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元禮微笑做了個請的手勢,吳臣拉着餘耀到了最遠處的屋角,接着便低語道,“你的意思是?”
餘耀定了定神,“這個絹是明代的,用的松煙老墨,我看也是明代的;這個是我先看的東西。”
“也就是說這畫,最早纔到明瞭?”吳臣微露失望之色。雖然他看了畫之後,一時判定不了,嘴上也對關元禮說到不了宋,但還是有僥倖心理的,要是能到宋就好了!
絹和墨纔是明代的,作畫只能是明代以後。
不過,吳臣終究是個行家,他頓了頓,“若是明仿精品,還帶了款兒,也不好碰。”
“那是。可問題是,絹和墨是明代的,畫是什麼時候畫的!”
“我看水準不低,不像是蘇州片,更不可能是後門倒。”吳臣接口,“哎?你還一直沒說什麼意思呢?”
“什麼什麼意思?”
“你說好像在哪裡見過。”
“噢,這個感覺很恍惚,不是畫本身,而是筆法的感覺!”餘耀輕撫額頭,“一時說不上來。”
“難道是哪個明代名家仿的?你見過這個名家的畫,所以纔有類似感覺?”吳臣提醒。
“好像不是。”
吳臣見餘耀也拿不定主意,而他則更傾向於明仿精品,便道,“我先問問價兒吧!”
餘耀想了想,“若是價兒太高,我建議緩一緩,即便是明仿,仿董源的作品,最出名的就是明末的董其昌和明末清初的八大山人,這畫顯然都不是。”
“明白。”
吳臣和餘耀一前一後走回到長畫桌前,關元禮並未將畫收起,而是自己又欣賞了一遍,一邊看一邊嘖嘖有聲,也不知是在演,還是真的觸發了情緒。
“老關,不管怎麼說,我先謝謝你,想着先找我。”
“別客氣吳處,上次的事兒,你還幫了我的忙呢。”關元禮說的,是上次他往倭國的鑑定機構送一本冊頁,測紙。這冊頁雖然是私人所有,但送到境外進行技術鑑定,是要文物局審批許可的。吳臣不會違規操作,但遞個話加速審批進度還是可以的。
“小事兒。那本冊頁的年份,我也想知道確切結果。”吳臣擺擺手,“現在這幅畫,我一時吃不準,你先報報價我聽聽吧?”
關元禮不含糊,擡手兩指翹,比了個“六”的手勢,“這是給你的價兒,到底了,不可能再低了。”
“六個?”
“別開玩笑了吳處!就這畫,回頭尋摸着老綾子,就在琉璃廠的老店請個功夫高的老師傅一裱,再找個熟門熟路的拍行送明年春拍上去,沒準兒就是個大價錢!”
“我收都是自己留。照你這麼說,你還出什麼手啊?走拍就是了。”
關元禮精噓噓一樂,“我得過年啊!不過,要是年前出不去,我就真這麼幹了。”
吳臣也笑了笑,“那就是六十個了?哎呀,我這大頭公務員,湊這些錢還真不易。”
“今兒你淨說逗悶子的話了!你玩兒字畫這麼多年了,什麼家底兒?你這一身名牌,死工資哪捨得買啊!回頭把藏品讓我幫着賣一幅,我也跟着喝口湯!”
吳臣沒接他的茬兒,“那,六十個就是地板價兒了?”
“我真不打誑,也就是衝你。”
關元禮其實是說的是實話,這畫兒,他收來着實不低,二十萬。古玩行的利,各店有各店的算法,但六十萬確實是他劃出的槓槓,頂多讓個一萬兩萬,帶個五九五八的彩頭。
這畫若是像關元禮說的,用上老綾子老裱工,再去送拍,說不定能出個大價錢。不過這樣的話,戰線拉得太長,而且大價錢不大價錢的,畢竟只是推測;萬一拍不出大價錢,一旦裱了,老玩家喜歡多想,再出手可能就有波折。
“這麼着,你容我籌籌錢,緩幾天。”吳臣說道。
這話,不明白的還以爲是籌錢真需要時間。其實就是想考慮一下,同時詢問關元禮能不能先不找買主。
關元禮沒遮掩,“吳處,這畫我既然想快出,也就多撒了幾張網。這已經通知了三個買家了。你絕對是第一個,但我也等不了;你是上午,下午第二個,明天第三個。你最好下午之前定下來。”
“我到門口抽根菸。”餘耀看了他倆一眼,打開了關着的店門。吳臣和關元禮的重點已經說完了,餘耀琢磨着再絮叨兩句就該撤了,他也想抽支菸再想想到底爲什麼對這畫有似曾見過的感覺。
開了門還沒帶上,一個人已經走到了門口。
這是個男子,穿了件明黃色的登山防寒服,牛仔褲,小皮靴,頭上還帶着個黑色的棉線帽子。臉盤方正,濃眉大眼,鼻直口闊,鼻子上還架了一副黑色方框眼鏡,看年紀應該不到三十。
男子很隨意地說了聲“謝謝”,直接進去了。
“關老闆,看來我不是第一個啊!”男子一進門,一眼看到吳臣,順勢揮了揮手,再一眼就盯上了長畫桌上的畫。
“上官雨?”吳臣一愣,“原來你也是買主之一啊!”
“上官先生,你這是諾曼底登陸吶?不是說好了下午麼?”關元禮乾笑兩聲,“我也沒說你是第一個啊,既然你認識吳處,那我就不多說了!”
餘耀聞聲,原來他就是上官雨啊!沒想到這麼年輕!
上官雨應了兩句,又回頭看了看餘耀,“這位,不會是來幫吳處掌眼的吧?”
吳臣點點頭,“沒錯兒,我來介紹一下。”
餘耀只得關門又回到了長畫桌邊,在吳臣介紹之後寒暄了兩句。
“放心,我守規矩!吳處放手我才能談!不過吳處,我提前看看不要緊吧?”上官雨嘴裡問着,手卻已按在長畫桌邊緣,看起了這幅畫。
人家來了,畫就在眼前,還都認識,不看當然不可能。而且上官雨說得明白,只看不談。
吳臣笑了笑,“上官啊,我聽說你手裡兩幅王蒙的畫,要出?”
“什麼事兒能瞞得了吳處?你就別套我了,不是兩幅,是一幅!差的一幅,小的一幅,換點兒錢我想買個小院。”
“王蒙的畫,傳下來哪有差的?手裡還攥着兩幅!這我真找不出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