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冷水拍打着臉,關上水龍頭,靠在大理石邊上怔怔地出神,水滴順着光滑的皮膚往下落,潮溼的睫毛微微抖動着,她已經在洗手間待了十五分鐘。
季臨川仍在酒會裡與行業大佬侃侃而談,他一反常態的從容鎮定,越是這樣她心越慌,猜不透他究竟會怎麼治她的死罪。
之前她說只愛過一個人,只心動過那一次,雖有幾分真,但主要意圖是拿話氣他,赤手空拳的她已經沒有更好的籌碼可以對抗他,又不肯輕易認輸低頭。
可當林昇重新回到她面前,那份孤勇再也起不了作用,她承認,她不是季臨川的對手。
尤其是現在,一分一秒的等待,都讓她煎熬地如烈火烹心。
半個小時後,酒會終於結束了,季臨川不急不慢地跟行業大佬們握手道別,她站在一旁,像霜打蔫了的草,連微笑都不會。
加長商務車內,空間寬敞舒適,司機是個中年人,他給季總開了兩年車,見季太太不超過三次,更是頭回見她出來跟季總參加酒會。
這一來一回,車內的氛圍截然不同,從坐上車,他們就各佔一邊,中間像有一條無形的分界,彼此都不逾越半分。
季臨川那張臉寒意肆虐,冰得掉渣,他緊抿着下頜,虛望着車窗外,從始至終連搭在腿上的手都沒動一動。
到家後,司機照例把車開走,家裡車庫跑車越野車加起來至少停了五輛,根本沒有那輛商務車的位置,歐陽妤攸緊攏着披肩,踩着不熟練的高跟鞋,不忘拎走自己的拖鞋。
季臨川眼瞼低垂,嘀嘀嘀敲打輸入器,大門的密碼,按了三次他都沒按對。
歐陽妤攸挪開他暴躁的手,連串按下後,門滴一個聲打開。
夜風襲來,涼意入身,驚得她一陣顫意。
季臨川猛地一下伸腿踹開門,邊走進去,邊褪掉身上的外套,筆直修長的雙腿下了客廳臺階,一把將衣服扔得老遠。
他回過頭,筋脈鼓起的手掌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毫不費力地將她往邊上逼,直到她把按在玻璃櫥櫃上,他撐着手臂,微微斜臉,問她,“跟老相好見面什麼感覺?”
歐陽妤攸後背抵着玻璃櫃門,像踩在薄脆的冰面上,只要他多使點力,也許下一秒她的後背就會變刺蝟,插滿尖銳的玻璃,變成血窟窿也說不定。
她被掐得呼吸艱難,努力地從嗓子裡,吐出四個字:“感覺……很好。”
拳風揮過!
嘩啦一聲的玻璃崩碎!
歐陽妤攸瞬間閉上眼,頭微微扭向一邊。
剔透的玻璃片落在她腳邊,濺得滿地碎渣子,她再睜開眼時,發現是季臨川的手捶在另一扇玻璃櫃門上,離她挺遠。
他的聲音像斷了的弦,從高亢的音節裡戛然而止,“你他媽的……那天晚上瘋瘋癲癲,說了那麼多好聽的話,原來是這麼回事。”
那晚回去的路上,她窩在副駕駛座,不顧他開車不方便,一直抱着他手臂,乖巧柔聲說,“季臨川,我以後都聽你的話,不跟你吵架,不惹你生氣,好不好?”
他蹙起眉頭,懷疑她喝了假酒,把腦袋給燒壞了,差點打着方向盤往醫院拐去。
隨後她迷離的眼睛盯着他的臉,搖搖頭立刻給否了,哭喪着說,“這個保證好難,我好像做不到……”
“……”
她又說,“你讓我去工作吧,我去賺錢,我要賺好多好多錢。”
他低臉問她,“賺那麼多錢幹什麼?”
她臉一轉說,“我不告訴你。”
只是笑,很傻很傻地笑。
撒酒瘋還那麼賊,沒透漏半個字。
現在回想起來,因果清晰,只差她一個確認,季臨川懷疑的眼神,緊按住她的額頭,任由手背上的血猙獰地流。
“知道他回來了,跑去喝酒,回來跟我裝瘋賣傻,接下來,你還打算幹什麼!”
她的目光遊離,怔怔地又在走神,季臨川厲聲吼道:“說話!”
歐陽妤攸顫抖着睫羽,雙手推他強勁的小臂,說,“我想跑,想逃,打算下次再見了他,就跟他去開房睡覺!怎麼樣,合你心意了吧?”
季臨川揪着她的脖子,往偏廳那裡拖,直到將她重重推倒在沙發上,他大步走去轉角櫃子,翻出一個帶着血跡的車掛件。
往她跟前一扔,吼道:“跑?歐陽妤攸,兩年前的教訓忘了是吧!你闖的禍不夠大?讓老子再陪你重來一遍!”
那是金絲種翡翠雕刻的佛像掛件。
是殘骸廢鐵,鮮血淋漓的現場,唯一留下來的東西。
她拿起來,緊窩在手心裡,冰涼的觸感傳到神經末梢,眼淚大顆往下掉。
兩年半以前,那場黑夜裡的較量,彷彿就在昨天,依然清晰地刻在她腦海裡。
片刻後,她渾身戾氣擴散,狠狠地看向他,“你在美國逼死我爸爸,你讓人困住我,連他最後一面都不給我見……你明知道我會變成什麼樣,你不還是那麼幹了!”
她壓低聲音說,“季臨川,我求過你啊,求了你無數遍,可你理我了嗎?嫁給你這麼沒人性的混蛋,我不該跑嗎!”
涼薄低沉的聲音,順着他肆意揚起的嘴脣發出來,“呵!姓林的有人性,可惜這麼多年,他寧可消失,也不會來娶你。”
知根知底的好處,一針可以戳到痛處,一打就是七寸要害。
她眼眸暈着薄霧般的笑,“對……我就是沒人要,否則也不會跟你結婚。”
季臨川往獨立沙發上一坐,從額前向後捋順垂落的碎髮,尾指上的戒指閃着血紅的光,雙臂隨意往靠背上搭,遠遠的目光嘲弄般望向她,“怎麼,還不甘心,打算找機會舊情復燃?”
她說,“我想啊,可惜林昇沒打算回來,我手機也被你換了,你教教我,怎麼舊情復燃好不好?”
他解開襯衫釦子,一步步走到她跟前,“行啊,老子教你,先學學怎麼討好我。”欺身壓下去,低手掀起裙襬,熟練的手摸到腿跟,扯下那小塊布料,“我舒坦了,就給你機會逃。”
歐陽妤攸緊緊握着那枚掛件,手擱在嘴邊,在他強勢擠進去的那一刻,嘴脣咬得發青,手心冒出虛汗。
她臉貼在沙發上,眼睛漸漸失焦,撞擊,撕扯,就像第一次被迫接受他時,那種刻骨的疼痛,從心臟深處傳來,反抗掙脫都是徒勞。
記不清他發泄了幾次。過了很久很久,他的嘴脣貼在她臉頰上,冰冷的語調說,“歐陽妤攸,記住,不會再有第二個陳嘉棠能爲你豁出命了,再想逃,除非從我的屍體上踏出去。”
長久以來,他們閉口不談的那個人,終於還是沒得到安息。
只需那麼稍稍一提,她就被打回原形,餘下半條命。
歐陽妤攸那天去清理宅院,路過他的房間,在裡面坐了很久,他的一桌一椅都是原來的樣子。
她後來去墓地,看爸爸,季叔叔,還有他。
多悲涼,曾經那麼多疼愛她的人,有的連屍骨都沒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