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那間屋子, 燈微亮着,曖昧的光度從門縫間流淌出,在地面落下一道淡淡的光影。漫羅只是靜默地站在屋外, 望着微合的門, 不知在想些什麼。
寐瞳輕瞥她一眼, 微微勾起了脣角, 伸手推開房門, 道:“進屋吧!”他的嗓音便如他的人一般妖孽,纖細柔和極具磁性。
漫羅冷眼一瞥他,隨之憤憤地拂袖, 大步邁入屋內。寐瞳見之,不禁又笑了笑, 跟了進去。順手將房門關上, 他與漫羅一同坐到桌邊, 後者單手撐着頭,斜睨着他, 一副很不耐煩的模樣,“國師有什麼話就儘快說了吧,若是沒有,漫羅便不奉陪了。”
寐瞳打趣地望着漫羅,眉眼輕輕地彎了一彎, “七皇子這麼急着走作何?罹湮還在隔壁房呢, 你不等他了嗎?”
漫羅冷漠地一哼, 口氣極爲不善, “未必定要在屋裡等他, 我寧願出去吹冷風,也不想在這裡對着你這張臉。”言下, 她立馬別過臉去,左手不知何時竟握作了拳攏入袖中。
一時間屋內一片寂靜,氣氛漸漸顯得冷僵,漫羅始終側目望着某個角落,眼珠滾了好幾圈,偏偏就不正眼瞧寐瞳一眼。
而寐瞳也不惱,只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你之所以如此待我,不過是因爲我殺了顏子寒而已,你可以怨我恨我,我只送你一句話:顏子寒他該死。”在說這段話的時候,他並未看漫羅,而是目視着前方,彷彿自語一般。
怎料此話竟是正好說中了漫羅的軟肋,她憤怒地一轉身,對着寐瞳狠狠地吼道:“是,我就是怨你恨你,恨不得立刻殺死你。顏子寒固然有錯,可是這世上沒有一個人是該死的,他是我大哥啊,你憑什麼殺死他?憑什麼?”她激動地揚起右手,作勢便要賞給寐瞳一個巴掌。
幸而寐瞳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與此同時,他臉上的笑意也全都散了去,“顏子寒不該死,那麼尚香樓的那些戲子就該死了?”他冷笑一聲,“七皇子,我不過殺了一個顏子寒,而你就拉了整個尚香樓的人來陪葬,此般作爲未免太霸道了些,如此看來,似乎做得更過分的人是你。”
漫羅一愣,旋即氣勢弱了下來,甩開寐瞳的牽制,她問:“你這是在爲尚香樓那些戲子抱不平?”
寐瞳的神情淡淡的,就像在敘述一個事實般說道:“他們是無辜的。”
漫羅雙目灼灼地凝望了寐瞳許久,而後脣角輕然向上揚起,“不錯,他們是無辜的,其他誰都可以到我面前來爲那些枉死冤魂抱不平,惟獨你不行,尹寐瞳,是你害死他們的,你纔是罪魁禍首。”
寐瞳並不執著着解釋,只是隨意地道了一句,“你在強詞奪理。”
漫羅忽而一笑,坦蕩蕩地承認,“對啊,我就是在強詞奪理又如何?難道你這異國國師還打算來干涉我國一家小小戲樓裡的命案嗎?”
寐瞳聞之也笑開了,“自然不會,只是對於你的做法並不認同罷了。”漫羅揚了揚柳眉,問道:“你這可是在教訓我?”
“不敢。”寐瞳脣邊的笑容更濃了幾分,“我不想在蒼蘅惹事,尚香樓一案,只能說那些人命不好,我不再發表任何意見,也不再埋怨你一句,如此可好?”
漫羅聞之,不屑地冷哼一聲,“你這算什麼?”她的身子向前微傾,湊近了寐瞳一點,復又啓口:“想拉攏我啊?還是你愚蠢到以爲只要這樣,我就會原諒你?”
寐瞳笑得如以往一般妖邪,宛若那嫣紅的罌粟,滴着血,既美又毒,“我並不認爲我做錯了什麼,又何須要你原諒?”
他那一副“我就不認錯,有本事你就去告我一狀”的表情極爲欠揍,讓漫羅恨不得立刻上前揍他兩拳,可她最終還是忍住了。正要啓口,門外忽然響起一陣敲門聲,隨後碧孃的聲音幽幽地傳來,“尹公子,您要的人給您送來了。”
寐瞳慵懶的嗓音揚起,道:“進來吧!”伴着話音的落下,房門被推開,兩名樣貌絕對能稱得上絕色的小倌盈盈地走來,碧娘往屋裡瞧了一眼,隨後綻開一個極其曖昧的笑,又將房門合上離去了。
那兩名小倌一進來,便一人一邊朝漫羅的方向擁了去,繼而一人拽起她的一隻手,格外熱情地自我介紹。
漫羅瞧了瞧這倆小倌粘着她的樣子,又看了看在一邊一副看熱鬧錶情的寐瞳,終是忍無可忍對其怒喝道:“尹寐瞳,你搞什麼鬼?”
寐瞳邪氣地笑着,取過桌上事先準備好的酒壺和玉杯,分別斟滿了兩杯遞到兩名小倌面前,笑道:“七皇子先莫動氣,這可是寐瞳特地爲七皇子準備的,這兩小倌可都有過專業的調教,對陪酒之事拿手得很,技術絕對比寐瞳要好得多。”說着,他又對那二人吩咐道:“定要將七皇子伺候好了。”
言下,那二人對視一眼,紛紛提起酒杯將酒水含在口中,下一刻便一同湊近漫羅,欲將口中之酒遞入她嘴裡。漫羅極力閃避,可那二人也忒熱情了些,弄得她不知如何是好。
是時寐瞳只是坐在一邊,自己給自己斟了杯酒細細地品嚐,同時欣賞着漫羅那邊一場香豔的好戲,邊看邊不懷好意地笑着。
漫羅本已心存不悅,偏生又叫她瞥見了寐瞳那個邪佞且帶着捉弄意味的笑容,憤怒之下她一甩袖,一道柔勁之力推動了一股掌風而出,那兩名小倌只覺胸口被擊,繼而便橫飛出去,一張嘴,將滿口的酒水都吐了出來。
此時漫羅已是怒不可遏,卻仍是盡力剋制着自己的情緒,只壓低了嗓音沉聲下令,“給我滾出去。”
那些個小倌哪見過這陣勢,驚得渾身一顫,趕緊連滾帶爬地逃出了房。惟有寐瞳仍平靜地坐在桌邊,自顧飲着酒,嘆道:“你這又是衝誰發的火?他們招惹你了嗎?”
漫羅含怒望着寐瞳,依然低沉地道:“他們沒招我,但你招了我。”說着,她一把拽住寐瞳的衣襟,恨恨地訓斥,“尹寐瞳,你吃飽了撐着,沒事幹就拿我開刀,很有趣兒嗎?嗯?”
寐瞳優雅地拂開漫羅拽着他的手,淡然道:“七皇子,怎麼說你也是這冷霜勾欄的常客了,何等場面沒見識過,怎麼今日區區陪酒的架勢就把你給嚇到了呢?”他始終佞邪地笑着,一張嘴利得好像刀子似的,“扛不住的話說一聲便是,何必傷了他們呢?”
漫羅一聽這話,頓時明白了些什麼,眯着眼,她細細地打量着寐瞳,冷然問:“你是故意的。怎麼?作弄我很好玩嗎?”
寐瞳也不否認,坦然笑道:“好玩極了,七皇子乃一妙人,寐瞳賞之。”
漫羅發出一個輕微的哼聲,對其言論嗤之以鼻,“得了吧,誰要你的欣賞,有那閒工夫還不如管好自己的刀劍,免得讓他們以後再胡亂傷人。”
正常人聽了漫羅這話便該知趣地退一邊去了,偏偏這寐瞳與衆不同,眼見漫羅正在氣頭上,還一個勁地火上澆油,“七皇子放心好了,刀劍並非我善用武器,不過用以來斷了顏子寒的性命,還綽綽有餘。”
漫羅本無意繼續聽寐瞳多言,正欲離去,忽聞對方這話,憤然一轉身,一伸手則掐住了寐瞳的咽喉。她的動作太快,這一招出得又太過突然,導致寐瞳一時沒反應過來,待回過神時自己的性命已握在了漫羅手裡。
此刻只消她輕輕一使勁,便可將寐瞳給“咔嚓”了。但對方顯然並不畏懼,還十分淡定地道:“七皇子,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動手,今日我若死在蒼蘅,那麼你我兩國之戰便在所難免了。”
“我從來不在乎是否開戰,如今我只是要你的性命而已。”她冷聲而道,面上的神色絕對可稱之爲無情。
而寐瞳卻道:“一旦開戰,你便是導火線,到時候你也會死,還有,我一死,罹湮便要爲他之前的過錯付出慘痛的代價,他也必死無疑。”
漫羅笑笑,“那樣也好,我與罹湮一起死,黃泉路上也有個伴不是嗎?”她笑靨如花,竟是比平日裡嫵媚了千百倍。
手上的力量一點點的加重,漫羅的五指已然陷入了寐瞳的肉裡,幾道血痕帶着隱隱的刺痛侵蝕着寐瞳的神經,而正在此刻,房門突然被大力地推開,淺笙與罹湮就站在門外,一見此般狀況,罹湮失聲叫道:“漫羅,不要!”那聲音極爲尖銳,使得漫羅一怔,便是那鬆懈的一瞬間,寐瞳奮起反攻,卻將漫羅雙手反扣,同時一把匕首已橫在對方項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