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丞相沉默不語,哪個帝皇會在駕崩前一刻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爲?
“既然從一開始就對不起,朕也不會彌補什麼給他。朕知道自己時日不多,這遺詔,朕本該早立好,但是朕還是貪戀着人生。”皇帝閉了閉眸子,“只怕,老天也不會讓朕再繼續留戀下去了。朕駕崩後,皇位傳於太子上官玉。”
即使一早就有心理準備,蘇丞相還是有些詫異。上官玉不是他的親生兒子,已經成爲不是秘密的秘密了。他怎麼也不會相信,向皇帝這樣睿智的人,會一點都沒察覺。
只是身爲臣子,他沒有那個資格懷疑九龍至尊的皇帝。他只能默默記下,擬好詔書給皇帝過目蓋章。
上官晨,縱使你做得再多,依舊抵不過一個女人在皇帝心中的位置!蘇丞相不由得替上官晨不值。
詔書一事完畢後,皇帝又扯着蘇丞相東拉西扯了許久。蘇丞相很有耐心地陪着皇帝,並一一回答他各種刁鑽的問題。
到最後,皇帝似乎終究還是沒有多餘的力氣再說些什麼,緩緩闔上了眸子。
蘇丞相在那雙眸子裡,看到了濃濃的期待。臨終前,皇帝其實最希望看到的,還是上官晨來送終吧。只可惜,這已經是不可能了。這個遺憾,皇帝一輩子都無法彌補了。
蘇丞相慢慢跪了下來,隨後,宮中響起了象徵國喪的鐘聲。一時間,皇宮裡各種悲痛的哭聲低泣響成一片。蘇丞相靜靜地跪在皇帝牀前,聽着那些哭聲,真切的又有幾個呢?
後來的史書上記載,紫月國最後一個皇帝壽終正寢,他在位期間功績累累,勤政愛民。只是最後一年做出了種種令人唏噓不已的荒唐事,甚至親自下令殺了自己親生兒子。但較爲客觀的史學家皆認爲,他功大於過。
誰也不知道,這個功績赫赫的皇帝,其實是被一種無法戒除的毒藥害死。
蘇丞相不知道,在皇帝寢宮的角落裡,有兩個透明的身影隱身暗處,死死盯着牀上一動不動的皇帝。
上官晨在皇帝閉眼的瞬間,緩緩跪下。雖然皇帝看不到他,但上官晨相信皇帝知道他來了。他極力剋制着心中的悲痛,十指死死抓着地面。若他是個實體的話,十指肯定已經血跡累累。
花容容在一旁,緊緊閉着眼睛。皇帝雖然可恨,但臨死那一刻卻是那麼可憐。她知道,不管皇帝對他們做了什麼,上官晨都不會記恨他。她明白,此刻上官晨心中的悲痛,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最真實的。
神仙膏帶來短暫的快樂,只會讓事後的皇帝更加痛苦。其實,皇帝這樣死去,對他來說何嘗不是一種解脫呢?
父皇,一路走好!
冥界是脫離四大種族的特別存在,不管是魔族還是神族抑或是妖族,都不能在死前去冥界。而他們是強行脫離肉身的魂魄,無法前往冥界送皇帝最後一程。
“走吧!”半晌之後,花容容輕輕地扯了扯上官晨衣服,“再逗留下去,夜淵會發現我們的。”
上官晨紋絲不動,他的臉上看不出哀傷之色,但眸子卻是無法抹去的悲痛。夜淵,這筆賬連帶母妃的,就算是灰飛煙滅我亦會向你要回來!他咬緊牙關,兩邊太陽穴都微微凸起。
“走吧!”花容容再次勸他,人死不能復生,倘若因爲這樣被夜淵發現,實在不是什麼好事。這是花容容不願意看到的。
上官晨這時候才緩緩起身,在轉身邁了一步後忍不住回頭再次深深地看了眼皇帝已經閉上眼睛的模樣。這副畫面,死死地印刻在他腦海中永生抹不掉。
花容容不再猶豫,拉着上官晨閃身離去,不留一絲痕跡。
兩人回到破碎虛空,上官晨輕輕揮開花容容挽着他手臂的手,淡淡地說了句:“我想自己靜靜。”
花容容乖巧地鬆開手,看着上官晨一步步慢慢朝前面走去,沒有打擾他。她只是遙望着上官晨削弱的身影,鼻子微微酸澀起來,忍不住心疼。
花容容無法理解皇帝對上官晨的父愛,如果說是深沉,似乎他從來沒有讓上官晨做的那件事得到該有的讚賞。即使最後殺了上官晨是爲了不讓上官晨淪落到被夜淵控制的地步,但花容容仍舊對皇帝抱有埋怨。
他們已經是沒有肉身的魂魄,在灰飛煙滅那一刻,是帝王之心與帝王之威將他們的魂魄解救了。沒有了肉身的他們,來到了這個蒼茫沒有盡頭的時空。花容容這才知道,原來破碎虛空是這麼一副模樣。
他們一直躲在破碎虛空,那些被流放的神,早就沒有了蹤影。想必是夜淵已經全部將他們魂魄吸取了,以至於那些神灰飛煙滅。但夜淵大概怎麼也沒想到,他們會躲在破碎虛空吧。
在這裡,花容容發現,上官晨有了很大的變化。彷彿是自身的力量的禁錮被突破了一般,不管她怎麼竭盡全力,上官晨依然能輕易追上她。而且,上官晨看着她的眼神,多了很多讓她看不懂的東西,好似憐惜,又更像是懊惱。
好幾次,上官晨對她欲言又止。
花容容雖然不確定,但隱隱感覺到上官晨似乎想起了前世的一切。只是,上官晨一直不肯對她坦白罷了。
其實上次,上官晨已經將無盡暗淵中能解他身上之毒另一味藥找到了。大概是因爲上官晨從來沒有全然相信夜淵,沒人發現。
而如今到了破碎虛空,他們卻遲遲沒有找到另一味。花容容見上官晨這樣,只好微嘆了一口氣。轉而朝另一個方向走去,不管怎麼樣,也要先將舊毒解了,這樣才能只好他身上的傷。至於在無盡暗淵中的屍毒,只能另想辦法了。
花容容一直往前走,破碎虛空如它的名字一樣,沒有時間沒有空間。那白茫茫的一片,似乎讓人一直只是在原地踏步而已。
但花容容直到,破碎虛空其實是有盡頭。只是看起來無盡的循環,令人很容易就產生了錯覺隨後放棄。
身後有輕微的腳步聲,花容容猛地回身一看,卻是上官晨跟了上來。
“怎麼也跟來?”花容容等他走近,低聲問道。
上官晨望着她,理了理她額前的髮絲,“我不放心,畢竟破碎虛空跟無盡暗淵一樣,充滿了未知的危險。”
“對不起,晨,我連累了你。”花容容一臉愧疚。
上官晨笑笑,捏了捏她的鼻子,“什麼叫連累?這話我不愛聽。如果此生能這樣跟你在一起,對我來說也是上天的眷顧了。”
“晨,告訴我,你是不是想起了從前的一切?”頓了頓,花容容終是忍不住問出來。
上官晨深深地凝望着她,“只要我們現在好好的,從前對我們來說又有多大的關係呢?”
“話是這麼說,可是晨,魔神如今那麼強大,我們又怎麼才能戰勝他呢?”花容容嘆氣。
“可以的,我可以肯定,魔神遲遲隱藏着身份,一定是有致命的弱點。比如說,他元氣尚未完全恢復,況且他爲了得到我們的信任,不惜拿身子做賭注。想必他還有個最虛弱的時刻,如果我們能找到他這個弱點,定能將其擊敗。”
花容容搖搖頭:“談何容易,你也知道,夜淵的警惕性極高。我們又怎麼能找到呢?”
“相信我,可以的。”上官晨自信地道,“走吧,我們一起尋找另一位藥。”上官晨拉着她的手,往前走去。
花容容發現,上官晨的掌心跟以前比起來,溫暖了許多。她不禁疑惑,難道是因爲在破碎虛空的緣故嗎?可是,她沒有那麼多時間細想,如今最重要的是找到另一味藥將上官晨的傷勢治好。花容容很茫然,爲何他們已經是魂魄了,毒素還依然存在呢?
看着上官晨的身影,她忍不住莫名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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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駕崩了?這事千真萬確?”夜淵將皇帝的死訊告訴玉姬的時候,玉姬竟有些激動。
夜淵尋了處坐下,慢慢地說道:“這次不是詐死,我已經進宮看過了,他確實已經斷氣了。”
“皇帝一死,這天下豈不是要大亂?我們還沒找到容容他們。”靜真眉心緊蹙。
“看來,魔神已經迫不及待了。而且,蘇丞相已經宣讀了遺詔,皇位傳給上官玉。”夜淵望着他們,淡淡地說道。
玉姬猛地拍案而起:“即使上官晨再怎麼不受寵,他還是王爺。他的死,皇帝隻字不提,反而把皇位給了造反的上官玉。我真想進宮鞭屍。”
聞言,賤死不救冷冷地瞥了玉姬一眼:“你現在越來越毛躁了!那個冷靜沉穩的殺手竟是這麼沉不住氣。”
玉姬張口想要反駁,夜淵卻說道:“難道你們沒發現,京都多了很多奇怪的人嗎?跟我們看到的活死人完全沒有區別。”
衆人陷入沉默,他們並不是沒有發現,而是這些人的出現就像是個信號,令他們不敢輕舉妄動。更何況,傳說中的魔神遲遲還未現身,那是怎樣的角色他們根本無法猜測。倘若現在貿然行動,怕是隻有死路一條。
他們沒有人相信,上官晨與花容容真的死了。他們依舊抱有一絲希望,依照上官晨的聰明才智,肯定絕處逢生了。只是現在躲避在某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