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天舒在宮門外下了轎輦,青着一張臉在人前聽完禮官的辭令,他想面帶笑容,但心中的氣與急都令他做不到。宮門外,皇城內,到處是錦旗獵獵與攢動的人頭相映,處處都提醒着他今天是他封禪祭拜歸來的好日子,可是隻有他知道,早幾天接到的快報卻給了他怎樣的震驚與憤怒!
終於應付完了一套禮節,在號角聲裡龍輦入宮,當宮門一閉上,宮內的百官還在跪迎的時候,龍天舒就忍不住的吼到:“行了,統統都回去吧,外面的禮做夠了就成了,有什麼明日裡說!”
衆大臣聞言當即錯愕,禮節是大事怎可丟棄,可帝王那盛怒的臉擺在那兒,誰又敢這個時候再去觸虎鬚?哪怕他們心裡都等着儲君大事落定,可也不敢多言,直到看着皇上的轎輦走遠,一個個你看我,我看你的,才相互起來湊到一起,猜測着這是不是又是皇上想法子拖延,而一些老臣也趕緊的找來宮內的太監和留守的官員湊到一起,詢問,這一問,太監們你看我,我看你的,都閉嘴不談,就是塞了錢也都婉拒的離開,越發弄的衆位臣工的心裡不安起來……
龍天舒的轎輦停在了安坤宮外,他急步入了宮門就看到滿院子下跪的人都神色緊張,心中的突突之感加劇,再進殿門就聽到細細的哭聲,和丫頭的聲音:“主子您會別哭了,皇上來了!”
哭聲依舊,但抽泣聲裡帶着硬憋的停頓,聽的叫人更加難受。
龍天舒大步的繞到屏風後,一應的下人立刻下跪行禮,而牀上卻靠坐着皇后,面色憔悴,淚掛滿容,更讓他驚住的是皇后的鬢角上竟戴着一朵碎碎的小白花。
柳玉蝶目光有些呆滯似的虛着勁的看人,當眼神觸到皇上的一順,她明顯的身子一頓,繼而嚎哭了起來:“皇上!”她伸着手哭泣,不曾有行禮之舉,龍天舒瞧着立刻湊到跟前抓了她的手:“你,你這是……”
身邊的下人們都非常自覺的起身退了出去,殿內就留下柳玉蝶撲在龍天舒的懷裡哭:“皇上,出事了,我妹妹想不開,含冤自盡,卻不想,淑妃她,她,她也上了吊!”
“你說什麼!”龍天舒臉色大變。
“皇上,這是今早天,天還沒亮的事,臣,臣妾知道您的,您的轎輦在外,可爲了大局,臣妾硬壓了簡報,只,只能這個時候說於您……”柳玉蝶抽泣着解釋,這個時候的龍天舒哪裡有心思計較這些,只抓着柳玉蝶問:“這到底怎麼回事?你不是出了書信說查到了嗎,怎麼成了這樣?難道她們,她們都……”
“不,皇上,您,您看看這個……”柳玉蝶抹了把淚從牀頭几案上叫卷宗案錄拿給了龍天舒,龍天舒一看那捲宗上的封頭是宗人府,他就覺得自己的眼角跳了跳,一把扯開了線繩打開了看。
順着龍天舒的眼掃速度與臉色的幾變,柳玉蝶在旁不時的抽泣兩聲,待龍天舒手抖着扔出卷宗的時候,柳玉蝶立刻說到:“皇上!”
“怎麼會是這樣?一個花奴?一個花奴爲泄私份竟然害死兩位宮妃?”龍天舒氣的跳腳,眼中全是驚色!
“皇上,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去查花奴與誰通姦……”
“淑妃怎麼會和花奴勾結的?她幹嘛要陷害貴妃?”龍天舒氣的一把推開了皇后,在殿內轉悠,看到那捲宗,更是上去踢了一腳。
“皇上,臣妾一時說不清楚,但淑妃跟前的丫鬟香凝已經什麼都交待了,不如,您問問她……”
“香凝何在?”
秀芳在外面侯着,聽到問話,秀芳立刻從竈房裡把香凝帶進了殿裡,香凝哆嗦着身子下跪,話都沒說出來,皇上已經吼到:“到底怎麼回事,你說清楚!”
“是,皇上。”香凝小心的低着頭說到:“主子見皇上皇后最近都很親近盤殿下,覺得,覺得自己的佑兒被耽誤,眼見宣佈儲君的日子就要到了,她恐來不及,結果無意裡撞見那花奴與宮女朵兒在林間偷情,便以此相逼,說只要花奴壞了貴妃的名聲,能波及到柳家就成,事後會保他們二人出去,那花奴應了主子,便將當日裡在花園裡爲貴妃添衣的事說了出來,不成想這事爲成,他自己倒被攆了出去,可那宮女朵兒卻留在宮裡,朵兒放了瘋,找我家淑妃尋事,正好路遇秀兒姐,就藉故打了秀兒,等到了宮裡,朵兒與主子吵架,一時氣惱就撞柱而死,秀兒姐知道事情原由本是要告訴皇后娘娘,可淑妃卻令我們抓了她,逼她吃了毒藥,若她說了出去,就會死,若是順着淑妃的意思把事鬧大,淑妃就會給她解藥……”
“什麼?”龍天舒驚異的捏緊了拳頭。
“皇上,臣妾沒想到會是這樣啊!”柳玉蝶此時插言到:“我查到那該死的花奴和宮女有染,當日裡那宮女死在淑妃宮裡,我自然過問,只想着查個乾淨卻不想……莫名的成了讓那花奴誣陷貴妃與其通姦,而那花奴心中恨幫了淑妃而害死了朵兒,便連淑妃也都扯了進來,這事弄成這樣,我不能看着流言傳出毀了皇家的臉面便請宗人府來查,可我不知道那花奴早被淑妃買通,結果她爲了令妹妹背上通姦之名,置我柳家污穢中,而這般佈局,我知皇上您馬上回宮,便打算留她們給您審理,自己連夜將花奴與人在宮裡不規盡數查出,花奴見我查出便是招了,我便帶他去天牢,可走到半路卻聽聞妹妹想不開,竟是自己服下了毒藥,我知道此事大氣,便去往天牢,可到了天牢的時候,淑妃也,也畏罪上吊自殺了……”柳玉蝶說着把當日裡叫柳玉蟬寫的東西拿了出來,遞給了皇上看:“當日裡我不知情罵妹妹丟了我柳家的人,她便哭着寫了這個,我以爲她是自愧,卻是含冤,如今再看到這個,我都覺得對不起妹妹,我,我真是糊塗,怎麼就上了當,害了妹妹!”
柳玉蝶哭時掃了香凝一眼,香凝身子抖了一下趕緊說到:“皇上,奴婢今日裡什麼都招了,這次的事,其實和貴妃沒一點關係,全部都是,都是我家淑妃佈下的局!”
“爲什麼?難道就因爲朕對盤兒好?”皇上說着將手裡那封家書撕碎扔了出去,香凝見狀咬着牙說到:“主子也是無法,她不能看着皇儲之位選了他人……”
“夠了!”柳玉蝶趕緊出言直至擺手:“來人,帶她下去!”
秀芳急忙進屋帶了香凝走,龍天舒看着香凝的身影消失在屏風後便口中喃喃:“她是淑妃的丫頭啊!”
柳玉蝶忙是說到:“主榮而奴榮,主損而奴損,主奴本就連在一起,榮辱與共的事,如果淑妃不死,只怕我都不清楚這背後的野心,可淑妃到底是看到妹妹死在眼前的,她自己畏罪自殺卻使得香凝和她院裡的丫頭怕跟着被砍了,都自發的求給個活路,把知道的都招了,我雖氣,但她們是奴,也算忠心爲主,我已經應承了,將她們拉去每人二十杖後遣送出宮……”
“又便宜這些丫頭……對了,你的秀兒呢?”
“淑妃都死了,她哪裡來的解藥,昨個晚上知道淑妃死了便來求我,告訴我原委,我尋了太醫來,結果太醫說她根本沒中毒,是被淑妃給騙了,我不想說什麼,就打發她回去……”柳玉蝶正說着,秀芳衝進了殿:“主子,不好了!”
龍天舒和柳玉蝶都是一頓,看着秀芳衝了進來:“主子,秀兒姐她,她上吊自盡了!”
……
寒風吹拂這二月的天,到處都是陰霾的氣息,宮裡的太監宮女一個個急急忙忙的在院裡奔波,因爲現在宮裡的兩位妃子,一位貴妃和一位淑妃竟是身染惡疾,被太醫宣告病危。兩宮已封,整個宮內都傳說着是貴妃月子沒做好,遭了產寒敗了血,而淑妃因爲和其要好,竟也被傳染,兩人都命在旦夕。
其實這說法只有哄哄外圍的丫頭和那些不知底細的臣工,而宮裡的妃嬪們卻哪個不清楚當日的事?那淑妃咄咄逼人的話語,那貴妃無助的哭泣與眼神中的恨意,無不將兩人之間的嫌隙彰顯,誰都明白去了宗人府的兩人這個時候稱病,那意味着什麼,所以都閉口裝做不知,個個順着這個流言傳說,裝聾作啞。
高高院牆的一處角上,一團黑影縮成團的藏在雕成虎的塑像下,那一雙眯縫的眼靜靜的看着這座宮殿裡上演的假戲。
柳玉蟬的眼不再是她的豔瀲,她的手不再是她的柔潤,她的光華肌膚竟也變成了黑亮的皮毛,三天了,她在習慣,她也在發呆,她任這隻貓來去自由的閒逛,她也曾扭曲着這隻貓的意思在宮裡各處遊蕩,打聽着其後的事。
看着遠遠的宮檐,再看看自己的爪子,她有些茫然,剛打算動身返回自己的住處,卻聽到有太監的聲音響起,聽不到真切,卻聲聲傳遞,她仔細的靜心豎耳,當那一聲聲喊着貴妃薨世的聲音清晰在耳的時候,她知道,這就是她的結局。
當身邊宮闈裡的太監宮女聽的真切開始奔走相告的時候,玉蟬只覺得自己渾身無力,當她一片空白的順着貓的意思回到玉茗院的時候,就看到賢妃那張美麗的臉帶着一絲淡淡的笑靠在院裡的大樹上,口中輕喃:“又是一個冤魂,明日裡這宮裡再死一個,這宮裡依舊只有我和她兩個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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