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溫暖與寒冷。
在透過掛滿彩燈的玻璃,我亦是麻木的看着趴在窗外的人——儘管窗外下着大雨,如果換做平時,我定會很快請他們回來。
——那只是原來。
我已無情。我已冷血。
我用這樣的話語去告訴自己。
最後,我用一個轉身結束了我眼前的畫面。
再見,爸爸。
再見,媽媽。
此時的我,已忘記了流淚。
一切的背景音樂,都被窗外的雨水聲替代。
劃過了整個胸腔。
“凌凌,總有一天媽媽會離開你。你要學會堅強。”母親在我年幼時常常撫摸着我的腦袋說這樣的話。
我聽不懂。但內心總是感覺母親並不快樂。她需要不斷的訴說才能減輕內心的不愉快。
母親很寵我。是那種溺愛。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我竟長成一個懂事的孩子,鄰居們都覺得驚奇,其實原因過於簡單:母親不快樂的原因是父親,我要帶母親離開這個地方。
我恨我的父親。
只是,現在的我已想不起來當時恨的原因了。或許,本身就不是恨。僅僅是想保護母親。
保護她。
沒想到後來母親竟真的離開了。她拿了家裡的存款就消失了,沒有帶上我,把我丟給了一直敵對的父親。
父親知道我敵對他,因此,我和父親時常爭吵,每次的結束都是父親的一個巴掌。
臉上留下的清晰五個手指印。
吵的最兇的一次是2005年的中秋節那天,我和父親竟打了起來,最後,我還是被父親狠狠的打了一巴掌,然後父親摔門而出。
在父親關門的一瞬間,我放聲大哭。我捂着又紅又燙的臉大聲的哭。
第二天,我踏上了火車。
我要離開這個不屬於自己的地方。那年,我只有15歲。
剛剛開始綻放的年齡。
我隨便找了一站就下來了。
也許,這是我一直嚮往的生活吧。
在跳下列車的時候,我這樣告訴自己,我不知道這時一種安慰或者說是別的什麼,只是內心隱隱卻還滿是失落。在這失落過後,擺在我面前最大的問題就是錢了。
我身上僅有400元。除去買火車票的80元之後,剩下了320元。
我要用這點錢在這個陌生的大城市生活很長一段時間,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而我現在應該做的,就是儘快找一份工作。
我最終還是和殘酷的現實面對了。
而接下來最實際的問題,則是我晚上應該住哪。此時天色已逐漸開始暗起來,幼小的我惶恐不安的到處奔走,內心的恐懼加上逐漸強烈的餓意,我幾乎將近崩潰。
我進了一家24小時營業的餐廳,點了一杯奶茶,5元。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一直坐着。期間服務員好幾次過來問我需不需要再點一些什麼其他東西,我雖然很餓,可看到上面那些對我來說如天價的飯菜,還是堅定的搖了搖頭,一次又一次。
我凝視着窗外的天空,我看着天空逐漸的變黑、變深,又逐漸的變淡、變亮。
我用雙手捧着裝着奶茶的杯子,默默流淚。
這是我在西安度過的第一個晚上。
在天終於大亮時,我捧起杯子,把剩餘不多的奶茶一飲而盡,在無數鄙視的目光下默默離開,走出門,外面刺眼的陽光把眼睛弄的生疼,我暈了過去。
我以爲我會這樣死去。其實這又何嘗不是一件好事呢。這樣我便可以解脫。
等我睜開眼後,我才知道,是這家餐廳的老闆救了我。她說:“孩子,你叫什麼名字?”我看着眼前這個陌生的女人,竟突然有種親切感,我說:“我叫簫凌,我爸爸媽媽不要我了。”之後,我低下了頭。那個女人用手撫摸着我的腦袋,她輕聲問我:“要不,你來我這上班?管吃管住,一個月再給你600塊錢?”
就這樣,我留在了這家餐廳。要做的事情不是很多,可必須站着,而且一站就是十二個小時。等我習慣了以後,我才發現,已經過年了。
過年了。當所有人都沉浸在閤家歡樂的時候,我卻一臉茫然。老闆還專門放了兩天假——這兩天是對我最大的諷刺。我不敢上街,我怕看見那些幸福的人之後,自己會難過的疼死。我在宿舍裡睡了整整一天。第二天,一起工作的小白要去買衣服,非要拉上我。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我和他出門了。出門之前,我戴上了墨鏡。
我和小白走了很多地方,最後在一家店門前停住了腳步,就在我和小白選衣服時,我擡起頭,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媽媽。我強忍住淚水,想不顧一切的衝上去,而就在此時,我看見一個小男孩向她跑去,嘴裡脆生生的叫着“媽媽”。
媽媽。
媽媽小心的抱起男孩,漸漸的消失在我的視線裡。
媽媽消失在我的視線裡。
我不知道我後來是怎麼回的宿舍。我一直不斷的祈禱我只是認錯人,認錯人,這件事不是真的,剛纔的那一切都只是幻覺。
可那熟悉的微笑和動作,會有錯嗎?
第二天,我頭暈腦漲的去上班。
之後是接二連三的出錯:不是把菜端錯了地方,就是忘記了收錢,甚至還打了好幾個杯子。
我失魂落魄的站在門口。
我想我快要瘋了。
我把飯菜端到了那個熟悉的人身旁,我輕輕的說:“請慢用。”然後離開。
她竟沒有認出我。
我的媽媽她竟沒有認出我。
就這樣一個轉身,我的眼眶就紅了。我強忍着淚水,跌跌撞撞的走回吧檯,放下托盤後,我立刻跑到衛生間,鎖上門,剛蹲了下來就哭了出來。
哭的很大聲。
我不知道外面的人能不能聽見。而此時的我已不在乎了。我近似瘋狂的發泄着自己的情緒,最後哭到整個身體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衛生間裡渾濁的空氣夾雜着異味衝入我的鼻腔。
就這樣,持續。
你已認不出我。我已不是你心裡最軟的部分。我們至此之後已成陌生人。
你教會了我無情。你教會了我冷血。
在我從衛生間裡出來時,天色已暗,很深。像是命運裡那條無盡痛苦的長河,永不幹枯。
我們曾以爲將要消失的痛苦,其實只不過化成了無數細小的痛楚,飛進了身體上的各個地方。
隱藏了。卻不是消失不見。
而這之後,是我們學會成長的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