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葉緩緩走來, 一身白色束腰舞衣,及腰的長髮披散着,隨着腳步清脆的鈴鐺聲隱隱傳來, 碧月昡的視線隨着那隱約可聞的鈴鐺聲下移, 看着那雙在衣襬下若隱若現的赤足微微皺眉。
百里月看着走來的四葉心中冷笑, 身材確實不差, 但她有一個致命的缺點, 所以這一局她贏定了。微微側首看了一眼表情淡然的碧月昡,她垂下頭,眼中是掩飾不住的欽慕。
四葉走至場中央向琰帝微微一禮, “讓父皇及各位大人久等了。”
琰帝看着四葉覆着面紗的臉微微出神,羅忝在一旁小聲咳嗽了幾聲, 琰帝立馬收斂心神道:“既然如此, 就開始吧!”
四葉頷首, 卻不是走向樂師而是走向碧月昡,看着走向自己的四葉, 碧月昡微微挑眉,她又想做什麼?
走到碧月昡跟前後四葉盈盈一跪,雙手向前平身,吐氣如蘭:“妾身想借王爺摺扇一用。”
眼底閃過一絲訝異,但碧月昡還是將手中的玉骨折扇遞給四葉, 接過摺扇後四葉緩緩退到場中央。
“難道王妃不需要絲竹伴奏?”澹臺明帶着一絲笑意出聲, 四葉側首看了他一眼後一抖袖, 一條銀鏈出現在她手中, 將那條銀鏈環在腰間, 莞爾一笑道:“國主多慮了!”隨着四葉一個輕微的動作,那條銀鏈便叮鈴作響, 衆人定睛一看發現那條銀鏈上墜滿了大大小小的銀質鈴鐺。說起這條銀鏈也是四葉百般無聊下的做出來解悶的,當時是想做成銀質風鈴的,但最後成型時卻成了一條銀鏈子,不過這會兒正好派上用場。
拿着那把摺扇,四葉向着澹臺明微微一笑道:“國主可還有疑問?”
澹臺明溫雅一笑道:“本國主今日可算開了眼界。”
站在場中央,四葉深吸一口氣,說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她一個沒學過幾天舞的人哪能跟人家專業的比,再說就她這老胳膊老腿硬的跟什麼似的,下腰劈叉那純粹是找罪受,但現在是趕鴨子下架她也只能硬着頭皮賭一把了……
深深呼出一口氣,四葉緩緩閉眼,手腕輕抖,摺扇刷地應聲展開移至胸前,猛然一睜眼,不同於百里月的嫵媚,四葉的眼神中帶着一絲凌厲,腰身輕擺,清脆的鈴鐺聲在風中緩緩散開,沒有絲竹之聲的悠揚卻自有一份與衆不同的輕快,與四葉柔中帶剛的輕快舞姿相得益彰。
碧月昡看着場中舞動的四葉,薄脣微微上揚,她總是能把不利的一面轉成有利的一面,若要比舞曲的契合以及舞姿的曼妙她是肯定要輸的,但卻極好的利用了自身的情況將這一不利不動聲色的化解掉,這種女人是他一直在尋找的,但如今找到了他卻只能眼睜睜地放手……
一把摺扇,清脆鈴音,四葉帶給了衆人一場不同於以往的視聽盛宴。
到最後收尾的動作時,四葉輕輕一抖手將摺扇輕拋,然後準備以跪姿接住,就在下跪的一瞬間餘光瞥見一道銀光射向自己的腿,她一咬牙在半空中擰腰整個身子向右偏轉幾寸,但這就偏離了摺扇的位置,她靈機一動,右腳一踢摺扇,然後穩穩抓住摺扇,刷地一聲合住。
衆人屏住呼吸看完四葉形如流水的最後一連串動作後紛紛撫掌讚揚,四葉看着臉色發白的百里月揚揚眉,準備起身——一陣痠痛襲來,四葉暗道糟了!肯定剛纔動作過大扭了腰了,這可怎麼辦?就在她心急如焚的時候,一隻手臂環住她的腰輕輕一託,另一隻手臂也適時地加入,等她反應過來時已被碧月昡攔腰抱着向座位走去。
“本王可不希望愛妃的腳繼續受到蹂躪。”碧月昡的聲音不大,但足以讓在場的每一個人聽清楚,四葉微微側首將頭埋進碧月昡的環中,露在外面的耳朵微微泛紅。
將四葉安置在座位上後碧月昡又從懷中拿出絲絹輕輕擦拭着她的雙足,然後接過侍女遞來的絲履輕柔地替她穿上,整個過程四葉都僵硬着身子,再加上剛剛扭傷的腰,怎一個苦字了得,等到穿好鞋,她連忙收回自己的腳,然後僵直着身子坐着,低垂着頭不與碧月昡的視線交會……一個溫熱之物緩緩貼上她的腰輕揉,她一愣,擡眸就見碧月昡帶着一絲笑意看她,有些彆扭地扭過頭,耳朵紅的更加徹底。
四葉與百里月的這場鬥舞不過是宴會的餘興節目,也不可能真的評出個輸贏來,而且其中還摻雜了一些別的什麼,輸贏什麼的就徹底成了浮雲了,對此四葉倒是不是很在意,反正她也只是一時氣盛,如今腰又扭了的她十分後悔自己當時那個草率的決定,對於輸贏就更不放在心上了。她這麼想卻不代表別人也這麼想,百里月看着四葉與碧月昡的親暱眼中的恨意愈濃,她第一次見到他時不過五歲,那年她是隨着母皇一起來的,同樣是在御花園她見到了還是少年的他,只這一眼她便將心遺留在了那個少年身上,此時相見,他的身邊卻有已有了人,她不甘,那個女人哪點比得上她,樣貌?權勢?在她看來能配得上他的只有她,是那個女人搶了她的位置,她的他!
感受到對座燃燒着洶洶怒火的視線,四葉戳戳碧月昡低聲道:“老實交代,你什麼時候惹得桃花債?”
碧月昡皺眉看了一眼百里月後頗爲無奈道:“我都不記得是否見過她。”
四葉眯眼,很明顯不相信他的話。碧月昡戲謔道:“娘子這算吃爲夫的醋嗎?”
四葉一臉嫌惡的轉臉,這人就沒個正經,不過她記得他以前不是這個樣子,那時的他……四葉猛然一驚,腦中出現的那個清冷的少年模樣讓她臉色微白,不可能,難道她的記憶恢復了?
見四葉臉色發白,碧月昡連忙正色道:“我是真的不記得見過她!”
四葉伸出手指揉揉太陽穴,腦中一幕一幕閃現的畫面讓她的臉越來越白……
“四葉,四葉!”
碧月昡的呼聲越來越遠,四葉的意識也越來越模糊,身子一軟緩緩倒向碧月昡懷中。
茫然地睜開眼,眼前是一片白霧,隱隱約約傳來哭聲。
誰,是誰在哭?
不,這不是我的聲音,緩緩伸手摸着自己的臉頰,然後驚嚇般地放開手,將手緩緩伸至眼前,這雙手是誰的,這麼小?這不是我的手,我、我是誰?
嗚嗚嗚嗚……
誰,是誰在哭?
這稚嫩的聲音卻是從我口中發出,循着哭聲向前走去,腳下微陷,看着雜草叢生的地面,腳步不受控制地向前走去,前方出現一株灌木叢,斷斷續續的哭聲便從其後傳出。繞過那株灌木叢,一個小身影背對着蹲在那兒,壓抑的哭聲,微動的肩膀。
你是誰?
一張猶帶着淚水的臉轉過來,冷聲質問道。
我是誰?我是誰……緩緩走到那個少年身邊,對視着,伸手抹去他臉上的淚,輕柔地環住他消瘦的肩膀,嘆息般開口:終於找到你了,我的竹馬!
畫面一轉,碧波盪漾的湖面處兩個小身影手拉着手,突然其中一個掉進湖裡,另一個在岸上徒勞地叫喊着,卻沒有人來,靜靜地看着那個白衣少年失神地望着湖面,心中卻是一痛,漸漸地一股窒息感直逼胸口……救我,救我,小玄子!
誰?是誰抓住了我?
緩緩睜開眼,一張清俊的面容出現在眼前,伸手……卻發現自己的手被另一隻大手緊握住,笑了笑,啓脣,沙啞的聲音自脣中傳出:“找到你了,我的小玄子!”
碧月昡渾身一震,看着復又昏過去的四葉,眼中似有震驚、疑惑、狂喜……是她嗎,真是她嗎?
……
等四葉再次醒來之時已是隔天,勉強睜開酸澀地眼皮,視線還有些模糊,“綠兒……”傳出的聲音略帶一些沙啞。
“四葉姐,你醒了!”綠兒連忙放下手中的活奔過來,同時奔過來的還有玉麒。
摸摸玉麒的腦袋,坐起來伸展一下身子——哎呦,這腰怎麼還是這麼疼啊!
“四葉姐,你先躺着。”說着,綠兒回頭對外頭喊了一聲,“去通知王爺,就是夫人醒了。”
揉着自己痠痛的腰,四葉啞聲道:“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代替綠兒回答的是一腳跨進來的碧月昡,綠兒連忙拉着玉麒站起來讓位。
坐在牀邊,碧月昡柔聲道:“還疼嗎?”
四葉指着自己的腰,道:“還疼!”
碧月昡失笑:“我說的是你的頭。”
四葉一愣,看着碧月昡的笑容,頭一次覺得他的笑如此乾淨,沒有戲謔沒有算計也沒有隱忍的痛苦,不自覺伸手扯扯他的麪皮嘟囔道:“是真人嗎?”
碧月昡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握住四葉的手輕笑道:“我當然是你小玄子!”
四葉微怔,先前的記憶霎時如潮涌,有些不自在地收回自己的手,她假裝茫然道:“什麼小玄子?”
碧月昡臉色微變,最終嘆了一口氣道:“你還是恨我嗎?”
四葉轉身,背對着碧月昡呻吟含糊道:“給我點時間。”
臉上浮現一絲笑意,碧月昡伸手替四葉掖好被角又囑咐了幾句後便離開。
聽着碧月昡的腳步聲消失,四葉轉回身問綠兒,“我暈了之後發生什麼事情了?”
綠兒猶豫,吞吞吐吐道:“沒有什麼事情發生。”
四葉不信,坐起身子作勢就要下牀。
“四葉姐,你別動!”綠兒趕緊阻止道。
四葉挑眉,“你說不說?不說我就自己去問!”
綠兒無奈道:“你在宴會上暈倒後,王爺便抱着你回府,後來聽說月氏國主提出要聯姻。”
“聯姻?”
“嗯,在九位王爺中選一位娶如月公主繼承月氏的皇位。”
聽着綠兒的話四葉將玉麒抱上牀,微微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