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九天從此開始夜夜笙歌,他的寢宮裡,歌伎跳着最時興的舞蹈,雲九天衣領半敞,靠在軟塌上,一手持酒,一手撫着自己的臉,他鳳眸迷醉,看着地上的歌伎,眼神幽然地也不知看向哪裡,卻讓那些膽大的歌伎也不好意思起來,偷瞄幾眼這傳說中的男人,卻不料腳步亂了,連着倒了一處,雲九天看着地上的女人們,沒有想象中的暴怒,倒是突然笑了一下,而後道:“你們給朕舞劍!”
好在是舞劍。
那羣歌伎別腳的舞着,她們沒有練過,但好在有舞蹈的功底,只是突然間,雲九天將酒杯一摔,丟到了地上,那酒杯碎裂成片,有舞者踩到了腳上呼痛出聲,雲九天的眼神越發地冷了起來,他看着她們的舞蹈,想起了一個曼妙的身影,想起了他與她共舞的那一曲,現在想起,身體還一陣陣的炙熱,不禁火大,吼了聲滾,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大殿重新歸於寂靜。
他讓人又端上酒來,或者只有酒是最安全可靠的,它不會讓他想起那些他不想記得的往事!
雲九天第二日卻能照常早朝,雖然嘴裡還有酒氣,但是在朝堂上目光灼灼,沒有半點糊塗……
陽澄湖已結了冰,冰上一層厚厚的積雪,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着炫目的光。
雲九天徒步走着,後面跟着孫公公,他年令大了腿腳有些不便,更加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後,因爲小心,他的腰身有些彎了,遠遠的看去,更加的蒼老。
雲九天回頭看着他跟了過來,皺起了眉頭:“孫公公,朕說過,不用跟着。”
“老奴知道。”孫公公淡然地道。
“知道還跟着?”雲九天有些不耐煩但看在他曾服侍先帝的份上,他給他留有面子。
那孫公公便道:“老奴是怕皇上突然有吩咐,找不到人,雖然老奴歲數大了,但這點用還是有的……”
雲九天見他比自己還強,也沒有心情理他,便由着他了。
他看着凍在湖裡的花舫不禁皺起眉頭來:“這陽澄湖歸誰管?怎麼地還會出現這種事情?”
孫公公看着他有些爲難:“皇上,這是您吩咐的,您忘記了嗎?”
“朕吩咐的?”雲九天皺起了眉頭,隨即想起,是,確實是他吩咐的,不過,七年已經過去了,這花舫是當年他與她共乘的,也是在這條船上她捨出命來救自己,所以,爲了紀念她,他不讓人再動這條船,沒想到卻是這樣的結局,這船已經破破爛爛的,根本不象一條船了,他不由地怔了,這條船擺的方向是他根本不來的,最近遊湖都是從另一端開始……
他站在遊舫前發了一陣子呆,當時自己說過不讓他們再用這麼船,但也沒說就此報廢吧?
突然從心底生起一陣的悲哀……
自己爲什麼忘記了這件事情,自己不是一直在回憶與她的點點滴滴嗎?
他憤然轉身,孫公公繼續跟在身後,雲九天突然停了下來看着孫公公道:“你……”
孫公公臉上掛着笑意等待着他的吩咐。
然而,雲九天只是猶豫了一下然後一甩袖子大踏步地離開了,孫公公看着他的背影,幽幽地嘆了口氣,剛纔他一定是讓他替他做什麼事情,或者是宣旨,有關皇后的事情吧。
可是,他什麼也沒說。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左小小沒有等來那個她想等的人,卻等來了一個她不想聽的消息。
雲九天對玉妃越來越好,甚至開始讓她陪着一起去狩獵。
她大肚子陪着他狩獵嗎?她不理解這是寵還是害。
不過,聽說那架式非常奢侈,玉妃是坐着貂裘輦去的,裡裡外外的全是貂裘,不但她不冷,甚至還熱得穿起了夏天的衣裙,在冬雪飄飛的雪地裡,那十幾人擡的貴妃輦,在林中穿梭,跟在一大隊的馬隊後面,真不知是一種什麼樣的場面。
回來,玉妃又得到了特別的賞賜,聽說皇上將打地的野味都分給了她。還聽說她因爲感恩,特意陪皇上大宴羣臣。
接下來不斷有消息傳進左小小的耳朵裡,她就自動忽略了。
睿兒在宮外也會寫信給她,但他只說想念她,問他什麼時候還可以進宮來見孃親,左小小回信的時候便告訴他,讓他不要急,也許過年就能見到了。
睿兒便告訴她,日日跟着外公學習畫畫,他如果會畫了,要給孃親畫一幅畫像,他認爲孃親是天下最美的女人。
左小小很心疼他,但卻沒有再接他入宮現在宮內很複雜,她不敢保證自己能照顧好他,更何況現在她的情況很不好,身體一天比一天難受。
左小小胃口開始不舒服,雖然有溫太醫給她配製了特殊的膳食,但她仍是一天比一天吃得少了,憐兒真心的替她着急,除了她,帶沒有人這麼真心的關心自己了。
雲九天仍然沒有動靜。
年關快到了。
火府送進來許多臘貨,炒貨,還有各種肉類,擺在院子裡好大的一堆。火王帶進話來,讓她寬心些,再沒多說。
左小小知道火王沒有進宮是有他自己的打算,他在給自己足夠的自由。
最大的自由。
當初自己堅持選擇冒險,便該預料到這樣的結局,但好在,這還不是最終的結局。
很快,她就知道,這若是結局,倒是最好的。
火府送進來許多新鮮的果類,想必是從遙遠的外邦進口來的吧,她極珍惜的吃了一兩粒果子,酸酸甜甜的,倒讓她開了胃口,吃了多些,心情也跟着好了,她站在玉階上,身着火紅的貂裘,看着下面的人忙着分肉分菜,笑盈盈的看熱鬧,院門響,走進來一個身影,看到這個身影,左小小的心一下子跳了起來,極不規則……
那人臉板着,略帶鐵青,他從亂蓬蓬的東西徑直走過來,後面跟着兩個公公,手裡捧着一個托盤,左小小沒有看清那托盤裡的東西,但是卻看清了雲九天的臉孔,那樣的陌生,比第一次相見還要陰森可怖。
所有的宮女都跪下迎接。
左小小眼睛一直迎接着他走近,福身一拜,聲音如水:“臣妾見過皇上!”
雲九天聲音清冷:“起身吧。”
左小小便直起身子來,看着他,心裡在感嘆,他終於來了!
她以爲她等不到他了。
雲九天邁步入了內室,左小小跟在他身後,她有些反胃,但沒有坐在一直挺着腰身看着他……
雲九天終於轉過身,能有月餘未見左小小未見豐腴,倒更顯清瘦,他看着她絕美的容顏,腦海裡閃現了另一張臉,那張臉雖然比她普通了些,但到底那是一個善良的女人,那個女人將自己從痛苦的深淵裡救了出來中,又從刺客劍下救了自己第二次,她愛自己,他從心底能感覺得到,然而,她卻……
想到這裡,他冷冷地哼了一聲:“朕給你帶來了好東西。”
左小小凝眸,聽他的聲音倒絕不是什麼好東西。
雲九天回身,從身後太監手裡端過了一個大號的瓷碗,那裡面是紅紅的一碗湯水,上面飄着幾根暗紅色的花蕊,左小小識得,這是藏紅花!
她看着他,他要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
“怎麼?不想喝嗎?你知道朕至少有一百種方法讓你喝下這碗東西!”雲九天的聲音彷彿數九的寒冰,讓左小小的寒毛豎了起來。
“爲什麼?”終於,她找到了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地問出了口。她這麼久了,終於等到他來,沒想到他卻爲自己帶來了這麼好的‘禮物’,怎麼能不讓她心寒!
雲九天將碗端到了她的面前:“爲什麼?朕也想知道爲什麼。”
“這肚子裡的可是你的骨肉。”她平靜地道,她不知道哪個父親會這麼狠心,這麼無理由的要將孩子殺死。
“我的骨肉,我雲九天不缺這一個兩個的骨肉,你還想說什麼?”雲九天美麗的眸子裡不再有半點溫情,看着她,猶如看着殺父仇人一般。
左小小騰然明白過來,自己怎麼這麼傻,自己的身份一直是火依舞,而火依舞的身份卻是火炫舞,不論這兩個身份是哪一個,雲九天都與她有着難以理清的糾結。
她還以爲這麼久了,他已經放下了,他親手下的聖旨,立自己爲後!
立後所爲何事?難道只爲戲耍?
“回答我一個問題好嗎?”左小小終是不死心,她真的想要答案。
她賭的現在可是兩條命。
“好。”雲九天倒痛快,簡單地說了聲好字,但嘴角的冷意卻越來越盛,他冷眼瞧着她,彷彿她的痛苦對他來說,倒是一種快樂。
“臣妾想知道皇上到底有沒有愛過臣妾。”左小小終於問出了這句話,她心裡在顫抖,這是壓在自己心底的一直想問不敢問的話題,她不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爲什麼沒有膽量面對自己的內心。
難道她怕那個答案嗎?還是她早已猜到了她不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