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午後,陽光溫暖灑落,溫情瀰漫了整座雲湮齋,而那個清秀儒雅的少年卻因漫羅隨意的一句話而收起臉上的笑意,剎那間空氣中揚起一絲詭異的味道,只聽罹湮漠然啓口,嗓音無情,“我沒有姓,也不需要姓。”
漫羅聞之微微一怔,她並未料到罹湮會對一個姓氏如此在意,之所以不願說出自己的姓,只因他太過在乎吧?
微微啓口,她輕柔出聲,喚出他的名字,“小罹……”轉眼卻見那人低垂着臉,額前的髮絲垂下,將他溫潤的雙目掩去。
隨後是長久的沉默,二者都不再開口,只感覺這屋裡的氣氛越發的冷僵,而之前的歡愉心動都好似是錯覺,抑或是做夢,夢醒之後一切也都該消散殆盡。
直至心裡越來越壓抑,漫羅本是個爽快的性子,這種氛圍下她呆不下去,剛打算今日到此爲止,先回自己的小閣好好休息,罹湮卻突然開了口,“和七皇子在一起很開心,今日是我來到京都之後最快樂的一天,所以,罹湮不希望因爲我個人的緣故而將你我間好不容易構築出的和諧打破。”
漫羅壓根沒有想到罹湮一開口竟是如此一番話,於是笑起來,寵溺地在罹湮脣上輕輕一啄,“要是想一直這麼快樂就別再叫我七皇子,我剛說過你應該如何稱呼我的。”
罹湮微微一愣,而後亦淡然而笑,細聲喚了一聲,“漫羅。”然而伴着那一聲呼喚之後,突然響起一陣敲門聲,隨後蘇河從屋外走了進來,見到漫羅恭敬地躬身而道:“打攪了主子調情實在抱歉,只是蘇河有要事稟報。”
漫羅本是見這蘇總管如此闖進來已心有不悅,如今卻聽對方話中那“調情”二字,更是一張小臉漲得通紅,也不知是慍色還是羞色,總之她的嗓音低沉了幾分,冷冷地看向蘇河問道:“有何要事?”
蘇總管掌管府上大小事務,漫羅也當真想不到他這會兒匆匆忙忙地趕來究竟所謂何事,只在心中想着,若是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她定要蘇河爲打斷她風流快活而付出慘痛的代價。
“回主子,容軒公子自中午就顆粒未進、滴水未沾,我剛上撫容苑去瞧了瞧,似乎那位公子有絕食求死的心思,不知主子打算如何處置容軒公子?”蘇總管以異常平靜的口吻淡淡地說出這番話來,反是一開始被打斷了興致略顯不滿的漫羅心下一驚,猛然從座上站了起來,厲喝道:“那容軒好大的膽子,竟然還敢求死!”
罹湮在一旁默默地瞧着,見漫羅突然暴怒,卻微揚了一下嘴角。
此時漫羅側過臉來,溫柔地對罹湮道:“今日有事就先不陪小罹了,明日我再來看你如何?”
罹湮儀態得體地頷首微笑,“漫羅有事便先去吧,明日罹湮定靜靜等候殿下大駕。”
漫羅點點頭,隨後跟着蘇河憤然而去,罹湮站在窗邊,看着漫羅朝着撫容苑的方向去了,此時秦雋方從屋外進來,至罹湮身側,忽聞這癡望着窗外的少年平靜地啓口,“我越來越不明白了,這個漫羅究竟是不是之前的那個顏漫羅。”
“主子覺得他變了很多?”秦雋在一旁好奇地問道,罹湮這纔將視線從窗外收了回來,而後轉身對向他,莞爾一笑,“何止是變了很多,簡直就是脫胎換骨,通過今日與他的相處下來,我覺得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他根本就不是七皇子。”
面對罹湮的話,秦雋並未表現出過分的驚訝,只說:“淺笙從玄漪回來了,據那位大人說,七皇子的琵琶骨上有一朵紫色曼陀羅的刺青,另外,那位大人還讓把這封信轉交給您。”
從秦雋手中接過那封信,罹湮迅速打開細看了一遍,耳邊仍是秦雋平緩的語調說出的一番話語,“淺笙說,那位大人對您的辦事效率很不滿意,這次的這個任務您定要成功,不然便可能再也沒機會回去了。”
罹湮聞之,只緩緩走到桌邊,將那封信放在油燈邊燒了,然後對上秦雋的眼,“淺笙如今在哪兒?”
“仍住在銘然居。”秦雋認真地回答,而後罹湮再度啓口,“你替我傳話給淺笙,告訴他三日後我會出府與他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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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漫羅與蘇河趕到撫容苑的時候,容軒仍然拒絕用食,那人本來身子就弱,如今茶飯不進自是顯得臉色又蒼白了幾分,漫羅一到那邊便往一側的太師椅上一坐,冷冷瞟了容軒一眼,問道:“爲何絕食?”
容軒坐在牀沿,見了漫羅只露出一抹鄙夷的神情,而後卻誠實地啓口,“既然殺不了你報不了仇,那便以死謝罪。”
“哦?是嗎?”漫羅不屑地笑起來,“大仇未報卻一心想着輕生,容軒,我瞧不起你。”見容軒一驚,漫羅又繼續開口,“我似乎說過,你的人是我的,你的命也是我的,所以沒有我的允許,你連死都不可以,”話至此處,臉上的笑意已然散盡,無情地望着容軒,她最終說了一句,“就憑我是你主子。”
容軒愣了愣,許久才笑起來,“你直管瞧不起我好了,告訴你,激將法對我沒用。”他高傲地揚起下巴,冷漠地望着漫羅,“是,你是七皇子,是我的主子,可是你始終管不了我的生死,只要容軒一死,你我再無瓜葛,你還要如何做我的主子?”
漫羅復又莞爾,只是脣角揚起的那一道弧度盡顯邪佞,“那也要你死得了才行。”說罷,她叫了一邊的月兒過來,在她耳邊耳語了一番,隨後月兒便離去了。
此時漫羅又叫了門前看守的兩個下人進來,如同閒聊般地問他們,“你們說,怎樣才能讓容軒公子老實些呢?”
那二人包括容軒都沒有料到漫羅會有如此一問,皆杵在遠處愣了好些時候,而漫羅始終揚着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衝着容軒道:“你以爲只要絕食就能死了嗎?莫小瞧了你主子我,若想留下你一條命,我自有法子。”
此時月兒從外邊回來,手裡端着一個碗,漫羅看了那碗一眼,問道:“不燙吧?”
月兒將碗遞到漫羅手裡,說道:“回七皇子,是溫的。”
漫羅滿意地頷了頷首,目光卻落在一旁的兩個下人身上,“過去將容軒好好按壓住,別讓他亂動。”
容軒也是聰明人,自是明白漫羅想要做什麼,奈何那兩個下人已經來到牀側,一人一邊地壓住了他,可偏偏他的力氣抵不過那二人,惟有用仇恨的目光死死地望着漫羅。
而漫羅只是將手中的碗交給了蘇河,說:“蘇總管,麻煩你將這碗稀粥灌下容軒的肚子。”
蘇總管領了命而去,至容軒身前,一手緊緊捏住他的雙頰,逼迫他張開了口,而另一隻手則端着碗,將裡邊的稀粥悉數灌入容軒肚中。
容軒本能地抗拒飲食,然而蘇總管如此強迫,那粥本又很稀,剛入口就迅速地滑入食道,他不想吞下,可稀粥灌得很快,讓他不得已地下嚥,卻也免不了被嗆到。
“咳咳!咳咳咳!”被一口粥嗆得厲害,容軒猛烈地咳着,卻更希望能把之前吞下去的那些粥一起咳出來。
漫羅在一邊看了,不禁皺了皺眉,這蘇河也真是的,如此灌法不嗆到纔怪,於是只能親自上陣,從蘇河手裡接過碗,見裡邊大約還有小半碗的稀粥,便捏開容軒的嘴,往裡灌去。而每灌一些,她都會停一停,幫着容軒順順咽喉處,一方面爲防止他再嗆到,而另一方面,是確保他將粥都吞下。
幾個輪迴下來,那些稀粥總算是都進了容軒的肚子。將空碗遞給蘇總管,漫羅一揮手,示意兩個下人可以放開容軒了,隨後只見那人在那邊乾咳,似乎很痛苦的模樣。
漫羅站在牀前,冷眼瞧着容軒道:“你若再絕食,我就派人給你頓頓灌粥,看你怎麼死。”
容軒忿忿地擡起眼,傲然地對上漫羅的雙眼,“有本事你就綁住我的手腳一輩子,不然我想死你是阻止不了的。”
“哼!”漫羅冷冷一哼,“你一心求死真的是因爲你恨我嗎?其實容軒,我很是好奇,你如此恨我的真正原因。”
容軒略顯不解地微凝眉頭,“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不懂沒關係,我可以提醒你,”漫羅輕笑着,隨後用食指擡起容軒的下巴,“你還記得你的父親是誰嗎?”眼見容軒的臉色突然變了,她又說道:“官燕侯容祀卿。”
漫羅突然不再笑了,只用分外認真的眼神死死盯着容軒,“你要死,其實是因爲侯府容不下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