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翼雙眼冒光,神情狂熱不已,彷彿已經看見尊貴至極的未來。
“慕瑾之不會扶持姐姐的皇子!”
慕瑾之手上已有棋子,既是傀儡,就一定得無依無靠,只能依賴於他,他絕不會支持背靠鎮國公府的皇子。
清宵的話絲毫不能澆滅司馬翼眼裡的狂熱,“無妨,你姐姐是正宮皇后,母儀天下,她的皇子便是名正言順的嫡子,到時候,原本支持廢太子的老臣和清流,一定轉而支持我們!那些酸腐書生,一向以支持正統爲己任,自恃清高。只要我們加以拉攏,一定能讓他們改變初衷!”
清宵張了張脣,終究什麼都沒說。
就算姐姐真能生下皇子又如何?皇上已老,身體大不如前,聽慕瑾之的意思,皇帝恐怕活不了幾年了,怎麼可能等到姐姐的皇子長大成人?
且在深宮之中,姐姐的孩子能否長大,仍是個未知數,這些年來,後宮不是沒有皇子出生,可偏偏沒一個活下來。
後宮女子的陰毒手段,他就算不曾領略,也有所耳聞。
加上後宮與前朝糾葛,淑貴妃一派,勢力一向極大,若姐姐生下皇子,淑貴妃一派一定緊盯司馬世家,兩虎相爭,非死即傷,到時,得益的便是慕瑾之。
若姐姐生不下皇子,司馬世家便只能和慕瑾之同盟,與他一同剷除淑貴妃一派,得益的也還是他。
怎麼算,都是慕瑾之獲利最大。
慕瑾之,這種局面恐怕你早就算到了吧?所以才那麼有恃無恐!
“父親,慕瑾之這麼難對付,不如和淑貴妃聯手?”
清宵試探道,司馬翼當場否決,“不可!”
清宵不再多言。
以父親的精明和姐姐的聰慧,一定也想過和淑貴妃聯手,扶持二皇子,共同對付慕瑾之,可惜,姐姐和淑貴妃是死敵,鎮國公府和威遠侯府也是死敵。
姐姐不願只做母后皇太后,不願旁邊還杵着一位聖母皇太后,至於淑貴妃,專寵後宮十多年,本來以爲皇后之位手到擒來,誰知憑空冒出姐姐來,還一路順暢的當上了皇后,早恨不得將姐姐千刀萬剮,怎麼可能願意親生兒子登基爲帝后,還要和姐姐同爲太后。
“父親,慕瑾之如此難對付,您可知他扶持的是哪位皇子?”
“肯定不是太子,也不是二皇子。”
“那就是三皇子了?”
清宵意圖提醒司馬翼。
誰知司馬翼連連搖頭,“不可能!三皇子那個廢物,一無是處,最不可能被立爲太子!慕瑾之心機深沉,最擅長算計,怎麼可能做賠本生意?他一定還在觀望。”
清宵暗自嘆息,父親不懂,慕瑾之要的就是廢物!
他想明確提醒父親,又怕打草驚蛇,只能隱晦的提點一下,可惜父親根本不信。
見司馬翼自信滿滿的樣子,清宵遲疑道,“父親,慕瑾之做事一向出人意料,也許……”
也許,他扶持的就是不被任何人看好的三皇子。
“國公爺,世子爺,陸將軍求見。”
一名下人小跑過來恭敬道,司馬翼臉色大好,大手一揮,
“還不快請!”
陸將軍?
清宵皺了皺眉,巡城指揮使陸堅?父親的左膀右臂?他可是慕瑾之安插在父親身邊的探子!
想到此,清宵似不經意的開口道,“父親,民間有俗語,人心隔肚皮,又說知人知面不知心,您爲何對陸將軍如此信任?”
“你是想叫爲父防着點陸堅?”
清宵點頭,司馬翼哈哈一笑,重重拍了拍清宵的肩,“熙兒有警惕之心是好事,不過,對於陸堅,熙兒多慮了。”
“父親有沒有想過陸將軍,有可能是別人安插在父親身邊的棋子?”
“你是想說慕瑾之?”
清宵愕然,“父親怎麼知道?”
司馬翼得意的一笑,“他能把人拉過去,爲父自然能把人拉回來。”
“可我聽說,慕瑾之手上有陸將軍失散多年的兒子的消息,父親不怕陸將軍真有異心,早就投靠了慕瑾之?”
“這事陸堅早就對爲父稟明過了,是爲父要他假意投誠,騙取慕瑾之的信任,到目前爲止,慕瑾之已經開始信任陸堅,陸堅也爲爲父獲取了不少機密消息,讓爲父得了不少好處。”
司馬翼志得意滿,清宵無言以對,他終於明白慕瑾之爲什麼敢肆無忌憚的對他說起陸堅的事了,原來他根本就不怕自己告密,或者,他根本就不在乎。
計中計,謀中謀,到底誰纔是幕後高手?
陸堅是真的背叛了父親,還是如父親所說,假意投誠?
他更傾向於前者,慕瑾之不會做無把握的事,可是,若陸堅真是慕瑾之的人,慕瑾之怎會毫無保留的對他說起?
萬一他說動父親除掉陸堅,而這一切不過是慕瑾之借刀殺人的伎倆,他豈不是讓父親自斷臂膀?
猶疑間,陸堅隨着小廝走來。
“屬下陸堅見過國公爺,世子爺。”
陸堅不卑不亢的施禮,清宵探究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他神色沉穩內斂,眼神直視前方,腰背挺直,右手無意識的放在腰上的刀柄處,左手自然下垂,一看就是久居軍中的軍人。
他盯得太久,陸堅神色無波,司馬翼適時的乾咳一聲,清宵收回目光,拱手打了個招呼,“陸將軍。”
陸堅略一點頭,沒有其他表情,朝司馬翼道,“國公爺,屬下有要事稟報。”
司馬翼收斂神色,看了清宵一眼,見清宵一個勁的盯着陸堅看,司馬翼有些不悅,道,“去書房。”
說着,率先擡腳走向書房,陸堅緊隨其後。
清宵站在原地,陷入沉思,司馬翼見他並沒有直愣愣的跟上來,臉色稍有好轉。
陸堅站在他身後,順着他的目光看向院子裡的清宵,道,“世子爺還年輕,國公爺慢慢教導,不急。”
“哼!該疑的不疑,不該疑的倒疑了個透,不中用的東西!若有菡兒的一半聰穎謀算,本公爺何至於憂心至此?”
“皇后娘娘母儀天下,天資聰穎,貌美無雙,非常人能比,世子爺又在道觀呆了十五年,不通世情也是常理之中,國公爺不必憂心,假以時日,世子爺一定能挑起國公府的大梁,光耀門
楣。”
他一席話說得司馬翼臉色大好,笑眯眯的看着他,意味深長的說道,“陸堅,想不到短短几年,你已經學會朝中那些人的做派了,話說得中聽入耳。”
“當年,屬下不就吃了口舌笨拙,不懂說話的虧嗎?若不是國公爺擡舉,屬下如今還是一名在軍中苦挨的小將官。”
“你如此記恩,也不枉本公爺擡舉你,好好做,將來大將軍的位置少不了你的。”
陸堅眸光一閃,皺眉道,“美中不足的是,屬下如今還不能與兒子相聚。”
“你放心,本公爺不惜任何代價,也要幫你把兒子搶回來!慕瑾之那個陰險小人,只會用這些扣人質要挾的婦人手段!卑鄙!無恥!下三爛!”
司馬翼連罵了好幾聲,才收了聲,彷彿只有如此,纔算與陸堅同仇敵愾。
陸堅面露感動,單膝跪下,哽咽道,“國公爺對屬下厚愛至此,屬下一定盡心竭力爲國公爺辦事!與國公爺和皇后娘娘共同進退!”
司馬翼親自扶起他,“你我之間,情同兄弟,不必行如此大禮,你的兒子也是本公爺的子侄,本公爺救他回來天經地義,區區小事,你不用記在心上。”
說着,與他一同攜手進了書房。
清宵若有所思的盯着兩人的背影,直到書房的門關上,才緩緩收回目光。
秋風吹起他的青灰色衣袍,衣角翻飛,猶如清宵翻飛不停的心緒。
他下山那日,師父告訴他,世間俗世,愛恨嗔癡,貪利算計,有大善有愛,亦有陰謀戕害,如此種種,才構成大千世界。
師父曾告誡他,他身在道觀十五年,雖未曾入道,但本性純淨寧和,與修道之人並無不同,若以此本心入紅塵俗世,怕是要吃大虧的,他當時只覺得人言若可畏,他不予理會便是,人性若貪婪,他悄然避過便是。
如今想來,只覺得那時的自己,想得太過簡單。
人言可畏,他雖不予理會,可流言蜚語終究會傷了他在乎的人,人性貪婪,他只當未見,可即便如此,算計利用,爾虞我詐,他根本逃不開。
他只想當他的清宵真人,可是,他不只是清宵真人,還是桑棠的好友,國公府的世子爺,父親的兒子,姐姐將來的依傍。
紅塵俗世,他如何逃開?
“世子爺,世子爺?”
小廝的叫喚拉回了清宵飄遠的思緒,“何事?”
“世子爺,那位夫人已經走了。”
見清宵沉默不言,小廝又謹慎的斟酌着字眼道,“小的按您的吩咐回的話,那位夫人聽了,根本沒問您什麼時候回來,轉身就走了,所以您說的歸期不定的答案,壓根沒用上。”
見清宵似乎有些惆悵,小廝又道,“她走時,小的貌似聽到她說了一句話。”
清宵瞳孔一緊,一把揪住小廝的衣領,“什麼話?”
見小廝驚得張大了嘴,清宵回過神來,連忙鬆開他的衣領,故作威嚴的喝道,“還不快說!”
“她說,”
小廝學着許桑棠的樣子,看着天空,神情悵惘,語氣幽幽,“山高水長,願君珍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