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終於還是被壓了下去,顏安晴之死讓寧王對漫羅很是氣憤,那日漫羅、顏嘯和寧王三人在御書房內將此事攤牌,本想有皇上在場,寧王就算再悲切憤慨卻也該知道收斂,可是如今死的是寧王惟一的女兒,又讓他如何冷靜下來?當時他狠狠地甩了漫羅一巴掌,若不是顏嘯放出威脅的話,可能寧王真會衝上來殺了她。
而在這件事上,沒有資格對寧王有所抱怨的人終究是漫羅,顏安晴雖不是因她而死,卻仍是死在她的府上的,話說回來,倘若她早些意識到罹湮的不對勁,也許顏安晴就不會死,而偏偏她死了,她這假冒的七皇子還要頂着這個頭銜,爲了保護自己的人,而讓顏安晴死得不明不白。
那個被當做替死鬼的奴才也算命不好,漫羅將他處死的時候這件事還未傳到寧王耳裡,而當寧王知道安寧郡主死於七皇子府上的時候,已是大夥兒攤牌之時了,寧王對漫羅帶來的那具屍體沒有絲毫的興趣,並且認定了那是七皇子隨便找來的所謂兇手,但顏嘯卻說:“如果朕也說這人是兇手,皇弟是信還是不信呢?”
沒有人敢不信皇上,寧王自然也不敢,於是那件事便被皇上和顏漫羅合手壓了下去,寧王離開京都的那一天,他的背影顯得那般孤寂,那個曾經對漫羅寵愛有加的男人,這會兒看着她的眼神裡只有仇恨。
之後的每一夜,漫羅都會和他那羣皇兄上各個勾欄院去逍遙快活,可是在她那些兄弟們看來,她不像是去取樂的,而只是找了個春色滿園的地方借酒消愁、買醉一夜罷了。
而再見到罹湮卻是因爲容軒說:“若是漫羅再不去弄清罹湮殺人的動機,怕是您之前的一番努力都要白費了。”
是時漫羅正倚在軟榻上閉目養神,忽聞容軒這話,她緩緩睜開一條眼縫,瞥了容軒一眼後又合上,嘴上卻說着,“地牢那邊我早就吩咐下去了,可至今仍舊沒有消息,看來罹湮的嘴很緊吶!”
“但是若是一月之後罹湮還是什麼都不肯說,那麼您爲了他而得罪了寧王又有何意義呢?”容軒不解漫羅爲何可以如此鎮定,而此時漫羅卻從軟榻上坐起了身,睜開雙眼她淡漠地凝望着容軒,“你要說的這些我都懂,可是依罹湮那個性,倘若他不願說,就算我使出最殘酷的刑罰來對他,也撬不開他的口風,你明白麼?”
容軒無奈地深呵一口氣,“那麼您就打算一直這樣等下去,等到他自願說出真相?萬一他一直不願說呢?您就要眼睜睜地看着他死?”
漫羅輕輕地搖了搖頭,道:“你這個問題問得一點都不聰明,你明知我不會讓罹湮死的。”
“但是您卻什麼都沒做。”容軒的話音未落,漫羅已揚起反駁的音調,“不,我不是什麼都沒做,而是我做的你沒看到。”說着,她的手輕輕地撫上自己左側琵琶骨的方位,後又幽幽啓口,“我查過在我中毒到進宮之間的那段日子所有接近過我的人,有機會對我下毒的只有三人,而其中能想到用以毒攻毒來救我的人,我相信,只有罹湮一個。”
容軒微微一怔,他並未料到在他看不到的時候,漫羅已經做了那麼多事,“這麼說,是可以確定罹湮就是對你下九轉丹砂之毒的那人了?”
漫羅微微頷首,而後容軒又道:“既然如此,那麼我必須要懷疑他接近您的用意,他爲何要救您?還有,他怎麼會有九轉丹砂?這種毒可是隻有在玄漪纔有的。”
“所以你認爲罹湮可能是玄漪派來的,而接近我也是別有目的?”漫羅淺然而笑,如是問道,容軒坦然回之,“我不敢說肯定,但是卻有一個法子能證明我的猜測。”
“說。”伴着漫羅那一個字的尾音落下,容軒立刻說道:“玄漪子民身上都有刺青,如果罹湮身上也有的話,那麼他是玄漪派來的可能性就更大了吧?”
漫羅瞭然地眯起雙眼,狹長的眼縫間射殺出一抹凌厲的光,猛然驚醒過來,她立刻下了軟榻,冷冷地道:“走,我們這就去牢裡會會罹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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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向盡頭牢房的那條路上陰冷潮溼,容軒很不喜歡那種感覺,似乎越往前走就越向着黑暗前行,不久之前他也曾被關在那間不見光的牢房裡,受着最殘酷的嚴刑,如今每走一步,就感覺離那時更近了一些,思緒飛速地回到那段時日,彷彿身體也開始隱隱作痛,那些本該早就痊癒了的鞭傷卻又疼起了來,似乎在向他叫囂。
站在那扇鐵門之前,裡邊的一些聲音透過透氣孔傳了出來,似乎是獄卒正在審問,那個粗噶的聲音兇狠地說道:“再不說的話吃苦頭的可是你自己。”
而罹湮沒有理會他,只是冷冷地一哼,表示不屑。漫羅站在牢房外,雖看不到罹湮那時的表情,卻好像能夠清晰地想象出來一般。微微揚起脣角,她似笑非笑地衝身邊那引路的獄卒使了個眼色,然後那人便打算去打開門鎖。
怎料鑰匙甫插入鎖內,忽然鐵門背後響起一陣巨大的響聲,衆人紛紛一驚,漫羅連忙喝道:“快點,快開門!”
待牢門打開,漫羅和容軒纔看清當下的狀況,本當是罹湮被施刑了,不料眼前的情景卻是一人倒在門邊,而另有三人正在與罹湮過招。
漫羅瞧着罹湮以一敵三,招數狠毒無情,而眼中滿是兇光,不禁皺起眉頭。蹲下身,她揪起那個應該是被罹湮一掌打飛撞上鐵門的獄卒,壓低嗓音問道:“到底怎麼回事?爲何會突然動起手來?”
那男子胸口被擊了一掌,一口氣好不容易緩過來,沙啞地道:“我只是在他耳邊威脅他要是再不說實話,就要把他的同夥兒一塊兒抓來拷問。”漫羅怔了怔,“他有同夥兒?”
“咳咳!”那獄卒一陣猛咳,然後才繼續開口,“當日有人在郡主房外親眼看見他和秦雋,所以,他那侍從應該是他的同夥兒。”
“原來說的是秦雋啊!”漫羅暗自感慨道,轉眼忽然又想,罹湮因爲這句話如此激動,是因爲他在保護秦雋,還是說他真的有同夥兒,而他此刻正在保護那個神秘的人?是誰呢?會不會是前兩次他私自出府所見的那個人呢?
半眯起雙眼,漫羅淡漠地看向罹湮的方向,她從未想過,原來罹湮的功夫如此了得,當日他用匕首挾持她的時候,她便知道他是會武功的,卻似乎仍是低估了他。
眼見那幾個獄卒一個個地被打傷,漫羅自知再不去阻止不行,於是迅速閃到罹湮背後,一把握住他的手,怎料對方手腕一個巧妙地施力,便要將她甩了出去。漫羅大駭,另一隻手猛然抓住罹湮的肩膀,借力穩住身行。下一刻,罹湮猛然轉身,同時一腳踢在最後一名獄卒的胸口,手中卻帶起一股掌風向漫羅攻去。
“漫羅,小心!”容軒在一邊略顯焦急地喊道,漫羅淡然地勾起脣角,笑着避開了罹湮的攻擊。可那個平日裡特別溫順的少年,今日卻如服了興奮劑一般對她抓狂,一招剛落,另一招又起,那一個個出掌極快,漫羅只憑着自己的感覺去接招,所幸的是每一招都接得恰恰好,如此看來,顏漫羅果真會武功,而且功夫不在罹湮之下。
知道長此下去只是徒勞,於是漫羅瞬間化守爲攻,一個飛速閃身,來到罹湮身後,本欲給對方的背後狠狠一擊,讓他先睡會好好冷靜下,怎知罹湮的反應也真快,絲毫不給漫羅留任何攻擊的機會。聯想到此次罹湮殺死顏安晴的事件,她突然想到一句話:一個優秀的殺手,是絕不會把自己的背後留給敵人的。
既然無法從背後攻擊,那麼就迎面而上吧!當時漫羅如是想着,隨後突然伸出兩手,趁着某個空隙在罹湮胸口點了幾處,頃刻間,世界好像都清淨了。
“夠了,罹湮,不要把我都當成敵人。”望着面前被點了穴止住不動的罹湮,漫羅冷漠地啓口。
此刻罹湮的眼中才泛起一絲憂傷,“是您先將我當成敵人的,既然要將我交給寧王,又何必來逼問我這些?您不是早就決定要犧牲我了嗎?那麼,請讓我安靜地等死,別再來擾亂我的生活行不行?”他的情緒愈顯激動,漫羅見之只有再度嘆氣。
“你知不知道寧王已經離開京都了?”不出意料地在罹湮眼中看到驚訝,她又接着道:“我要是真打算讓你死,你絕對活不到今日!”黑暗中,她的口吻透着清冷,卻又好似含着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