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父

一早顧執是被杜擇明的電話吵醒的,“顧執?昨天怎麼沒回我消息。”

顧執抓着亂糟糟的頭髮,“哦昨天我在季餘家裡給他補課啊,後來腸……太晚了就睡着了,抱歉啊。”

本想說自己腸炎犯了,但又覺得不該讓杜擇明爲自己這小毛病擔憂,也就沒說。

杜擇明敏銳地捕捉到了關健的信息,“你留宿在季餘家?”

“是啊,怎麼了?”

因爲之前已經和杜擇明彙報過季安知私人聘請他做季餘家教的事,現在杜擇明怎麼一副不解的樣子?

“咳,你見到季安知了嗎?”

杜擇明想起那個業界盛傳的潔身自好的季家掌舵人,沒來由地開始緊張起來。

顧執更費解,本來也不是第一次見季安知啊,“見到了啊,怎麼了?”

杜擇明立刻意識到自己問得太多了,“沒,沒什麼。不過,顧執你以後別再在學生家裡留宿的好,做老師的應該和學生保持適當的距離。雖然我知道你沒什麼問題,但是我就怕……”

顧執這才完全清醒,幸虧杜擇明提醒,否則自己快得意忘形了,“啊,杜總說得對,杜總說得有道理,這人怕出名豬怕壯嘛,我這就回家去,晚上再過來。”

“恩,晚上我去季家接你回家?正好我今天和王校長談完了順路。”

顧執哈哈一聲笑出來,“杜擇明你順的哪門子的路啊季家在南三環別墅區,我家在東二環居民樓,你自己還住南三環小區呢,別繞遠路,多麻煩啊,我自個兒打車回去。”

說完顧執還得意洋洋的,沒辦法,現在爺手裡有錢,爺腰桿兒挺得直。

杜擇明被顧執這麼拆穿也不氣惱,“好歹有時候也讓我這個老闆爲屬下散播一下福利?”

“行行行,那晚上來接我,咱兄弟倆好久沒聚了,我請你吃大排檔喝夜啤酒!”

“都說是福利了,怎麼能讓員工掏錢,我請你。就這麼說定了啊,晚上給我短信。”

“好,那掛了啊。”

“恩。”

顧執沒看到杜擇明接他電話時眼裡流露出的溫柔神情,也從未細想,杜擇明多年來一直經濟上精神上支撐他,到底原因是什麼。他只想着,好兄弟就應該是杜擇明這樣,他給好兄弟賣命,好兄弟給他撐腰,沒啥問題。

顧執打着哈欠從季家的客房走出來,張媽看樣子已經在樓下等着了,“顧老師起牀啦?安知少爺交代做了早飯,現在就吃嗎?”

張媽圍着圍裙一副和善模樣,看顧執的樣子頗爲慈愛,看樣子也是在季家做了不少的年月了。

顧執有些不好意思,“這麼麻煩您啊,那……謝謝。對了,季總和季餘……?”

“安知少爺的話去公司了。啊,季餘小少爺也起了?”張媽笑呵呵地看着顧執身後不知什麼時候走出來的季餘。

季餘依舊一副睡眼朦朧的樣子,“唔,早,張媽,我要吃早飯。”

“好好好,我這就端出來。”

顧執回頭看季餘,頗爲感慨,“你爸真是勞模,星期天還去公司加班。”

季餘撇撇嘴,不以爲意,“他一直都這樣,不新鮮。忙的時候全年無休。”

顧執鄭重地拍了拍季餘的肩,“你現在就看着你爹忙得腳不沾地吧,十年後估計就輪到你了。”

季餘覺得顧執一大早起來就竟說些不吉利的話,真是嗶了狗了,“我沒打算給他接班。”

顧執一邊吹着口哨搖晃着身體一邊幸災樂禍,“小崽子,這可由不得你說接不接了。對了,我們今天開始每週做語法和動詞變形測試1000題和聽力練習噢,很有趣的。”

有趣你個鬼——季餘聞言渾身一抖,差點從自家的樓梯摔下去,他可以選擇不聽王八唸經麼。

夜裡季安知回來得很晚,一副疲憊而又眼皮耷拉的樣子,確實和他之前說的工作很忙顯少在家很符合。

顧執出來倒水正好撞見季安知一身疲憊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扯着領帶閉着眼小憩的季安知。

從他冷硬的側臉望過去,那人眼底微微青黑,似乎一整天都還未曾休息過,眉頭微微皺起好像在煩惱着什麼,修長的雙腿微微交疊,搭在沙發上的手指緩慢而平淡地摩梭着沙發的表面,呼吸勻長而又輕柔,看上去又像是睡着了。

季安知什麼時候回來的?顧執發現這麼大個人出現在客廳,本想悄無聲息的接個水就回季餘的房間繼續給他輔導,卻沒想到因爲看季安知看得走了神撞到了桌角。

“碰”的一聲。

季安知立刻警覺地睜開眼,看到是顧執,眼神放柔,“嗯?是顧老師啊。”

顧執摸着後腦勺擺手致歉,“不好意思,吵到季總休息了,我這就上去哈,”

季安知似乎真的很疲憊,揉了揉眉心也沒起身,只是換了方向看向顧執這邊,“沒事。顧老師的腸炎沒事了嗎?如果有必要的話——”

顧執擺了擺手,端着杯子又不能做大動作,只好嘿嘿一笑,“沒事沒事,勞煩季總掛心了,我上去看看季餘的題做完了沒,一會兒差不多我也就回去了。”

季安知就那麼一言不發的看着顧執,顧執莫名心跳漏了一拍,不知爲何,夜裡的季安知和昨天的不太一樣,他就像是老鼠看到貓一樣,有些失措。

看顧執逃似的往季餘房間走,季安知失笑,自己很可怕麼?明明他還什麼都沒做。這小傢伙就已經有這麼機靈的危機感了麼。

顧執沒想到季餘這麼偷懶,他不過是下去接個水,季餘居然趴在桌上都睡着了,沒辦法,只能找了毯子給季餘後背搭上,小聲的拉開門退出去然後合上,沒想到,一轉身背後有個人。

“啊。”顧執嚇了一條,“季總,你別一聲不吭站我背後啊,這大半夜有點嚇人。”

季安知關心道,“不好意思,嚇着了?”

他倒是不介意把人抱懷裡揉搓兩下安慰安慰那收到驚嚇的小心靈。

顧執刻意和季安知保持了兩三步遠的距離,“沒,沒有。我這個人膽小,膽小。哈哈。對了,小余可能今天做題做得有點昏,都睡着了,反正明天還要來的,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看顧執要走,季安知不由得拉住他細瘦的手腕,“顧老師今晚也可以睡客房的,這一來一回的,也挺麻煩。”

“沒事,季總上次不是去過我家了嗎?也不遠的。”

“那這樣吧,我開車送你回家?顧老師這麼辛苦還要自己回去,是我考慮不周了。”

季安知這人,真是說話滴水不漏。

“兩個黃鸝鳴翠柳你還沒有女朋友雌雄雙兔傍地走你還沒有男朋友——”

顧執舉起手機正好掙脫掉季安知抓他的手,“那什麼,就不麻煩季總啦,你看我朋友今天正好路過,順路來捎我回家,這不,電話都打過來催了。”

季安知淡淡的瞥了一眼來電,——杜擇明。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應該是顧執的老闆,看來這個杜擇明和顧執的關係不錯嘛。

“好,你都到啦?我馬上就出來,你等我五分鐘。”顧執單肩跨着大揹包,“季總,今天我就先回去啦,季總的好意我心領了!”

說着舉起手做了個敬禮的姿勢,咧嘴笑地很是爽快利落,和昨晚那個因爲腸炎痛得整個人捲起來的顧執好似判若兩人。

季安知微微一笑,“好,那就不強留了,我送顧老師到門口吧。”

再進一步逼他,只怕顧執要察覺他的心思了。季安知想着,這來日方長的,他也算憑着季餘可以進水樓臺先得月,先拿到顧執的個人資料,再進一步考慮戰略方針會比較有成效。

夜色微涼,白天下過一陣雨,空氣中尚且殘留着雨後的青草味兒,季安知筆挺而修長的影子打在路燈下,雙手插在褲兜裡沉默地往前走着,說是送送他,好像真的就只是送他而已,甚至有意和他隔開了一米的距離。

“顧執!”杜擇明打了打雙閃,從車窗探出頭來叫顧執的名字。

顧執眼睛一亮,扭頭指着不遠處的杜擇明的車,“季總,我朋友就在那兒,就送到這裡吧,謝謝季總了!我先回去了!”

很禮貌,很官方,很爲人師表。

季安知和杜擇明眼神交匯的那一刻,杜擇明就知道,季安知——是狼。

察覺到杜擇明探究的目光,季安知微微頷首,禮節性的打了個招呼。杜擇明也禮節性地揚手和季安知回禮。

顧執一無所知的上了副座,還咧嘴笑嘻嘻的跟不遠處一個人站在微涼的夜色裡的季安知揮手,“季總拜拜~杜哥咱們走吧!吃大排檔去!”

季安知一向是聽力極好。顧執明明說要回家,這會兒卻跟杜擇明要去吃大排檔?杜擇明叫杜哥,他叫季總,這之間的差別——也不難察覺。

莫名地有些鬱悶。

季安知想着,這顧執其實還算是機靈警覺,故意讓他察覺到他想和自己保持距離麼?很可惜顧執還不瞭解季安知這個人,看上的,沒有不得到手的,工作是這樣,人更是如此。

脫離了季安知的目光,顧執這才舒了一口氣,“杜哥你說的對,我以後再也不在學生家裡留宿了。”

總覺得季安知看他的目光不對勁,直覺地警惕了起來。

“恩?那個季總對你做什麼了?”杜擇明有些緊張。

顧執哈哈一笑,“你想哪兒去了,雖然本人玉樹臨風瀟灑倜儻,也不可能人家堂堂季氏老闆對我一見鍾情吧?哈,哈哈。”

很可惜事實上——季安知還真就,栽了。

杜擇明眼神微微一暗,面上依舊笑得溫和,“也是,早些年我父親和季家的老爺子有些來往,聽聞當年季餘的親生媽媽想要母憑子貴嫁入季家,不知爲何最後卻銷聲匿跡。”

“有這種事?”顧執對這種豪門秘辛一向是十分的八卦。

杜擇明笑了笑,“這些年他本人也沒傳出什麼風流韻事來,很多人都猜測,季安知是在等季餘的生母。”

顧執捏着下巴,“難怪那天我不小心提起季餘的媽媽,季安知好像生氣了,這些大老闆真是性情琢磨不定。”

杜擇明見顧執沒有異樣,鬆了一口氣,“下次你還是不要單獨和季安知相處得好,這種人城府極深,若是你出了什麼事——”

顧執笑着推了一把杜擇明,“嗨,我能出什麼事啊都是幾個大男人的,而且給季總幹活兒比跟那個徐富安好吧?徐富安那豬頭還真存了那種心思,真是把爺噁心到了。”

杜擇明苦笑中帶着一絲寵溺,“也幸好你當時就拒絕了,不過也沒想到季總會給你開這麼豐厚的條件,只希望一切順利纔好。好了,你家樓下的大排檔,到了。”

顧執哈喇子都流了一地了,好久不吃真是想得緊,“走走走,咱們倆好好吃一把談談人生聊聊妹子!”

杜擇明看着眼前這個揹着大揹包的清秀男人,不知不覺已經從大一的小學弟變成了如今的下屬,如今的好兄弟——他不可能讓顧執知道,他這個好兄弟,內心是多麼的覬覦着他。

而他只不過看了一眼季安知,就知道,季安知和他有一樣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