麼時候能回頭啊？”
“不急，到時候找個醫館看看，讓人遞個消息過去就行。他身邊有人，不怕出事。”
“那就好。他到處走來走去的，是幹嘛的？”
“診脈。”關柳柳有些無奈，“他們的師傅說書上的學的太多了，再呆在谷裡已經沒用了。讓他們四處走動走動，也好鍛鍊自己。”
“年紀太小了。”
“所以很不放心……”
話沒說完，關凌雲突然跳了起來：“來了。”
周圍坐着不動的立刻起身，一雙眼睛直盯着前方看去。
關柳柳也收了沒說完的話，視線落在了他們看的方向，什麼都沒看出來！
正疑惑着，一個商隊出現了，速度漸漸慢了下來，等到了路障前，剛好停了下來。
從裡面走出一箇中年男人，滿臉笑容地湊來，“關少爺，許久不見。”
關凌雲擡手一拱，“好久不見。老規矩，留下食物就能走。”
說完關凌雲盯着商隊看了許久，“生意現在是越來越大了啊。”
“關少爺說笑了，都是爲了養家餬口，哪有大不大的說法。”
擺手，關凌雲指了指最後的一個人，壓低了聲音：“怎麼你們還帶一個女人的？”
“哈哈，就是順路。說是怕一個人走不安全，給了銀子跟着商隊走。”
“如此啊。”關凌雲又打量了一遍，轉身到了關柳柳身邊，但眼神卻飄到了另外一邊。
那邊東西搬了出來，整齊的用箱子裝着，一共三個大箱子，放在路旁看着還挺多的。
關柳柳看了會兒，眼神一暗，什麼東西還要用箱子特意裝着，這個中年男人總覺得怪怪的。
那邊，中年男人又和關凌雲說了起來。
“關少爺看看，這是不是您要的東
西？若是數量夠了，就把路障給撤了吧。”
關凌雲眼神一動，擺手道：“不急，慢慢來，去檢查。”
上來三個人把箱子打開，一個一個數着，突然將箱蓋合了起來，看向關凌雲，微微點頭。
“撤。”
路障慢慢地被拉到了旁邊，那中年人笑眯眯地看着商隊一點點過去，最後一個走了過去。
“多謝。”
“謝啥，各取所需而已，走吧。”
商隊離開後，路障重新拽回去，一羣人就是回到開始時的模樣。關柳柳也找了個地方坐着，陣陣寒風吹着，忍不住站起來直跺腳，這天還真冷吶。
眼看着到中午了，卻是一家商隊也沒有了。關凌雲前一秒還坐着，後一秒突然就跳了起來，拍拍衣服，左右看看，招手。
“把午飯拿出來。”
立刻有幾個人散出去，也不知道去了哪裡，等過來的時候人手抱着兩三個大包。應該是被藏在哪裡，包上還能看出溼漉漉的痕跡。
“這是……”
關凌雲眯了眼，一臉的滿足：“這是我們特意準備的，來這兒吃這個準沒錯。”
包被打開，看到裡面的東西，關柳柳瞪大了眼。
“這……”
關凌雲大笑：“怎麼樣？好不好？”
“這種時候，你從哪兒弄來的？”
那一個個包被打開，鼻尖聞到的味道讓關柳柳有種久違的感覺。豬肉加上秘製的調料，小時候可以說是經常吃。
“現在也看不到什麼豬了吧？”
“哎，雖然受災的地方多，但是沒災的地方也多啊。這是從北邊弄來的，花了我好大力氣。”
關凌雲說着話，估計是想到了過程，眉毛都皺起來了。
“哥哥爲了吃的還真是……”關柳柳說不下去了。最後那段時間見到關凌雲的時候，穩重的模樣早就掩蓋了所有的不靠譜，沒想到一次鬼門關過來，關凌雲變得更加不靠譜了。
吃過了，又坐了一個下午，還是一支商隊都沒有。看着夜色漸漸暗下來，關凌雲起身。
“走吧，再等下去也沒人了。把這些東西收拾收拾，回寨子。”
看着他們忙碌，關柳柳無所事事地站在旁邊，她感覺自己這次來根本就是湊個人數，什麼都沒幫上不說，就是能做的事貌似都沒有一件。
“柳柳，走吧。”
瞥了眼後方，六個人擡着箱子走在所有人的中間，正慢慢地跟着。箱子裡的東西關柳柳並沒有看到，但是關凌雲的重視還是感覺的出來。
“……哥哥，那箱子裡的是什麼？”
“藥。上次那商隊過來，我就和他說了，從這邊回去的時候，帶三箱子藥過來。不然就要拿出雙倍的食物。”
嘴角一抽：“你就不怕他不從這邊走嗎？”
“他愛走哪兒就哪兒唄，只要他不怕路上問題多，儘管走別處兒去。”
關凌雲滿不在乎，路多的是，愛走哪裡都是自己的選擇。他話扔在那兒了，願不願意他無所謂，就看他甘不甘心爲了三箱子藥次次繞路了。而這次，顯然是選擇了對他有利的。皆大歡喜，兩方都滿意。
到了寨子已經徹底摸黑了，夜裡的寒氣凍得人瑟瑟發抖，進了屋還緩和了許久纔算好些。幸好那房間早就備好了火盆，坐在旁邊身體暖和的也快些。
有人送上一碗薑湯，忍着氣味喝完了，沒一會兒渾身暖乎乎的，寒氣都不見了。
要了熱水，關柳柳洗漱後剛準備要睡覺，就聽的門響，過去開了門，才發現是千北嶽，微微一愣，將人讓了進來。
“有什麼事嗎？”
千北嶽轉身，目光冷冷地盯着她：“落霞寨出事的時候，你在哪裡？”
關柳柳神色一暗：“長安唐府。”
“明白了。”
後面的話不用說千北嶽也明白，長安唐府這個地方，關柳柳心裡如何他很清楚。那麼近的地方……
“希望你說的是真的。”千北嶽留下這句話就離開了。
門打開又關上，關柳柳卻很是鬆了口氣。這個落霞寨她是不打算插手，但是有些事情還是要提。若是一直都這麼誤解，關柳柳不覺得千北嶽會看的起她。好歹，還有人活下來。
眼看着進了一月，外面是越來越冷。有時候一早起牀，連熱水都沒有。凍成冰塊的水，讓用水特別的緊張。寨子裡，所有人都限制了水。
禦寒的衣物早被散發了下去，千北嶽成天盯着倉庫，算計的多了，也覺得頭疼不已。
食物倒還算是充足，就是生了病的人，藥材卻不夠了。常用的消耗很快，不常用的放在那兒沒用。
千北嶽這天愁眉不展地找到關凌雲，將問題給說了。
“……沒事，我等會兒帶人下山找找，最近的城還是很安全的。”
關柳柳聽了這個決定，當即表示要跟去。
“我有馬。”她說，“比起其他人，我去更合適。”
關凌雲瞪眼：“別鬧，那馬我用了，你就乖乖待在寨子裡就行。北嶽，看好她，別讓她亂跑。”
“……”
對上千北嶽的視線，關柳柳默默地看向了旁邊。
關凌雲剛走沒多久，天突然暗了下來，風吹的樹來回彎曲，沒有停歇的時間。
擔憂地看向天空，關柳柳很害怕下雪。若是真的下了雪，關凌雲的回程絕對不會安全。大雪遮了視線，看不清路只會讓人陷入危險，更何況這是深山，更加的難走。
半個時辰後，天上飄飄灑灑地落下了片片白絮，用手接了，瞬間融化在手心，冰涼一片。
添了衣衫，關柳柳站在門口盯着看，風捲着雪花，四處飄，不時有那打在臉上，特別的疼。
將門合上，留出了一絲縫隙。只聽得耳邊風聲呼呼，那雪花打在門窗上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裡格外的明顯。
天地從雪落的那一刻，徹底的安靜了下來。
雪一夜未停，關凌雲也一夜未歸。落霞寨裡，千北嶽和關柳柳看着外面，也是一夜未睡。
到了中午，那雪才慢慢地停了下來。此時天地間已經沒了別的顏色，入眼都是白色，彷彿一切罪惡都被蓋住了，只留下了純潔。
“北嶽，有人能下山嗎？哥哥一個人，我不放心。”
千北嶽皺眉，他也想派人，但是這種大雪剛停的情況下，不會有幾個人願意下山，太過危險，願意冒險的真沒幾個。偏偏自己還不能離開，不然他就自己去了。
見他不說話，關柳柳略微思索就明白了意思，也有點爲難。到底是兄弟，和下人是不一樣的，有些事就要再三考慮。
“我去。”關柳柳咬牙，她必須要看到關凌雲安全才行，好幾年過來，她不想再看到關凌雲出事。
皺眉，千北嶽道：“你下山根本做不了什麼，甚至還會拖累了少爺，還是待在這裡吧，最遲明天少爺就會回來了。”
就在關柳柳擔憂的時候，山道上關凌雲拖着一個人慢吞吞的往上走。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地裡跋涉，還要顧及背後的人，走的更加的慢。
停下歇息片刻，關凌雲擡頭看了看周圍，不是，低頭繼續走。
天色漸漸暗下來，關凌雲總算是看到了前面的寨子，跺了跺快沒知覺的腳，將背後的人往上託了一下，關凌雲大聲喊了起來。
“有人嗎？我回來了。”
寨子一片安靜，突然探出了一顆頭，隨後數十人跑了過來，有那快的迅速的把關凌雲背後的人接了過去，將兩個人全都擁進了屋裡。
薑湯送到關凌雲面前，他帶回來的人立刻被塞到了被子裡，有人拿了雪團給他搓手腳，屋裡也點起了火盆，加上人氣，很快就暖和了起來。
等關柳柳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當即就過來了。正好看到關凌雲出來，舒展身體。
“哥哥！”
關凌雲回頭：“柳柳，你怎麼那麼早？”
“昨晚回來的？”
“嗯。”關凌雲有些遲疑，“柳柳，我帶回了一個人。”
一愣，關柳柳疑惑：“帶個人回來怎麼了？”
“……那個人是唐奕歡。”
一驚，關柳柳瞪圓了眼睛：“你怎麼就把他帶回來了？”
關凌雲摸摸鼻子：“你以爲我想帶嗎？剛下山沒多久就碰到了他，一羣人打的熱鬧，我剛好看到，總不能見死不救。反正最後就是回來了，亂七八糟的。”
“……所以哥哥你到底想說什麼？”
“就是唐奕歡被帶回來了。”
“……然後呢？”
“現在你不過去看看？”
轉身，問清了唐奕歡的房間，關柳柳沒吭一聲地離開了。
“人呢？”
關柳柳到了房間門口，卻是一個人都沒有。看裡面，依舊是沒有人。就是那個應該躺在牀上的唐奕歡，也沒有待在屋裡。
轉悠了一圈，關柳柳愣是沒找到唐奕歡。不由懷疑是不是關凌雲在騙自己，可是至於用唐奕歡來騙自己嗎？關柳柳皺着眉頭離開了。找到了關凌雲，關柳柳瞪眼。
“哥哥，你這麼騙我真的好嗎？”
“我哪有騙你。”關凌雲叫屈，自己親自揹回來的人，真假還不知道嘛，“你去看過了？”
“我在那邊轉了一大圈，一個人都沒看到，更別提說唐奕歡了。”
“……我帶你去看。”
關柳柳哼了一聲，擡腳跟了上去，她還怕自己說假麼？沒看到就是沒看到。
一路過去，關凌雲偶爾抓個人詢問唐奕歡的所在，都是說沒看到。在關柳柳的目光下，關凌雲的腳步慢了下來。
地方也沒多遠，很快就到了。地面上，積雪早被清除了，屋頂上的雪化了，滴滴落在地上，屋檐下一排的小水窪。
“人呢？”
“來了。”
“……”
“看，有人。”關凌雲丟了個眼神給關柳柳，擡腳往裡走去，剛剛的忐忑此時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