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獵其實在伸手之前已經預計到自己很可能會遭到白雲飛的拒絕,不過既便如此他還要表明自己的誠意。
白雲飛雖然猶豫了一下,不過他最終還是伸出手去,握住羅獵的手道:“羅先生,幸會!幸會!”
羅獵知道白雲飛之所以肯跟自己握手,絕不是給自己這個陌生人面子,而是衝着黃浦穆三爺,通過這番試探羅獵也可以做出初步的判斷,白雲飛對穆三壽這位江湖前輩還是給面子的,看來自己打着穆三壽的旗號並沒有錯,從白雲飛手中營救小桃紅母女的希望也大大增加。
白雲飛邀請羅獵落座,讓傭人斟茶。撩起長衫,翹起二郎腿在羅獵右首坐下。
羅獵悄悄觀察白雲飛,發現這位威震津門的梟雄人物非但相貌清秀,而且一舉一動都透着文雅氣度,其實能夠震懾羣雄的未必需要天生惡相霸氣側漏,也不一定要擁有強健的體魄和過人的武力,真正起到關鍵作用的應該是頭腦和智慧。
羅獵品了口茶,輕輕將茶盞放下,微笑道:“在下羅獵,是穆老爺子的門生,在黃浦的時候就久仰白先生大名,一直都想找時間過來拜會,今次剛巧路過津門,於是就冒昧前來,順便替穆老爺子給白先生問一聲好。”反正白雲飛目前不知道自己的底細,既然利用了穆三壽這張牌,就一定要將牌用好,起到最大的效果。
白雲飛微笑道:“羅先生客氣,穆老爺子也客氣了,三年前白某去黃浦,承蒙穆老爺子盛情款待,老爺子慷慨好客讓我溫暖至今,穆三爺身體還硬朗嗎?”
羅獵點了點頭道:“好的很,好的很!”心中卻不免有些忐忑起來,從白雲飛的這番話中能夠聽出,他和穆三壽曾經見過面,而且路過黃浦的時候,穆三壽還待爲上賓,不知他和穆三壽的交情到底如何?若是相交匪淺,自己這個冒牌門生很容易穿幫。
白雲飛道:“說起來我也有三年未曾去過黃浦了,有機會過去,一定當面拜會他老人家。”
羅獵放下心來,白雲飛無意中透露的信息表明他和穆三壽之間的交往並不頻繁,三年之中可以發生太多的事情,自己精心編織的謊言暫時不會露出破綻,他笑道:“等我回去一定向老爺子轉達白先生的問候。”說完他取出了一盒上好的古巴雪茄,來此之前他特地打聽過,白雲飛喜歡抽菸,尤其是喜歡雪茄,這盒雪茄煙是陸威霖臨走時送給他的禮物,羅獵還沒來得及抽,這次居然派上了用場。
白雲飛顯然是識貨之人,接過雪茄打開木盒,從菸草的味道已經聞出這雪茄煙是上品,禮下於人必有所求,白雲飛纔不相信這世上會有免費的午餐,他呵呵笑了一聲道:“羅先生實在是太客氣了,居然還給我帶來了禮物。”
羅獵道:“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白雲飛也不客氣,微笑道:“盛情難卻,那我只好收下,羅先生這次來津門是公幹呢還是尋親訪友?”
羅獵道:“尋親!”
白雲飛道:“原來羅先生在津門有親戚啊!”
羅獵道:“失散多年的表姐,只是這次卻撲了個空。”
白雲飛眉峰一動,從羅獵的話音中他瞬間已經判斷出對方此次前來另有目的,輕聲道:“不知羅先生的表姐是誰?說出來看看我能否幫得上忙?”
羅獵道:“她本名陶映紅,藝名小桃紅,帶着一個女兒,此前是在山西路慶福樓賣藝爲生的。”
白雲飛此時心中已經完全明白,無事不登三寶殿,對方果然是有備而來,點了點頭道:“可有線索?”
羅獵靜靜望着白雲飛的雙目道:“有人看到她們孃兒兩個在火車站被白公館的車接走了。”他說得委婉,並沒有用上劫持二字,在白雲飛這種聰明人面前沒必要將話說的太透。
白雲飛不慌不忙地飲了口茶,然後將茶盞輕輕放在了桌面上:“羅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
羅獵道:“若是白先生能夠幫我這個小忙,在下願重金酬謝!”
白雲飛呵呵笑了起來:“重金?”
羅獵道:“在下的那點銀子自然入不得白先生的法眼,不過誠意拳拳,還望白先生能夠賞我一個薄面。”
白雲飛道:“多少誠意?”
他的這番話在羅獵的理解等於是詢價,羅獵從懷中取出一張銀票,雙手放在白雲飛的面前。
白雲飛在銀票上掃了一眼道:“兩千大洋,這小桃紅母女居然這麼值錢?不過……”他伸出一根手指將銀票推了回去:“我這個人雖然愛財,可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別人知道我收了穆三爺門生的錢,豈不是要笑我白某貪圖蠅頭小利不顧江湖道義。”兩千塊大洋被他說成了蠅頭小利,可見白雲飛的財大氣粗。
羅獵笑道:“白先生果然高風亮節,義薄雲天。”心中暗忖白雲飛莫不是嫌少?
白雲飛卻是陡然話鋒一轉道:“打狗還需看主人!”臉上和藹的表情頃刻間盡數褪去,陰沉的目光望着羅獵道:“宋禿子是我的人,不知他得罪了誰?有人居然用下三濫的手段迷了他的心智,讓他在衆目睽睽之下光溜溜跑到了大街上。”此事早已傳遍津門,雖然發生在宋禿子身上,可是卻讓整個安清幫成爲笑柄,讓素來高傲的白雲飛顏面盡失。
羅獵暗叫不妙,從白雲飛突然變臉來看,這廝顯然沒那麼好說話,穆三壽這張牌未必靈光。
白雲飛脣角露出一絲冷笑道:“羅先生知不知道是什麼人這樣對付宋禿子?”
羅獵道:“那件事是我做的!”否認沒有任何的意義,自己主動登門,以白雲飛的能量想要查出這件事並不難,還不如坦蕩承認。
白雲飛並沒有料到羅獵居然會這樣痛痛快快地承認:“你不知道他是我的人?”
羅獵道:“事後方纔知道,不過就算知道我仍然要爲我的小外甥女出那口惡氣,恃強凌弱,搶走一個五歲孩子好不容易得來的那點賞錢,白先生以爲他這樣的作爲不丟您的面子?”每個人都有弱點,雖然羅獵不知白雲飛本性善惡,可是卻瞭解此人極愛顏面,無論怎樣,宋禿子欺負那可憐的娘倆在道義上都站不住腳。
白雲飛冷冷望着羅獵道:“羅先生在教訓我嗎?”
“不敢,只是將實情說出。對付宋禿子的人是我,此事也和小桃紅母女無關,還望白先生高擡貴手放過她們,冤有頭債有主,有什麼事情找我問罪就是。”
白雲飛呵呵笑了起來:“不愧是穆三爺的門生,口氣還真是不小,穆三爺難道沒有教過你在人屋檐下不能不低頭的道理?這裡不是黃浦,也沒有穆三爺罩着你,如果你不巧得罪了誰,很可能就再也回不去黃浦了。”雖然表面上一團和氣,可是字句之間殺機隱現。
羅獵道:“所以我纔來找白先生。”
白雲飛重新將茶盞端起,輕輕撥動盞蓋,撞擊茶盞的上緣發出悅耳的聲響,慢條斯理地抿了口茶方纔道:“如果我是你,就不會自投羅網,趁着沒被找上門之前,有多遠走多遠!”
羅獵泰然自若道:“我雖然不是什麼好漢,可一人做事一人當的道理還是懂得的,豈能讓他人因我受累?”
白雲飛一雙比女子還要嫵媚的妙目瞟了羅獵一眼,目光不怒自威,殺機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