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烏蘭綺所住的洞穴在最裡面。這裡燈火通明,似乎知道它的主人怕黑怕冷一樣,拼命地燃燒着自己。
不過對於這樣灼眼的火光,月月似乎不太適應,她眯起眼睛,不經意地將額頭抵在了坎兒的肩上。
男子的身體微微一顫,腳下也跟着停滯了半步,不過很快他就驚醒回神,輕輕地嘆了一聲,舉手拍響了身前的草門。
“進來。”斯烏蘭綺的聲音從門內幽幽傳出。月月能明顯的感到坎兒深吸了一口氣。
斯烏蘭綺好像很樂見與眼前的景象,尤其在看到月月一臉沮喪的委屈時,竟然露出了一個僵硬的笑臉:“你能答應下來我已很欣慰,現在你又兌現了諾言,我替整個雪族感激你,坎兒是你的丈夫,希望你能念及一夜夫妻的恩情,日後將這個孩子送回來。”
“送回來?讓他在雪寶頂上孤獨終老嗎?”月月心情不好,言語之間自帶了幾分冷冷的挑釁。
難得出現的一張笑臉猛然收斂了起來,斯烏蘭綺揪着眉心,狠狠地說道:“不,我要他完成雪族在這世上的最後一個使命。毀掉這裡,讓那些貪婪的人落得個一無所有的下場,讓他們後悔,讓他們傷心,讓他們死亡”
她不會又要犯瘋病了吧。月月聽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斯烏蘭綺沒有瘋狂,而是像看着孩子般的望着坎兒,輕聲說道:“一切既如你所願,以後就不要輕易說離開的話了。”
“是。”坎兒低着頭答應了一句。雖然他沒說赫連獄教給他的那堆話,但是赫連獄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斯烏蘭綺毫無懷疑的相信了昨晚他與月月發生了那種事。
“放我下來。”離開了斯烏蘭綺所住的洞穴,月月拍了拍坎兒的肩膀,低聲說道。
坎兒沒有停,而是繼續往前走,一邊走,一邊擔心地說道:“你這樣怎麼走?還是我揹你去昆海崖……”
“不用你,放下她!”赫連獄的身形突然從拐角冒了出來。驚得坎兒猛然一收步子,連想都沒想,就慌忙放下了月月。
“坎兒,謝謝你……”月月緊緊盯着赫連獄的臉,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這兩個謝字包含了太多的埋怨與恨意,也包含了太多的委屈與無奈。
“不不不,是我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坎兒怯怯地說着,擡眼瞄了一下赫連獄快要下雨的臉色,倉皇地跑回了山洞。
“上來!”赫連獄背對着月月蹲下身體,拍拍自己的肩膀示意月月快點兒。
到底還是她太矯情了,昨夜受了天大委屈。吃了天大的虧,她做不到與赫連獄一樣,好像什麼也發生過。月月咬咬牙,拖起步子繞過赫連獄驚詫的眼神,邁出了洞口。
“哎,你又鬧彆扭……”這一次赫連獄似乎不肯由着月月的性子,幾步追了上來,也不顧月月眼中的凜凜憤怒,生生地攔在了她的身前。
“讓開……”赫連獄逼得太近,月月想往後退上一步再繞開他的身子,那想一步還未退得踏實,猛然天地就掉了個個兒。待月月回過神來,人已經被赫連獄扛上了肩頭。
“放我下來,放我下來……”月月撲騰了一會兒,便泄了力氣,只好喘着粗氣趴在赫連獄的肩上,看着他腳下的路面漸漸覆上了積雪。
這個傢伙又在外面偷聽。月月憤憤地想着,鼻子一酸竟然擠出兩滴熱淚。緊接着淚珠子一發不可收拾,就這樣噼裡啪啦的砸在雪地上,小風一過,吹得臉頰像刀割一樣的疼。
想是抑制不住的抽泣引起了赫連獄的注意。月月只感覺身子一輕便被男子擁進了懷中。
“這是又怎麼了……”赫連獄慌了神。笨手笨腳地幫月月抹去臉頰上的淚痕。
“沒爹沒孃的孩子,就活該被人欺負是吧,欺負完了呢,就該當做什麼也沒發生過是吧,好,就當做什麼也發生過,我活該被人欺負,我自找的,我沒有本事報仇,還被仇人欺負了,這就是我自找的……”月月語無倫次地不知道在講些什麼,反正都是她壓了一天的話,她也不管赫連獄能不能聽明白,反正就這樣喃喃的說着,彷彿說出來,那些憋了一肚子的氣就能消了。
赫連獄沒有接話,他知道自己辦了一件錯事,可是他從來就不懂得道歉,雖然對於月月也有一肚子的對不起與不得已。
月月哭訴了多久,赫連獄就抱着她沉默了多久,直到兩個人都陷入沉默。
“那些就是枉情花了吧。”赫連獄緊了緊臂彎,忽然說道。
月月哭累了索性就靠在赫連獄懷裡發呆,此時聽他這麼一說,眼神便無意識的掃向了對面的空場。
白雪皚皚爲襯,淡黃色的小花開了個滿目繁華,那黃色實在是太淡了,雪光耀眼下竟然晃出金芒,若不是定睛細瞧,還以爲是此處積雪偷了一地陽光。
“這。這麼多,這麼小,怎麼找啊……”月月不覺得愁上眉梢。剛纔的滿腹辛酸也被這忽然的煩惱消磨了不少。
“不知道……”赫連獄茫然地答了一句,緊接着就是沉沉的一聲嘆息。
“趕快找吧,與你的帳回去再算!”月月爬起身子,踉踉蹌蹌地往花地中間尋去。
枉情花一株開兩朵,一雌一雄,雌花花開便落,所以基本都是一株一朵,倘若找到一株開兩朵的,必是有一朵雌花,而種子就在雌花的花莖中。
月月躬着身子一株一株的瞧,一片一片的找,雪光晃得眼睛直疼,不過這些都還好,最糟糕的是天色愈暗,黃昏將近。這要是找到天黑只怕是什麼也瞧不清咯。
赫連獄沒有好耐性,找了一會兒找不見,便有些急了。氣呼呼地抽出軟劍,一回身就將那些找過的花全都砍成了幾段,不過這種發泄方式也不見得多高明,枉情花襲人的香氣從折斷處鋪天蓋地的籠了過來,頓叫人一陣心煩意亂。
“這花雖然不是什麼毒物。不過香氣嗅多了也會讓人心生煩躁,你快手下留情吧……”月月一把扯住赫連獄的手臂,厲聲說道。
噗地一聲,軟劍落進花叢。赫連獄反手鉗住月月的手腕,炙熱的眼神燒了月月滿目的驚疑。
“找到它,你是不是就預備離開我了?”近似咆哮的聲音震得月月耳鼓生疼。
使勁甩了甩腕子,卻一點兒作用都沒有,月月乾脆瞪上赫連獄的眼,冷冷地吼了回去:“你發什麼瘋?我都準備忍氣吞聲了,你還想怎麼樣,難道真的要我殺了你。你才肯放過我嗎?”
“想讓我放過你,除非我死!”赫連獄是真的瘋了。這個女人竟然想找到東西就跟他立馬撇清關係,休想!
“赫連獄,你混……”
月月的話還沒喊完,只感覺小腿被什麼絆了一下,緊接着腳下猛地不穩,但聽嘭的一聲便重重摔在地上,身子上面還趴着個人高馬大的赫連獄,背脊霎時間都好像是摔斷了一般,疼痛難忍。好在摔倒的瞬間,赫連獄用手墊在了她的後腦上,不然就是這一下子,有夠她受的了。
“唔——”月月疼得眼淚都快要掉出來了。手臂無力地推着赫連獄的肩膀,想要將這個混人從自己身上搬走。
“你有沒有愛上我?”赫連獄的聲音很低,眼神出奇的認真,他單臂撐在月月的臉旁,另一隻手從月月的發間抽出簪子,悄悄的握進掌心。
“沒有!你嗅花香嗅多了嗎,腦子出問題了嗎?再不起來,我不客氣了……”月月收回一隻手橫在胸前,如果赫連獄再敢越雷池一步,她就運足內力在他的胸口擊上一掌。
月月完全在氣頭上,根本沒在意他的話,這讓赫連獄有些惱火。
“不愛我就是還有恨啦,既然恨我爲什麼處處留情?”赫連獄狠狠地說着,刷拉一聲用簪尾劃開了身前的獸皮與衣襟,露出胸口被玉簫刺穿的疤痕。
那傷還沒有好利索,雖然結了痂,但是畢竟歇養的時候短,被他這樣猛烈一帶,新痂之下立刻涌出血水,看得人一陣揪心。
“殺了我,我就放過你,否則我這一生一世都纏定你了……”霸道的話語就像一道閃電咔嚓一聲劈進了月月的混沌的腦海。
片刻混亂之後,月月的眼底忽然一片澄清,她回望着赫連獄的熾熱眼神,淡淡地說道:“我不能給爹孃報仇已經是枉爲人子了。怎麼可能再去愛上仇人,你別妄想了……”
“你要報仇是嗎?我給你機會……”赫連獄將手中的簪子塞進了月月的掌心,然後裹着她的手將簪尾抵在了自己胸口的傷疤上。
“這次不要留情了,親手殺了我,你我之間就不在有仇恨了……”赫連獄的話就像一個魔咒,字字清晰的灌進月月耳中。
簪尾刺破結痂,一寸一寸的往裡送,鮮血順着簪子繞上赫連獄的手、月月的手,那溫度似曾相識……
“啊!”月月驚叫一聲,握着簪子的手掙脫了赫連獄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