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爾代夫西南海域，風高浪急。不過這對江濱上校而言毫無意義，海面下100米，黑暗，平靜。此刻，他正率領大秦虎鯊中隊的三艘潛艇以靜音航速融入海洋噪音背景，潛伏在印度洋與孟加拉灣之間的航線之下。
虎鯊21艇艇內，空氣凝結，除了發動機催眠似的嗡嗡，再無雜音。所有人嚴禁擅自說話，甚至連腳步的移動都必須小心翼翼，保持躡手躡腳的音量。聲吶員入定似的全神貫注收聽水上水下的動靜，看樣子，任何一絲輕微的可疑噪音都難逃他的耳朵。
汗水順着江濱的臉頰流淌，上帝在考驗他的耐心，折磨他的神經。指揮台上擺着好幾張紙，上面畫滿航線寫滿算式，根據情報，結合計算推論，獵物“蘭利號”顯然遲到一天了。遲到不是問題，他所焦慮的是獵物繞道，或者因爲自己的疏漏而忽略了他們路過的蹤跡。
此番任務非同以往，關乎到大秦國運。擊沉“蘭利號”等於掐斷天竺空軍的彈藥供給，減輕國內防空壓力。反之，如果讓“蘭利號”滿載貨物抵達加爾各答，無疑讓國內本處於劣勢的戰情雪上加霜。
雖遠隔千萬裡，但他仍然能想像得到大帥殷切注視的目光。肩膀上的重擔猶如千鈞，壓力勝似泰山。
聲納員動了動，突然舉手，伸出一個手指，接着兩個，三個。
頭頂上附近有三艘船！
江濱精神大振，三天來首次發現一批次三艘船舶的目標，恰好與“蘭利號”編隊的船舶數量相符。屏住呼吸等待結論。
聲納兵會通過噪音特徵判斷噸位。“蘭利號”排水量1.5萬噸，護航的“德里”級驅逐艦和“塔爾瓦級”護衛艦各有現成的準確數據，一旦對號入座，基本上可以確定其身份，然後與虎鯊22和23號艇配合，一艇上浮伸出潛望鏡窺視並準備攻擊，一艇等待信號協助，另一艇打掩護。爭取一次幹掉目標和兩艘護航軍艦，以防報復。
現實與理想彷彿總是一對矛盾組合體。非常的失望，聲納員搖頭。三艘船舶均明顯小於萬噸，而且噸位相當小。
危機接踵而來。被動聲納系統捕捉到水下出現新的噪音源。很快排除掉海洋生物的可能性。因爲，那是主動聲納。
基洛級！
聲納員打出了令江濱以及所有在場艇員吃驚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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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頓時緊張。潛艇通常成雙結對出行，尤其戰時，一艘基洛級現身，說明未知的暗處還躲着另一艘。
囂張的基洛級潛艇一邊潛航一邊啓用主動聲納掃描周圍水域，漸行漸近。
一反常態地招搖過市，說明其身負特殊任務。江濱立刻意識到這是重要人物亮相前的清場行動。
換言之，“蘭利號”即將粉墨登場。
怎麼辦？
幹掉它很容易。可死得也快，莫說另一艘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基洛級，頭頂上的三艘不用猜也知道是天竺海軍的獵潛艦更致命。
大洋那麼廣闊，偏偏那艘該死的基洛級正朝着他所在方向迎頭而來。
準備戰鬥。
江濱打出手勢。各就各位，簡短的忙碌之後，一片死寂。等待槍響的恐懼瀰漫艇內，每個人，包括江濱，都能感覺到自己的脈動。
江濱情知自己責任重大，掌握着全艇官兵的生死，他的判斷，他的情緒波動，他的恐懼，或通往人間，或通往地獄。
深呼吸，冷靜。
40海里，35海里，30海里……敵艇慢慢接近中。官兵們壓抑得快崩潰了，期盼長官下令搶先擊沉對手。
然而，江濱隱忍不發。馬爾代夫附近水域多海山和礁石，根據漢龍國提供的海底地形圖所描繪，周圍聳立着幾座山峰，對主動聲納回波的影響非常大，除非天竺海軍的基洛級移動到10海里距離內，發現虎鯊中隊三艘潛艇的概率很低。
這是一場賭博。突然，聲納員報警，聽到敵艇裝填魚雷的聲音。
先下手爲強，後下手遭殃。請戰的目光紛紛聚焦向艇長江濱。
江濱臉上的肌肉抽動幾下，除此之外，不見其它的動作。
粗重的呼吸聲迭加，清晰入耳。
令江濱擔憂的事情發生了，虎鯊22號艇承受不了壓力，3發魚雷連射先發制人。
天竺人的基洛級顯然在虛張聲勢而已，並未想到大秦潛艇真的在此躲匿，即便在此，也未料到他們敢於冒死攻擊，結果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江濱的判斷沒錯，附近隱藏着第二艘基洛級，當虎鯊22號切斷魚雷導線準備逃走的時侯，她發出強烈的主動聲納，將虎鯊22號艇籠罩入內。
江濱大吃一驚，幽靈般的第二艘基洛級居然近在咫尺，與他所在的虎鯊21號艇僅僅相距10海里，深度120米。
沒有任何的猶豫，江濱下令攻擊。
主動聲納啓動，集中掃描獵物，獲取信號特徵，鎖定。由於海底一片混亂，魚雷運動、基洛級掙扎和虎鯊22號艇的絕地反擊，各種聲源嘈雜，敵人並未察覺虎鯊21號的惡狼撲羊之勢。
第二艘基洛級朝虎鯊22號發射了三枚魚雷，最後一枚魚雷壓出艇身之時，虎鯊21號也出手了，兩枚魚雷接連衝出氣泡，直刺獵物。剛好虎鯊22號艇之前發射的首枚魚雷爆炸，爆炸音波很好地覆蓋了虎鯊21號艇的發射噪音。
爆炸持續了十數秒，聲納員聽到海水壓裂艇殼的聲音，豎起大拇指表示攻擊得分。
幹掉了第一艘基洛級，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對付第二艘上。距離之近，擊沉第二艘基洛級基毫無懸念，江濱更多在爲戰友的命運悲哀，虎鯊22號逃過厄運的機會渺茫。
幾乎同時，聲納員報告相隔兩處的魚雷爆炸了。虎鯊22號未能躲過死神的召喚，天竺第二艘基洛級亦然。
江濱無暇傷春悲秋，急忙深潛轉移。
離開原地大約20分鐘，天竺人的報復來了，深水炸彈開始肆虐剛纔的戰場。
聲納員並未監測到艦船的噪音，可深水炸彈炸個不停。衆人立刻臉色劇變：只有一個解釋——反潛直升機。
相比之下，反潛直升機的搜索能力比獵潛艦要強大，速度快，控制範圍廣。
直升機未跟蹤追擊自己，反而拼命投下深水炸彈，不用問，虎鯊22號沒能逃出直升機投下的主動聲納浮標編織的反潛網。
江濱除了爲部下祈禱毫無辦法。苦惱間，殺戮降臨。主動聲納打在艇身上發出刺耳的尖叫，刺激得聲納員差點脫掉耳機。
海面上的天空至少盤旋着兩架反潛直升機！
天曉得哪裡來那麼多直升機，或許，或許“蘭利號”編隊到了，兩艘護航軍艦各攜帶有一架反潛直升機……
江濱飛快抹掉腦海浮起的念頭，緊急下令：“下潛，深度350……左車二，全速前進！”
現在的希望全部寄託於深海的溫躍層和複雜洋流的掩護，雖然他不清楚這裡的環境，溫躍層的分佈區域，深度，變化，以及洋流的流向等等。
深水火箭彈入水的聲音如魔鬼的淒厲獰笑敲擊着聲納員的心臟。
“兩枚！”聲納員的聲音又急又顫，“1號方位160，斜距800，速度50；2號……”
江濱盯着海圖，根據聲納員提供的數據下令急轉規避。
轟！轟！
兩枚火箭彈的定深淺了許多，在150米處深度引爆，能量經過海水介質的數倍放大，以波的形勢洶涌擴散。虎鯊21感受到了火箭彈的淫威，艇身抖動，外殼發出受擠壓的痛苦響聲。
接着，直升機又發射兩枚深水火箭彈。
這一次，定深250米，幸運的是距離稍遠，
無甚威脅。
第三波攻擊轉瞬又至。其中一枚差點將虎鯊21號送入海底，幸虧一座水下珊瑚礁爲她抵銷了部份殺傷力。饒是如此，潛艇還是承受了巨大的衝擊，官兵們紛紛趔趄摔倒，臉青鼻腫。
劫後餘生，江濱冷汗直冒，一咬牙，狠心：“下潛，深度400！”
那是一個水壓驚人的危險深度、元級潛艇的極限深度，視潛艇狀況而言，萬一運氣不佳，艇殼極有可能爆裂。
衆人屏氣凝神地盯着深度計，360，370，380……隨着深度增加，駕駛艙內發出連續不斷的“咔咔”聲，支撐深度計的角鋼潛艇逐漸變形，扭曲……
又落下兩枚深水炸彈，彷彿是一種概率補償，爆炸點遠得離譜。衆人惶恐依舊，忐忑不安地豎起耳朵傾聽深海對潛艇的問候。外殼“砰砰”直響，似乎下一秒就要龜裂散架。
感覺過了數年，潛艇終於停止下潛動作。江濱下令以最快速度脫離危險區。
聽着深水炸彈在身後間歇性怒吼的動靜趨向虛弱，江濱鬆了一口氣。這時，他發現部下個個渾身溼透，抹汗動作不停。
“上校，有情況。”聲納員的報告再次令衆人心跳加速。
頭頂上方，迎面駛來一支船隊，三艘船舶，一大兩小，大的萬噸級別，小的5000噸和3000噸左右。
江濱苦笑，苦等了三天的獵物姍姍來遲，奈何已暴露，打草驚蛇。
偷襲純屬天方夜談，一艘軍艦打開了聲納搜索警戒，很快，三艘獵潛艦加入，反潛力量空前。
“該死，炸彈！”聲納員的聲音比哭還難聽。
虎鯊21號如驚弓之鳥，逃之夭夭……
折騰了大半天，江濱才確信安全了。安全的超乎尷尬——丟失目標，任務失敗，迷失方向，電池耗盡。尤其最後一點，連續的超高速逃命瘋狂吞噬了AIP系統的電量，直接剝奪了追擊能力。
江濱無奈，在深海靜悄悄潛伏了兩個多小時，然後冒險上浮充電。
老天挺照顧，海面氣候惡劣，狂風暴雨，解除了艇員們的後顧之憂。
儘管不能爬出潛艇享受新鮮空氣，但是隨着通風管的伸出，艇內的渾濁空氣消散了許多。氧氣增加，江濱的思緒加快。
座標，航向，速度，時間和差距等元素一一敲入電腦。計算結果負能量，追上擊沉“蘭利號”根本是癡人說夢。
想起犧牲的戰友，想起肩膀上的使命，不經彷徨，悲哀，繼而焦躁，痛苦。
“上校，”大副同樣患上了“茫然症”，來請示下一步行動。
江濱舉目掃瞄一衆部下，只見個個心有餘悸，臉上寫滿歸家心切之情。不怨他們，剛從鬼門關前走一遭，受傷的心靈極度需要撫慰。
“目標，卡拉奇。”衆望所歸，返航令。
衆人如釋重負，長官沒有選擇孤注一擲，把衆人送上不歸之路，然而，這意味着艇長默默扛下了失敗的責任。
“上校，”一名軍官向他招手，似乎想安慰他。
“少婆婆媽媽，返航。”
“不是，我好像看到了海面有燈閃爍，你最好來看一下。”
江濱注意到與他說話的軍官站在瞭望系統前。
“船隻？”邊走邊疑問。
“不確定，海浪太大。”
江濱快步走到瞭望系統前，通過潛望鏡觀看海面世界。晃動的鏡頭一片漆黑，哪裡有什麼，除了漆黑還是漆黑。
耐心即將耗盡之際，涌浪閃出一個波谷，剎那間，幾點光亮納入鏡頭，搖晃着，閃爍着。
江濱不動聲色，回頭對聲納兵打了個手勢。聲納兵會意，開啓被動聲納系統，戴上耳機傾聽。
未等聲納兵辨出個子醜寅卯，通訊兵驚呼一聲：“依利湖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