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 那我們下午三點過來接你們？這邊開車過去要五個小時左右，太晚的話你們到了收拾收拾怕是睡不好了。”
顧執點了點頭，“那就麻煩您了。”
“應該的。”
季安知交代的人倒是細心又耐心, 只是大概看出自家老闆的意思, 看着顧執的神態怎麼都帶着點畢恭畢敬的感覺, 倒是讓顧執摸着鼻尖有點不好意思。
顧小珠也不太懂這先生這麼客氣做什麼, 送借條和一些憑據到家裡, 連茶水也不肯喝一口又走了，“你這老闆找的人還真是……這位先生也太客氣了。”
顧執擺了擺手，“好了媽, 快收拾吧，爭取晚上能睡個好覺, 姐姐這會兒在幹什麼？”
顧小珠指了指他姐姐的房間, “在畫畫呢, 我怕她白天睡了晚上就不肯睡了，給她找點事情做。”
“嗯, 我去看看她。”
從顧執有記憶以來，顧柔就一直是這樣，時好時壞，原本就先天不足加上曾經受到的刺激，神智便一直是這樣, 不出門的話在家裡偶爾也能像個正常的女孩子一樣, 好好的穿衣服, 幫母親打打下手, 畫畫寫字也有些樣子, 有時候看上去還有幾分嬌憨，如果不是顧柔如今已經三十歲……
顧執咬咬牙, 又想起安安說的話，臉色沉了一秒才又恢復正常，“姐姐。”
顧柔聽到有人叫她，立刻轉頭過來看着顧執，驚喜地叫着，“弟弟！”
顧執走過去看，顧柔畫的是一個小房子，母親站在中間，一左一右畫了兩個小孩子，雖然很難辨別性別，但是顧執知道，這就是他們一家人。
“畫！”
顧柔天真地笑着看他，把手上的蠟筆遞到顧執手裡。
顧執失笑搖了搖頭，“我不畫，你畫吧，到了下午，咱們就要搬家去A市了，以後再也不用過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了。”
“搬家？”顧柔對環境的反應很敏感，一時間有些迷茫。
顧執抱着姐姐，下巴輕輕擱在她的肩膀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是啊，搬家。”
如果安安說的是真的，那他姐姐也許還可以恢復正常人的神智，哪怕無法自給自足，至少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有喜怒哀樂和自己的想法，也許……
一想到姐姐爲何變成這樣，顧執的眼神暗了暗。
顧柔並不懂爲什麼顧執要抱住她，以爲顧執在跟她玩遊戲，便緊緊的回抱住顧執，“弟弟，弟弟！”
顧柔常年在家裡，皮膚倒是養的很好，若是十多年前倒還有很多人說她和顧執生得很像，可如今顧執早已褪去了那份天真和光芒，倒是顯得像哥哥一樣，反而是當姐姐的顧柔，看着和二十來歲的姑娘沒有太大的差別。
“姐姐——”
顧執替母親拎着行李箱最後看了一眼這個他們家住了有些年的小房子，“媽，走吧。”
顧小珠點了點頭，擦了擦眼淚，“誒，這就來。”
本以爲這債一輩子也換不完，沒想到兒子有出息了，有老闆肯借錢，本應該高興的事，可顧小珠心裡卻怎麼也踏實不下來。
坐在車裡這一路上顧執都在想，晚上是不是應該主動一點回季家去跟自己的金主聊聊天？不，也許金主大人要得並不是純聊天？
可這麼好幾天了季安知一點音信也沒傳來，也就是季餘每天在微信上嗷嗷的叫着說家裡沒有顧執特別無聊，季安知又跟個石頭似的三天不見得開口說一句話。
顧執想了想，姑且還是硬着頭皮發個微信過去。
——季先生，我已經在回A市的路上了，估計晚上9點會到您幫我找好的房子那邊，今晚就先不回您家了，明天回。
本以爲這就算完了，顧執就安心的在車上睡了一覺。等他半睡半醒察覺到車停下了，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正看到季安知拉開車門也不叫他，就那麼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顧執再困都被嚇醒了，渾身打了個激靈，“季，季先生，你怎麼過來了？”
季安知十分不喜歡顧執這種拉遠兩人距離的叫法，無奈顧執媽媽顧小珠又還在旁邊，只能冷着臉看他，“下班順路接你回家。”
顧執跳下車，揉了揉眼，“啊？哦，好，好的。我媽他們呢？”
“我已經讓人幫他們送行李上去了，剛纔也和阿姨說了，這幾天季餘的課程有些跟不上，很多問題沒你解答，你今晚得跟我回家。”
季安知簡直是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顧執偷偷看了看季安知胡說八道的時候的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自然，難怪他媽深信不疑。
可這根本就是放屁。顧執不在，季餘和榮澤那兩個小崽子估計都樂翻天了，怎麼可能還有解決不了的問題要找他？不，不存在的。
季餘滿腦子應該只有：臥槽金大腿不在這遊戲沒人帶我裝逼帶我飛了。
顧執腦補了一系列以後，才發覺自己現在這樣子有點蠢，擡手握拳放在嘴邊輕咳了一聲，“好，我先上去跟我媽說一聲。”
季安知抵在車門旁邊，點着頭嗯了一聲。
可顧執沒有想到他前腳剛一上了季安知的賊船哦不，車，季安知就丟出了一個炸彈。
“我爸療養得差不多了，昨天把他接回來了，明天一家人一起吃飯，你也要在。”
顧執突然覺得頭皮發麻，“……季，季老爺子是？”
雖說他見過季老爺子季學東，看着是個不怒自威但言談舉止間又沒太多架子的人，但也禁不住現在他身份尷尬。
季安知咳了一聲，“我跟我爸說爲了季餘和榮澤方便把你請到家裡來的事，他知道的。”
表面功夫那能不知道麼？否則早就殺到他跟前了好嗎？可顧執真的膽小。
看着顧執一臉吃癟認慫的樣子，季安知沒來由的心情好了一些，捏了捏顧執的手，“怕了？”
顧執梗直了脖子，怕個鳥？說到底我也就是個被動的，主動方需要承擔大部分的責任不是嗎？而且說話就說話你那個摸我的手是怎麼回事？！
“那，那什麼，就是怕老爺子知道咱們的關係……不太好吧？”顧執小心翼翼的看着季安知的表情，當真體驗到了什麼叫伴君如伴虎。
季安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咱們什麼關係？”
顧執乾巴巴一笑，“僱主和僱員的關係。”
季安知本以爲顧執能吐出點什麼好聽的話來，想來也是白期待了，瞪了他一眼，知道這廝也就是個滑頭的，“行了，別擔心，他還什麼都不知道。”
這話說得，顧執就更害怕了，【還】這一個字，真是信息量有點大，難不成季安知還打算把自己看上男人的事告訴他親爹？那他不得被人當成狐狸精亂棍打死？那季老爺子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啊。
顧執望了望天，只覺得自己將來的日子要變得水深火熱。
……
顧執沒想到這麼快就要進入角色，尤其是自己洗完澡往牀上一躺準備睡覺的時候就看到季安知穿着睡衣一聲不響的坐在自己牀上看書，安靜得好像自己不存在似的。
顧執本想大叫，一想到家裡多了位老人，還是季安知他親爹，也就慫了，憋着氣咬牙切齒的，“季先生，你進錯房間了吧？這是我的牀。”
季安知倒是悠閒地放下手裡的書，拍了拍他身旁的位置，“這家裡的牀，也都是我的。”
顧執深吸了一口氣，準備抱着枕頭睡地毯，沒想到季安知這個人根本沒有跟他商量的打算，直接一股腦把人拉到牀上，季安知那一雙黑色眸子沉如水，話裡話外都帶着戲謔，“怎麼，不敢跟我躺在一張牀上？怕我獸性大發？”
顧執笑得狗腿，“不不不，怎麼敢呢，您是金主您說了算，這不我媽還讓我感謝我老闆的慷慨大方借錢給我們家還債還幫忙搬家……唔。”
季安知不過是淺嘗輒止，趁着顧執愣神的空隙說了句，“你太吵了。睡覺。”
顧執摸了摸嘴脣，這個人……這個人真是。
季安知果真只是跟他純蓋棉被睡覺的，連五塊錢的都不帶聊的，關燈的速度快得讓顧執有點傻眼。
似乎是累了，季安知很快就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顧執一向入睡緩慢，確認旁邊的人沒有再注意他，這才微微動了一下身體換了一個自己相對舒服的姿勢，手掌放在剛纔被親過的地方微微出神。
是啊，他必須要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他們是飼主和寵物的關係，是僱主僱員的關係，如果不時時刻刻提醒自己這一點，顧執怕自己，控制不住陷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