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很多事情都不是我們能夠預料到的。”千羽公主的話勾起了林梟刻意塵封的記憶,如此近距離地看着千羽公主,只覺得百味雜陳,但他並沒有失去理智,緩了緩,用力掐緊雙手,強忍住哽咽道:“千羽,你恨我麼?”
“恨,但卻不知道從何恨起。”在林梟朦朧模糊的目光中,千羽公主微微嘆了口氣,咬着嘴脣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梟哥,你是否還記得當年我們許下的承諾?”
“我就算忘了這世界上所有的東西,也不會忘了跟你說過的每一句話。”如此說了一句,林梟一字一頓地重複道:“我說過,我愛你,雖然因爲彼此身份的差異,未來的一切都不可預知,但無論事情發生什麼樣的變化,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一定會出現在你身邊,拼盡一切保護你。”
這是他給千羽公主的承諾,即便如今他已經無法永遠守護在她身邊,但這份承諾,永遠都不會變。
再次從林梟口中聽到這些熟悉的話語,千羽公主只覺得悲喜交加,她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複雜的心情,只是輕嘆道:“上一次聽到這句話是兩年前了,兩年來,世隨時移,一切都發生了滄海桑田的變化,你我……”
“千羽……對不起,是我負了你。”隨着這句話,林梟忍耐了許久的淚水終於不可抑制地流了出來,只見他上前一步,緊緊擁住千羽公主,哽咽道:“千羽,不要再離開我了,你隨我回朝,你相信我,我一定讓皇上和父親同意你我的婚事,雖然我沒辦法讓你成爲我唯一的妻子,但也絕對會讓你跟晗筠公主平起平坐,不讓你受任何委屈。”
林梟知道自己做出這樣的決定對晗筠公主很不公平,甚至可以說很殘忍,可事到如今,他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哪怕知道前面是懸崖峭壁,稍有不慎就會粉身碎骨,但他依舊想要試一試,只爲了能對得起自己的本心。
林梟的話,讓千羽公主深深爲之動容,這世上,沒有人比她更瞭解林梟,林梟對自己的愛很深,但身爲鎮國將軍府唯一的繼承人,他對國家和家庭的責任感同樣很重,斷然不會因爲兒女私情讓自己的家人受到牽連。
她是赫赫公主,依如今的形勢來看,跟自己有所牽扯,不僅會引起皇上的猜忌,也會讓朝中衆大臣議論紛紛,林家雖然行的端立的正,但衆口鑠金,積毀銷骨,在如此不利的輿論攻擊下,誰都不知道下一步會發生什麼,林梟寧願冒着這樣大的風險帶自己回去,可見心裡定是把自己放在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位置。
他這樣愛自己,而自己卻要爲了赫赫的利益,來利用他……如此想着,千羽公主只覺得心如刀絞,忍不住伏在林梟懷中失聲痛哭。
壓抑的太久,心痛的太久,她太需要發泄了。
“好了,好了,不哭了。”見千羽公主越哭越厲害,任憑自己怎麼哄都停不下來,林梟只當對方是太高興了,或是心裡
沒有安全感,掏出手帕輕輕將其臉龐上的淚水擦拭乾淨,含笑道:“你放心,待這次回朝,我自會把一切事情處理好。”
“梟哥,你就不問問我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麼?”千羽公主擡起掛着淚痕的大眼睛,定定地望着林梟。
這個問題林梟並非沒有想過,只是兩軍交戰之際,無論是摩達可汗還是蘇倫,都不可能放任千羽公主出來,所以他推測對方一定是偷偷跑出來的。
聽到林梟的回答,千羽公主沉默了許久,直到林梟忍不住出言追問的時候,方纔下定決心,緩緩開口道:“梟哥,你說錯了,我不是逃出來的,是哥哥讓我過來找你,他讓我拖住你,千萬不能讓你有機會前去增援林青雲。”
女人都是容易被感情所困的,既然林梟一心一意對自己,她也不願意對其有任何欺騙,即便這樣會讓自己成爲赫赫的罪人,她也不後悔。
“你說什麼?”要說之前林梟一直沉浸在跟千羽公主重逢的喜悅中,那麼如今,他的心情就像一個拋進水中的綵球,原本漂浮在水面,然而卻因爲漏氣慢慢沉到水底……無以復加。
見林梟始終是一副錯楞的表情,千羽公主擡頭仰望着他,淡淡道:“梟哥,如今你已經知道了真相,你若是後悔剛纔的決定,我……我也不會怪你。”
早在決定說出真相的時候,她就做好了承受任何結果的打算,無怨無悔。
“怎麼會?”林梟從錯楞中醒過來,緊緊握住千羽公主的手,鄭重道:“你能坦言相告,更是證明我在你心中的位置,更何況,你沒有做出任何對不起我的事情,我又如何會怪你?”
“真的?”千羽公主繼續道。
“傻丫頭,當然是真的。”如此說了一句,林梟繼續道:“戰場兇險,你既然跟了我,摩達可汗和蘇倫勢必不會放過你,安全起見,你好好待着軍中,無論發生任何事情都不要出去。”
在戰場上廝殺的,是千羽公主的父親,兄弟,族人,這對她來說,本身就是一種殘忍。
“可是你……”
“放心吧,我沒事。”林梟淡淡一笑,並未表現出任何恐懼之意。
赫赫只剩下區區五萬大軍,在他看來,根本不足爲慮。
“林將軍還真是自信,只是有時候太過自信不是什麼好事。”一個冰涼的聲音驟然響起,在這安靜的大廳中,顯得格外刺耳。
“誰!”林梟冷眉一橫,下意識地將懷中的千羽公主抱的更緊一些。
對這個聲音,林梟自是陌生,但千羽公主卻是再熟悉不過,適才家央二人隨自己一同進來,只不過他們在外院就被攔下了,不知怎的會出現在這裡。
“來人!”林梟雖然不知道他們的目的爲何,但這般出現,必定是來者不善。
“家央,你想做什麼,本公主命你退下!”千羽公主冷喝道。
“公主似乎忘記了,屬下等人並不是您的奴才,蘇倫太子纔是我們唯一的主子。”如此說了一句,家央二人的劍直直朝林梟刺去,雖然家央的劍鋒十分銳利,但林梟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者,縱身一躍,拿起正廳上方擺放的寶劍迎面還擊,然而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只過了兩招,他就覺得渾身漸漸無力,若不是靠意念勉強支撐,這以一敵二的陣勢,怕是已經保不住性命了。
“梟哥,小心!”千羽公主的目光一直追隨着林梟,自然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對方的異常,也顧不得自己的武功完全不是家央二人的對手,連忙抽出箭上前幫助林梟。
雖然蘇倫一早就囑咐過,若是千羽公主阻礙了他們的計劃,便可不必留情,然而對方公主的身份畢竟擺在那裡,家央二人一時倒也狠不下心下死手,只一邊反擊,一邊勸道:“公主,主子交代過必須要取林梟的性命,您若是執意阻攔,別怪屬下們不客氣了。”
他們說話的時候,林奇亦帶了許多士兵破門而入,院中安排的弓弩手亦隨時待命,只是殿中情況複雜,幾個人打鬥在一起,爲了避免傷到林梟,一時之間不敢大範圍行動,好不容易瞅準機會射出去的幾支箭,還被家央躲過去了,並未傷及分毫。
雖然暫時處於上風,但家央明白,如今是在林梟的地盤,即便自己長有三頭六臂,今天也不可能有命活着出去,所以必須速戰速決,之前,蘇倫雖然沒有料到千羽公主會將一切如實告知林梟,卻明白她不可能做出任何傷及林梟性命之事,是以吩咐家央神不知鬼不覺地在千羽公主的外套上下了藥,林梟如今中的軟筋散之毒,就是剛纔跟千羽公主接觸時沾上的,他撐不了多久。
如此想着,家央手上的招式更加凌厲,林奇眼見情勢不妙,也顧不得其他,縱身一躍準備加入戰局,然而還未等靠近,就見一道寒光從家央的方向射向林梟。
“少將軍小心!”林奇想要替林梟擋住那支袖箭,奈何距離太遠,根本有心無力。
他沒有,但有一個人有。
縱身擋在林梟身前的千羽公主只覺得腹部一涼,殷紅的發黑的鮮血不住地向外流出。
箭上抹了毒。
也是,蘇倫此次原本就做好了孤注一擲的打算,又怎麼可能不抹毒。
凡事可一不可再,家央放袖箭的時候,埋伏在外的弓弩手果斷抓住時機,一箭直穿其胸口。
“千羽,不要!”看到不斷涌出的鮮血,林梟心中如刀絞般難受,然而他體內的軟筋散之毒尚在發作,想要上前抱住千羽公主,但渾身卻沒有一絲力氣,林奇見狀,趕緊上前攙扶了一把。
“快,快傳軍醫,傳軍醫!”林梟撕心裂肺地怒吼着。
看着心愛之人的血一點點變涼,他卻無能爲力,平生第一次,林梟體會到了什麼叫絕望,深入骨髓的絕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