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小心翼翼地開着車,在他的強烈要求下,在阿諾的指導下,他來北平後學會了開車,他在駕駛方面顯然不如盜竊更有天分,尤其是在白天,眼神不好,帶着墨鏡,探頭探腦地開車,大胖臉就快貼到擋風玻璃上了。
看着瞎子開車的動靜兒,羅獵不免有些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一邊給他指路,一邊全神貫注地觀察周圍的路況,還好一大早道路上並沒有多少行人。
瞎子總算抵達了目的地,將車停好,一邊喘着粗氣一邊掏出手帕擦去額頭上的汗水,開這麼短的路不算什麼體力活,可精神高度緊張,瞎子道:“我車開的還不錯吧?”
羅獵嗯了一聲:“名師出高徒。”
瞎子沾沾自喜道:“我是青出於藍。”很快就發現羅獵的目光盯着道路對面,這廝明顯的心不在焉,用手肘搗了他一下道:“這麼大早,你來這裡幹什麼?”
羅獵推開車門走了下去,瞎子趕緊跟上,跟着羅獵走過馬路,來到對面的一座宅子前方,羅獵向周圍看了看,又看了看房門,房門上了鎖,不過從外表看這鎖應該新換不久。
瞎子道:“沒人,這鎖難不住我。”他做好了幫羅獵打開門鎖的準備,可羅獵又轉身返回了車內。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瞎子就陪着羅獵在車內坐着,一分一秒過去的時間讓瞎子開始感覺到有些不耐煩了,正準備下車去透氣的時候,卻聽羅獵道:“來了!”
瞎子舉目望去,卻見一位身穿黑色長衫帶着黑色文明帽的年輕男子拎着公文包走向那座宅子,來到門前取出了鑰匙,開門之前,也警惕地向周圍看了看,然後方纔打開門鎖走了進去。
瞎子道:“你認識?”
羅獵抽出一支香菸點燃,吐出一團煙霧,不緊不慢道:“你也認識。”
“誰?”瞎子瞪圓了一雙小眼睛,只可惜那男子已經進入了宅院。
羅獵道:“雖然她化妝的水準很高,可是走路的姿勢仍然在不經意中暴露了她的身份。”
“麻雀?”
馬路對面的這所宅子正是麻博軒的舊居,羅行木曾經將這座宅院的房契和棺材鋪的房契一起送給了羅獵,後來羅獵雖然將這座宅院奉還給麻雀,可是他在心中記下了這座宅院的門牌號碼,他來檢查身體的醫院剛巧就在附近,所以順路過來看看,想不到真的在這裡見到了麻雀。
瞎子對麻雀還是頗有好感,曾經無數次勸說過羅獵在麻雀和葉青虹之間應當選擇前者,畢竟當初他們剛入蒼白山的時候,瞎子踩斷樹枝落到了地上,是麻雀不顧一切衝出來吸引了那隻老虎的注意力,方纔讓他逃過一劫,救命之恩終生不忘。
瞎子樂呵呵推開車門道:“走,咱麼去找她。”轉身卻看到羅獵仍然無動於衷,詫異道:“怎麼?你不想見她?”
羅獵道:“你有沒有想過當初她爲什麼要不辭而別?”
瞎子搖了搖頭,他不喜歡考慮太複雜的問題,尤其是和羅獵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將這些耗費腦細胞的事情交給羅獵。
羅獵拍了拍瞎子的肩頭:“回去吧。”
瞎子啓動了引擎,遠離那座宅子之後,他忽然道:“麻雀不會害你!”
羅獵點了點頭,他也這麼認爲,在蒼白山,麻雀幾度捨生忘死掩護自己的情景他仍然清晰記得,不過在麻雀不辭而別之後,他認爲麻雀在前往蒼白山的目的上一定有所隱瞞,應當不僅僅是尋找羅行木那麼單純。
瞎子又道:“其實人活得還是簡單一點好,有什麼話當面問比背後亂猜要好得多。”
羅獵笑了起來,他的確對麻雀產生了懷疑,尤其是在方克文的事情上,他甚至認爲麻雀的不辭而別和她認出了方克文有關,而方克文返回津門的秘密,也很可能從麻雀方面泄密,不過他也不認爲麻雀會害自己,很多事是僞裝不來的。
瞎子道:“如果麻雀存心想要躲開你,爲什麼她還要回到這裡?可能她就是爲了等你去找她。”
羅獵忽然發現前方路口一個人推着板車突然穿了過來,驚呼道:“剎車,剎車!”只可惜他的話說得有些晚了,瞎子想要剎車已經來不及,車頭撞擊在板車上,還好那車伕及時丟開板車逃到了一旁。
可惜板車上的瓷器被撞了個正着,車上的瓷器多半被撞了個粉碎。
羅獵和瞎子兩人趕緊下了車,羅獵看到那車伕無恙,內心的石頭稍稍落地,瞎子卻忙着檢查車頭,車頭癟了一塊,多處掉漆,雖然這車是葉青虹的,可瞎子看到眼前情景也是頗爲心疼。
那車伕衝上前來一把揪住了瞎子的衣領,大叫道:“你賠,你賠我,我這一車可都是名貴的古董瓷器,價值連城啊!”
瞎子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怒道:“放開,放開,信不信我抽你!”
“喲嗬,反了你啊,撞爛了我的瓷器還特馬跟我耍橫,兄弟們!都出來給我評評理。”那車伕一聲吆喝,從街道兩旁走過來十多名壯漢,一個個手抄棍棒,神情兇惡。
羅獵一看就明白了,這事兒還真怨不得瞎子,剛纔這車伕分明是故意拖着一車的瓷器往上撞,其目的就是要訛錢,這纔想起最近曾經聽說過這種事,北平有不少人都中了招。
羅獵也沒動氣,微笑道:“這位大哥,凡事好商量,大家出門在外,誰都不容易,您這些瓷器值多少錢呢?”
那車伕放開了瞎子的衣領,指了指一片狼藉的瓷器碎片道:“多少錢?元青花,明清官窯,你說多少錢?別的不說。”他從地上撿起了一個爛成兩半的青花瓷筆洗:“這筆洗可是乾隆爺用過的東西,你們賠得起嗎?”
瞎子焉能看不出這幫人分明是故意訛詐,他冷笑道:“賠不起,你們報警抓我啊!”
其實這幫碰瓷的傢伙無非是想訛點錢了事,報警經官反倒是他們最不想的事情,那車伕斜了瞎子一眼,又看了看他們的那輛車道:“胖子,你丫夠橫啊,看在你這位朋友還算通情達理的份上,兩百塊大洋,我可沒多要啊。”
瞎子怒道:“兩百塊大洋,你乾脆搶錢去吧!”
那車伕冷笑道:“不給,就把車留下。”
羅獵和瞎子對望了一眼,心中明白今天這一關並不是那麼容易過去,這幫人氣勢洶洶已經將他們兩人圍在中心。瞎子低聲道:“怎麼辦?”
羅獵向瞎子使了個眼色,兩兄弟同甘共苦這麼多年,對彼此的心思想法都已經非常瞭解,羅獵通常是講道理的,能不採用暴力盡量不採用暴力,可是秀才見了兵有理說不清,眼前的局面下講道理根本無濟於事,所以他們剩下的選擇要麼是認慫給錢,要麼是大打出手。
羅獵和瞎子幾乎同時出拳,兩人分別擊倒了眼前的一名無賴。
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羅獵剛纔已經在暗中評估了敵我雙方的戰鬥力,對方雖然人多,可畢竟是一幫烏合之衆,自己實戰格鬥的水準不低,瞎子雖然不是什麼高手,可勝在皮糙肉厚,對付尋常四五個人也不在話下。
當然促使羅獵做出這一決定的主要原因和他最近浮躁的情緒有關,長期的失眠已經讓他失去了冷靜,表面沉穩的他在越來越嚴重的失眠症的折磨下已經處於失控的邊緣,而今天這十多名碰瓷者恰恰成爲引燃他憤怒的導火索。
瞎子擊倒一名無賴之後,隨即向前方撲去,宛如一輛坦克般將三名對手撞倒在了地上。
一人看到瞎子倒地,舉起手中鐵棍向瞎子的腦後就打,棍到中途已經被一隻強有力的大手握住,羅獵握住棍梢向懷中一帶,對方失去平衡向他的懷中撞來,不等對方靠近,羅獵揚起右拳,狠狠砸在對方的面門之上,將對方打得鼻破血流,四仰八叉地向後方倒去。搶過的鐵棍旋即向左側揮去,又擊中一人的頭顱,發出咚!的聲響,那人痛得慘叫一聲捂着腦袋蹲了下去,羅獵擡起左腳踹中他的胸膛,將那人蹬得向後倒飛出去。對方人多勢衆,所以出手容不得任何留情,必須在短時間內擊倒對手,削弱對方的戰鬥力。
瞎子仗着體重撲到了三名對手,抱着其中一人的頭顱左右撞擊,被他壓制住的三名無賴腦袋被撞得暈頭轉向。瞎子在羅獵的掩護下站起身來,看到剛纔那碰瓷的車伕正揮舞棍棒砸汽車的擋風玻璃,瞎子怒吼一聲衝了上去,車伕看到一個大胖子氣勢洶洶朝自己跑來,慌忙向車尾跑去,一邊跑一邊揮舞着手中的鐵棍砸車。
瞎子怒道:“有種別跑。”
那車伕果然停下了腳步,雙目冷冷望着瞎子,右手中的鐵棍輕輕擊打在左手掌心。
瞎子又道:“有種把棍子扔了,咱們公平比劃。”
車伕切了一聲,作勢要扔下棍子,卻突然向瞎子衝了上來,揚起鐵棍,暴風驟雨般向瞎子的頭上砸去,瞎子不及他靈活,雙手抱頭,捱了數棍,這幾棍也激起了瞎子潛在的兇悍,拼着被車伕砸個滿頭大包,瞅了個空子,雙手抱住那車伕瘦小的身軀,大吼一聲,將他重重擠壓在了汽車上,那車伕力氣比不上瞎子,被瞎子這下擠掉了半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