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響一夜的槍聲終於平息了下去,寂靜和清晨幾乎在同時到來,寂靜本不該屬於這裡,新滿營的清晨是喧囂且熱鬧的,這突如其來的寂靜反倒讓顏拓疆的內心變得越發不安起來。
宋昌金吞了口唾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小聲提醒道:“天亮了。”在他看來顏拓疆留在這裡是極不安全的,外面響了一夜的槍聲很可能和顏拓疆有關,就算有其他的事件牽涉了馬永平的注意力,一旦等他騰出手來,首先要做得仍然是搜捕顏拓疆。
顏拓疆道:“你不信我的話?”剛纔他已經儘可能簡單明瞭地向宋昌金描述了自己的親眼所見。
宋昌金道:“新滿營有那麼多軍隊,就算……就算有殭屍出現,也翻不起什麼風浪。”這是他真心的想法。
顏拓疆緩緩搖了搖頭道:“你根本就不知道事情有多可怕,馬永平沒能力阻止這一切的發生……”停頓了一下又道:“這不僅僅關乎到新滿城人的命運,甚至會影響到整個甘邊,乃至整個中華。”
宋昌金仍然覺得顏拓疆有些危言聳聽了,說了這麼多還不是想依靠自己的幫助逃出去,他嘆了口氣道:“可是現在新滿城所有的城門都被封鎖了。”
顏拓疆冷冷望着他,狡黠如宋昌金仍然在他犀利如刀的目光下膽怯地低下頭去,因爲宋昌金意識到,自己很難矇蔽對方,虎老雄風在,顏拓疆的頭腦和智慧並沒有因爲這次的落難而受到絲毫的影響,一個人經歷了這麼大的挫折和失敗仍然能夠頑強地爬起來並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這個人的內心是何其強大。
顏拓疆道:“神仙居是新滿營內唯一的煙館,這些年你發了不少財吧?”
宋昌金陪笑道:“託大帥的福。”
顏拓疆呵呵笑道:“這筆生意給誰都一樣做,你有沒有想過我爲何要便宜你?”
宋昌金心中暗忖,還不是念在我和北洋政府的關係。
顏拓疆道:“不要以爲你在上頭有些關係,這世道什麼關係都不可靠,還得靠這個。”他用手做了個捏錢的手勢,然後向宋昌金湊近了一些:“之所以交給你去做,是因爲我對你的底清清楚楚,你到底有幾個家,你有幾個兒女,我全都瞭如指掌。”
宋昌金此時方纔意識到顏拓疆的厲害之處,擠出一絲笑容道:“我對大帥一直坦誠,我的家人大帥也都是見過的。”
顏拓疆嘿嘿笑道:“日本的就沒有見過,可我若是想見他們,就算是死了也一樣能夠在地府相見。”
宋昌金的臉色已經完全白了。
顏拓疆道:“煙館只是你表面的營生。”
“大帥的話我不明白。”
“不明白不要緊,可你本姓羅對不對?你師承許博陽,那可是摸金一門的宗師級人物。”
宋昌金此刻已經完全被顏拓疆抓住了命脈,他一直以爲自己將顏拓疆成功騙過,可這會兒顏拓疆道破實情,他方纔意識到顏拓疆纔是真正的老謀深算,過去一直都沒有揭穿自己,是因爲自己並沒有危害他的利益,對他還有用處。又或者人家準備放長線釣大魚,等到自己事情做成之後,他方纔出手。
顏拓疆道:“我若沒有猜錯,這煙館下面應該已經打通了一條地道吧?”
宋昌金此時已經有若鬥敗了的公雞,連半個字都不敢反駁,有氣無力道:“大帥原來什麼都知道。”他開這間煙館的真正目的其實就是爲了掩飾身份,他選擇遠離黃浦的家人來到這個地方,其目的並不僅僅是開煙館賺錢,煙館只是幌子,他的目的是位於新滿營地下的寶藏。
選擇在新滿營的地下挖洞,是因爲新滿營的地下乃是過去西夏皇城所在,根據他的考證,西夏國在被蒙古人滅國之時,曾經將大量的財富收藏在皇宮密窟之中,蒙古人雖然燒殺搶掠,劫走了不少的金銀財寶,可西夏人最珍貴的寶物並沒有被他們發現。
宋昌金在新滿營已有多年,雖然費盡心機,刻苦挖掘,也挖到了一些西夏古國的文物,可並沒有什麼價值連城的寶貝,和他想要的東西相去甚遠,不過宋昌金卻因此而在新滿營的地下打出了一條四通八達的地道,他以爲這件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可沒想到早就被顏拓疆知曉。
宋昌金道:“不瞞大帥,下面沒什麼寶貝。”
顏拓疆道:“出得去嗎?”
宋昌金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點了點頭道:“出得去!”
羅獵和顏天心站在沙丘之上,頂着炎炎烈日,過去他們從未感覺到如此熱辣強烈的陽光竟會帶給他們安全感。羅獵轉身望去,雖然離開很遠,仍舊能夠看到那躺倒在戈壁上的大片動物屍體。
顏天心道:“想不到情況會如此惡劣。”
羅獵道:“情況只會變得越來越惡劣,那些生物會將病毒不停地擴散開來。”他的內心無比沉重,還好這片戈壁地廣人稀,疫情的蔓延不至於太過迅速。
顏天心道:“你真以爲是病毒嗎?”
羅獵轉身向她笑了笑道:“詛咒也罷,病毒也罷,我只希望咱們能夠儘快找到一匹馬,駱駝也行,在落日之前,抵達一個安全的地方。”
槍聲響起,隊伍中的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開槍的是譚子聰,他射殺了一名生病的下屬,儘管這名下屬並未做出任何攻擊的舉動,可是譚子聰出於自保的目的,仍然當着衆人的面將這名下手槍殺。
槍聲驚醒了躺在擔架上打盹的譚天德,他畢竟年齡大了,鏖戰了一夜,精神明顯不濟,這聲突如其來的槍響把譚天德嚇了一大跳,當他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心中對兒子也沒有太多的責怪,在這種非常時刻,任何風險都是不能去冒的,一着不慎滿盤皆輸,目前他們還剩下不到一百人,必須在太陽落山之前抵達黃沙頭,在那兒有他們的一處基地,可以休息並得到補給。
可譚子聰槍殺的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嘍囉,而是他們紅石寨排行老五的葛同賢,這個人在山寨內部的人緣極廣,兼之隊伍中還有他的六名結拜兄弟,譚子聰的行爲馬上導致了一場騷亂。
葛同賢的結拜兄弟率領平日和他交好的十多人在得知狀況之後馬上將譚子聰圍攏了起來,爲首一人憤然指責譚子聰道:“少掌櫃,你怎麼殺自己人?”
譚子聰振振有辭,他非但沒有絲毫的歉疚,反而指責這羣人目光短淺,看不清眼前局勢,現場很快就衝突起來,開始只是推搡,可馬上雙方就掏出了武器。
譚天德一骨碌從擔架上爬了起來,下了擔架,急火火地趕到了衝突現場,怒喝道:“住手,全都給我住手!”
譚天德雖然老邁,可是他在紅石寨的威信仍然無人可以取代,所有人都將舉起的槍口放了下去,諸多下屬憤然道:“大掌櫃,少掌櫃殺死了老葛。”
譚天德看到地上被譚子聰一槍爆頭的老葛,心中也是暗叫不妙,葛同賢這個人雖然沒多大本事,可是交友廣泛,在山寨內部以好人緣著稱,現在兒子當衆幹掉了他,激起公憤也不意外,譚天德並沒有因爲老葛的被殺而心痛,換成是自己也會這麼做。
譚子聰看到老爹到了,底氣不由得又壯了許多,大聲道:“爹,他病了,而且身上受了傷,肯定會變成殭屍……”
話沒說完,一人已經氣憤地罵道:“你放屁,老葛出來之前就病了,身上的傷痕也是在地上跌倒劃破的,你憑什麼說他變成殭屍?”
譚天德雙手下壓,試圖以這樣的手勢來讓衆人的情緒平息下去,然而事與願違,衆人非但沒有因爲他的動作平靜,反而叫嚷的越發厲害,譚天德暗歎兒子做事欠考慮,就算是幹掉老葛也不要在衆目睽睽之下,惹出這麼大的麻煩。
譚天德道:“肅靜,大家肅靜,且聽我說句話。”
衆人這才停住喧譁,譚天德道:“咱們走到這裡,損失慘重,無論此前發生了什麼,也只能暫且放下,我以我的這條性命擔保,等咱們走出險境,所有發生的事情,老夫都會給你們一個清楚的交代。”
聽譚天德做出這樣的保證,下屬們自然不好再繼續鬧事。
可有人又道:“少掌櫃的可否解釋一下,你口口聲聲說老葛會變成殭屍,此次行動你到底隱瞞了什麼?”
聞聽此言,衆人的情緒頓時又激動了起來,經過昨晚一戰,多半人都看出這次的行動極其詭異,而譚天德父子顯然深悉內情,可是他們父子兩人並未對大家道出實情,如果知道此次出征的對象是那些瘋狂殘忍的古怪生物,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會隨同這對父子出來。
譚天德心中暗叫不妙,軍心渙散,這幫部下顯然對自己已經失去了信任,如果任由這種狀況發展下去,後果將不堪設想,他清了清嗓子正準備編織理由說服這幫手下,可是沒等他開口說話,就聽到一個聲音道:“有人來了!”
衆人停下說話,舉目望去,卻見他們的南方有四匹馬朝着這邊奔馳而來,衆人心中都是一驚,畢竟昨晚他們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鏖戰,現在所剩的彈藥已經不多,如果再遇到那些瘋狂的感染者恐怕損失會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