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蜷縮着身子的樣子,深深的印在了過路人的眼中,儘管他的眼淚混淆着雨水潸然落下,但也無法挽留那些過路人急匆匆的腳步。
更甚,一輛汽車飛馳而過,濺到了他一身的泥水,只留給了他一對望眼欲穿的車尾燈。
他不安的心跳動着,霓虹燈下的醉生夢死映照出了他的彷徨。
破舊的棉衣已然無法幫他抵禦寒冷,他只能繼續蜷縮在早已下班的銀行的一角,而手中那塊飯店施捨的饅頭卻早已被他捏變了形,他多麼想要吃上一口魚香肉絲,可惜,今天的垃圾桶裡沒有找到他想要的剩飯剩菜。
大雨還在噼裡啪啦的落下,將平日裡喧囂的街道變得清靜了許多,他遙望着遠處小區高樓上星星點點的燈光,幻想着自己躺在一間溫暖的臥室裡,摟着厚厚的棉被,聞着淡淡的清香。
可是,他僅僅只是幻想了一會兒,就覺得有些不妥,他怕自己身上的髒,會玷污了整間臥室。
時間久了,再也沒有過路人肯爲他送上一個同情的眼神,那些過路人都在忙着同情自己,根本沒有時間同情他,這倒也是,外面那麼冷,誰願意爲這麼一個毫不相干的落魄人駐足呢?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手裡的饅頭已經開始變硬了,他依然捨不得吃,他害怕現在吃了,明天早晨會被餓醒,所以他堅決不吃,非要等到明天早晨被餓醒之後,再滿足的吃上一頓。
夜越來越深了,霓虹燈越來越少了,原本停在飯店前的小轎車,相繼的開走了,然而,大雨卻依然在洶涌。
他不住的往後縮,他不想被風吹來的雨水打溼棉衣,他害怕,可是,銀行的這一角落,僅僅只有那麼大的空隙,容不得他肆意妄爲。
路燈越來越亮,他可以清晰的看到雨水擦着燈光落下,有些唯美,但卻又有些感傷。
他不禁想起來了遠方,那個他夢裡反覆出現的家,一個他根本不知道的家。
爲什麼我會在這裡?他反覆的問着自己,卻沒有任何一個聲音回答他,他只能獨自承受着寂寞和孤獨,以及毫不起眼的無助。
他突然咳嗽了一聲,胸口爲此上下起伏,他連忙驚恐的摸着自己的額頭,生怕自己生了病,但還好,額頭不熱,他像是得到了救贖一樣,安然的放鬆了下來。
是啊,他何曾得到過熱?因爲他本身就是一個冷的人。
他渾身都冷,他的眼睛和嘴巴都冷,他的雙手和雙腳都冷,他的心臟和脾胃都冷。
夜已經越來越深了,越來越深了。
街道上已經沒了多少過路人,大雨也逐漸的停了,他睡着了,蜷縮在角落裡,睡着了,手裡還緊緊的攥着那一塊饅頭。
在夢裡,他又回到了那個他認爲的家,那是在一個安靜的小村落裡,一個熱炕頭上,一碗熱湯麪中,一聲關心的話語裡。
只是他驚恐,突然在天色剛剛破曉的時分醒了過來。
他摸了摸乾癟的肚子,方纔傻笑了兩聲,繼而將生硬的饅頭大口大口的塞進了自己的口中。
他滿足的笑着。
遠方的朝霞已經嶄露頭角,日出已經不遠了。
他趕緊站起了身,活動了一下筋骨,拍了拍身上根本拍不掉的灰塵,踏上了遍佈雨水泥濘的街道上,向着遠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