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羅與容軒說好, 於翌日前往官燕侯府拜訪,然而在那之前,也就是今夜, 她必須再上尚香樓去走一趟, 只爲赴那戲子寐瞳的約。
當初寐瞳說, “要想救罹湮, 明日子時, 您來尚香樓找我吧!”心懷掛念,漫羅只好子夜時分踏着月色再訪尚香樓。許是知道她要來,樓外早有人候着了, 一見她立馬迎上前去,那小廝壓低了嗓音說道:“七皇子殿下, 公子正在房裡等着您呢!”
漫羅表現得很冷靜, 微微頷首, 她淡然啓口,“帶我去見他。”口吻間不乏強勢, 對手是寐瞳,而面對一個強者,她只有讓自己變得更強纔有勝算。尹寐瞳不像外人所見那般單純只是個戲子,雖然至今她還弄不清那人究竟有何背景,但起碼她知道, 寐瞳是個可怕的角色, 她不可輕敵。
三樓的盡頭, 是寐瞳的廂房, 漫羅在那小廝的引領下邁入屋內, 而後就感覺到身後的門被合上,她沒有回頭, 只平靜地凝望着坐在桌邊獨自飲酒的寐瞳,含着一絲探究地微眯了眼。
寐瞳側過臉來,見是漫羅忽而笑起來,那脣邊綻開的笑容如一朵帶血的花,分明妖冶無比,卻也隱隱透着殘忍的氣息,“七皇子來了啊!”說着,他舉起酒杯,淺抿一口,復又啓口而道:“不知七皇子可願意賞臉與寐瞳共飲一杯呢?”
漫羅巧然而笑,款步行至桌前,與寐瞳對桌而坐,“當然。”她這人向來爽快,不喜拖拖拉拉,這會兒寐瞳爲一隻空杯中斟滿酒水遞到她面前,她舉起酒杯擡首暢飲,其舉止豪氣干雲,令人不禁讚歎。
“七皇子真是爽直之人。”寐瞳笑着稱讚,隨後又爲對方杯中斟滿酒,後又爲自己杯中倒酒,“寐瞳敬七皇子一杯。”
玉杯輕碰發出清脆的聲響,繼而二人同時擡首,將那杯中清酒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漫羅不願繼續與寐瞳耗時間,便開門見山地問道:“說吧,你要我怎麼做?”見寐瞳歪着腦袋露出一臉天真不解的迷惘神色,她再度啓口,“你說你能助我救罹湮,但你不會平白無故地幫我吧?究竟要什麼,條件開出來吧!”
寐瞳愣了愣,沒有料到漫羅竟會如此直接,於是低聲笑起來,笑過之後,看着漫羅的目光中卻透着幾許欣賞,“既然七皇子是明白人,寐瞳也就不與您繞彎子了。”眉眼輕彎,他的眼角含情,眸中卻有一抹不懷好意的光色,“其實要救罹湮,無非是我給您一條消息,而作爲交換,我也要從七皇子您這兒討要一條消息。”
這樣的條件是漫羅始料未及的,不過倒是很有意思,以一換一,尹寐瞳的這個條件開得很合理很公平,“那你就說說看,你要知道什麼?”
“關於安寧郡主,我想知道她的生辰八字以及出生地,並且,我要您保證您給我的信息完全準確,也就是說,要勞煩七皇子在給我這些數據前,先去調查一下郡主的身份可有虛假?”寐瞳幽幽而道,而後微笑着望入漫羅的眸中,“當然,七皇子最好快點去調查,據我所知,皇上只給了您一月的期限,而如今似乎已過了近半個月了。”
漫羅微怔,前一刻還在爲寐瞳想要知道的事只是顏安晴的生辰八字而感到驚訝,下一刻卻更震驚於這個人竟然連她與皇上的約定都知道。
“你究竟是誰?爲何會知道這些?”漫羅壓低了嗓音冷漠地問道,而寐瞳依然笑得邪佞而妖媚,“這些,七皇子沒必要知道,只要您給了寐瞳想要的信息,我自然也會告訴您救罹湮的辦法,”他的脣角復又向上一翹,笑容更深,“願我們合作愉快。”
好一個寐瞳,果然有氣勢。雖然此人總是在笑,可笑容間卻別有深意,這個讓人難以猜透的戲子,似乎背後藏了不少的秘密。
“但願如此。”漫羅站起身,清高地俯視着對方,“你要我去查的事我會盡快給你消息,今日先告辭了。”言下,她一轉身正欲離去,忽聞身後傳來那個纖細妖孽的嗓音,“七皇子如此便走了嗎?”
漫羅止住腳步,側過身來,“不然呢?我留下來也沒什麼話與你說。”
寐瞳依然坐在桌前,笑着自顧飲酒,“難道寐瞳就這麼惹人厭,讓七皇子一刻都不想留下?”他擡起眸,深深地對上漫羅的眼,而後惡意地啓口,“不應該啊,昨日七皇子明明還吻了我呢!”
寐瞳的一番話讓漫羅猛然想起昨夜那個以口遞酒的風流舉動,不禁顯得有些臉紅,“你到底想說什麼呢?”
面對漫羅不冷不熱的詢問,寐瞳卻是笑得分外妖邪,“世人皆知蒼蘅七皇子獨愛美男,不知於殿下而言,寐瞳可符合您的審美要求?”
此言一出,漫羅不禁大駭,這個人這話是在挑逗她?他到底有何目的?正暗自思忖間,那廂寐瞳忽然大笑起來,笑聲何其囂張,“哈哈,七皇子被我嚇到了嗎?”
漫羅這才意識到自己被個戲子給耍了,可對方卻仍舊笑着,半晌之餘方纔止住笑意,然後認真地看向漫羅,“其實七皇子對我一點意思都沒有吧?所以昨日您是故意整我的對嗎?如今我也整了回來,你我互不相欠了。”他淺然勾脣,那佞邪的姿態讓人感受到他強烈的報復心理,當真是極爲可怕的一個人。
“你這樣做,只會讓我覺得你很小氣。”語畢,漫羅再不留任何機會給寐瞳反駁,一拂袖奪門而去。
寐瞳淡淡地看向門外,笑容中更多了幾分看獵物的神色,“這場遊戲似乎越來越有趣兒了。”他微微抿了抿脣角,又接着啓口,“顏漫羅,下一次我們見面會不會更精彩呢?我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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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回到皇府,漫羅便徑直回了柒林閣,然而躺在牀上她卻難以入眠,腦海中盡是尹寐瞳那妖嬈的容顏及邪佞的笑容,讓人摸不清看不透。
“他要知道顏安晴的生辰八字和出生地作何呢?”癡癡望着牀頂,漫羅問着自己,隨後將頭埋入被褥中,心裡裝着滿滿的疑惑。
窗外的天色已經黑透,惟有一輪明月仍懸掛在空中,散發着陰冷的白光。漫羅反覆地想着寐瞳,想着他笑容底下的危險氣息,還有他那看獵物似的眼神。
她不知道自己是幾時入夢的,只知當自己一覺醒來天早已破曉,而夢中的景象卻分外清晰,是寐瞳環着她的脖子,在溫柔地吻她,同時將一口酒送入她的口中,酒香逸人,卻不如那一個吻來得醉人。
漫羅輕觸自己的脣瓣,明明只是個夢,而那份親吻的觸感卻分外清晰。
起牀之後,在芷蘭的伺候下她梳洗完畢,然後找來了蘇總管吩咐其打聽安寧郡主的生辰八字以及出生地,蘇河領命而去,而漫羅卻與容軒一同啓程前往了官燕侯府。
途中,漫羅看出容軒情緒的不穩定,連續喚了他多聲,對方纔恍惚地回過眸,問了句,“有何事?”
漫羅無奈地嘆了口氣,“不過是回家一趟,何必總苦着一張臉?你這樣神思恍惚,待會兒要如何替我辦事?”
容軒低垂下臉,沉默了許久方纔啓口,“那裡早已不再是我的家。”
漫羅愣了愣,心裡卻能感受到容軒的苦痛,緊緊地與之擁抱,她湊近容軒的耳畔柔聲說道:“他們不要你,我要你,容軒,侯府容不下你,但七皇子府的大門卻隨時爲你敞開,若是不介意,就把皇府當做是你的家。”
感覺到容軒的身體微微一顫,漫羅從他懷中離開,然後靜靜地與之守望,終是聽他慢慢啓口,語調很平緩,倒是聽不出絲毫的情緒,“我要如何去相信一個曾經傷害我的人?”
對於容軒的責怪,漫羅並不介意,只是淡漠地回答,“難道這些日子你與我相處下來,還不足以證明我心中有你嗎?”
那以後容軒沒再說話,將視線投向轎簾外,癡癡地望着,可是心卻根本不在那些景色上邊。漫羅問他的話讓他迷茫,這些日子的朝夕相處,他又怎會感覺不出漫羅對自己的情義呢?只是要他徹底放下對一個傷害過他的人的仇,這確實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快到侯府的時候,漫羅突然伸手緊緊握住容軒的手,後者忽然回首與之四目相對,卻見漫羅眸中一片柔情,她說:“你別擔心,無論如何,我都一定站在你這邊。”
容軒深情地凝望着漫羅,莫名地因那個承諾而感到心安,良久,他終是微揚起脣角,淡然地笑了起來,那個笑容特別的美,讓漫羅不禁爲之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