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蝶的轎輦飛快的前行回安坤宮,一路上紀嬤嬤都心中惶惶,但看到身邊秀兒等人一臉無憂,她便更是糊塗。
那簪子裡可是有毒物的啊!紀嬤嬤心中萬分詫異,皇后怎麼就喝了呢?難道只是一小口,並不會如何?還是說那些粉末不是毒藥?
紀嬤嬤身爲宮裡的老人,早就清楚簪子裡的秘密:一般的金釵銀簪,不論是否是宮典所做,那都是藏不了什麼東西的,因爲即便是掏了空出來,也會因爲一些藥粉而色變,但那骨簪,木釵之類的卻偏偏可以以簪體之空裝些東西,或藏私話紙條,或裝藥粉,總之也算是神不知鬼不覺得的了。所以那日裡皇后將一支紫藤簪子拿給她,她便知道,裡面定有加害之物,因而給了門婆後,由門婆將毒物浸在油裡,再泡進木箸,這便下在了錢貴嬪所用的木箸之上,叫她防都防不得。
只不過她原本以爲是毒藥,卻不想偏偏是那足以致幻致命的五石散(寒石散),結果也不知是不是巧了,倒讓太后莫名的招了毒。以致到現在紀嬤嬤都不能確定,給太后下毒的真的是錢貴嬪的人還是自己的無心之舉。
轎輦落了地,柳玉蝶出轎便拉了紀嬤嬤的手,一臉親切地說着:“今日勞紀嬤嬤陪着了,等下咱們燉了湯就給太后送去。”
紀嬤嬤心中再是不安但事已至此,也唯有陪笑順着皇后的意思,跟着進了殿,入了宮院裡小竈所在的屋子。一進屋,有個丫頭趴在案板邊打着瞌睡,而竈臺里正散發着陣陣香氣,明顯是在燉着湯。
“起來,起來!”秀兒上前去將睡的迷糊的丫頭喊起,直接就拉着那丫頭出去了,小竈房裡只剩下柳玉蝶和紀嬤嬤兩人,就見柳玉蝶不慌不忙的揭開鍋,自己舀了一勺湯出來,慢慢吹着喝了。
紀嬤嬤不懂柳玉蝶是什麼意思,只有立在一旁聞着香氣,過了好一陣子,她恍然明白過來,便立刻擡眼去看那竈臺,而這個時候一直注意紀嬤嬤神態的柳玉蝶輕聲說到:“想明白了?”
紀蘭看着那翻滾的湯汁點點頭:“奴婢懂了。”
“紀嬤嬤,我這番心思,你知道爲的是什麼嗎?”柳玉蝶帶着淡淡地笑容看着紀蘭,她相信這個年紀堪比她孃的女人,已經明白今後的路。
“奴婢知道皇后娘娘心細,卻沒想到皇后娘娘爲了保住奴婢而專門備下了這附子湯,只不過鍋內湯水甚多,不知道是不是主子等下就帶這湯過去?”
“本宮只吃了一點,最多半個時辰左右出現一點徵兆,但此湯一下便是無事了,相信有人不會懷疑到那湯藥之上,而且你那麼聰明的,爲了自保應該也不會留下把柄吧?”
“奴婢並不是在熬藥之時下的藥,是熬好之後,端過來是才下的,留底藥渣裡不會有問題,只是來的匆匆那碗……”
“那個不用你操心了,會有人清洗乾淨的。現在我們只要做等時辰就好了,半個時辰後,我們捧着湯過去,相信太后她老人家也該閉上眼了……”柳玉蝶說着將紀嬤嬤地手拉着說到:“紀蘭,今日一過你便是我身邊的人,我不怪你曾有心反覆,畢竟她以前是你的主子,但是今日,你我已經聯手,從此我們就在一條船上。你爲我辦事,我不會虧待你,等到這檔子塵埃過了,我便可以向皇上爲你討些好,就是不知道你是打算留在宮裡與我身邊伺候,還是準備藉此機會告老還鄉啊?”
紀嬤嬤心中已滿是愧疚與痛楚,但是柳玉蝶的問話卻讓她剎時醒悟,她和皇后已經在一條船上,而皇后這般處心積慮的嘗藥一番,不單單是爲證明那藥中無事,更多的是爲了掩護自己,堂堂一個皇后這般,顯然是想把自己拉攏在身邊,做她的棋子。倘若她這個時候隨心而言說要告老還鄉,只怕所謂的家族飛黃之日,便是血流之時,而如今做都做了,乾脆也就安心侍奉於前吧,至少皇后爲了自己這個棋,也要顧全她紀家的好處,總之是虧不了的。
心中瞭然,她自然是應到:“奴婢在宮裡四十年了,說起年歲也是五十多的人了,雖然想要出宮魂歸故里,但出了宮只怕會想着這裡,倒不如干乾脆脆地留在宮裡,不但能伺候好主子,爲主子效力,也能福廕紀家,還請主子體恤啊!”
柳玉蝶一聽紀嬤嬤如此識擡舉,自然高興,她伸手抽走了紀嬤嬤頭上的紫藤簪子,塞進袖袋,便叫丫頭和秀兒進來裝上湯汁入盅溫着,自己帶着紀嬤嬤入殿放好了簪子,而後便在殿內兩人閒聊着等消息去了。
而竈房裡,裝了一點湯汁入盅的丫頭瞧着秀兒在旁邊盯着自己,便湊到跟前問着:“秀兒姐,皇后娘娘今日裡咱怎麼又喊熬起這湯了呢?不是說太后那邊的風溼早好了,不用這藥湯了嗎?附子湯雖是驅毒寒的上品,但附子有毒,這麼喝着是不是……”
柳秀兒眼一翻:“你個鬼丫頭,不懂之問就是,在這裡繞的什麼圈子?你是不是不明白,主子爲什麼還要把解藥送去?”
那裝湯丫頭正是先前在案板前裝迷糊的丫頭,這會眨巴着機靈的眼一笑說到:“秀兒姐您交代了我這麼多,我知道您是護着我,想提拔我的,可這裡面的蹊蹺我笨拙看不懂想不明白,您也說了以後還要我跟着您學的,還是提醒我吧……”這丫頭說着便是搖動了秀兒的膀子。
“好了,別搖了,我告訴你!那五石散,輕則致幻,重則喪命,今日下給那位的量本不足以致命,但那位這把年紀了,又總是這病那病的,這身子早已虛空,經不住此藥上勁,而附子湯是在上次中毒之後,太后就喜歡用其來除寒的,今日裡,主子回來熬湯表面上看那是一份心意,實際上是主子給自己留的一步後招。”秀兒小聲的在那丫頭耳朵跟前說着。
“什麼後招啊?”那丫頭一臉的迷糊,看的秀兒得意的飛眉講到:“你看,等會那邊消息一出,咱們就正好提湯而去,主子看到當時的情形,自己會忙的轉,這湯便似乎沒人注意了,但實際上,卻是主子有心留下的,如果太醫那邊順利,皇上這邊查了一道,太后算是病死的,也就揭過去了,倘若出點紕漏,查到太后是因爲五石散而毒發身亡,那麼嘗藥的皇后爲什麼沒事?正好是因爲回來嚐了這湯,而同時也是暗示如果要是這湯送的早點,相必太后也不會……你說皇后娘娘這不就不但沒事,還是孝心一片了嗎?”
“原來是這樣啊,皇后娘娘想的可真長遠。”那丫頭由衷的讚歎着。
“可不是,皇后娘娘要是不是心思細密,能如現在一般?你我也就是運氣好,跟了皇后娘娘,要不然這輩子別有好的念想了,你看那紀嬤嬤,如果這次順利那便是和咱們一起伺候主子,可若不順,她還不是要做個死人?所以啊,秀芳,你聽姐姐一句話,無論發生什麼,可要死心踏地效忠咱們的皇后娘娘,她,可是惹不得的人。”
“姐姐,這您不說我也知道,我打入宮伺候起,就知道沒一個主子是我惹的起的。”那丫頭說着便似有些不高興,但秀兒卻貼着她的耳朵說到:“傻丫頭,我有心弄你過來,就是想告訴你,只要你用心在皇后娘娘這裡做事,一心伺候,主子對咱們是極好的,只不過可千萬別做對不起主子的事,不然可就跟那彩月一個樣!”
秀芳這丫頭一聽這話立刻點點頭:“姐,我懂!”
兩人正說話間,一個瘦高的太監急急忙忙地跑進了竈房,秀兒一見到他立刻是站了起來:“是時候了?”
“延壽宮那邊已經亂了,太醫們都傳過去了,我趕緊過來吱會一聲的。”那太監小聲卻十分焦急地說着。
秀兒立刻從袖袋裡摸出一錠銀子塞進他手裡便要打發他去,那一直在旁邊的秀芳立刻問那太監:“宋太醫可趕過去了嗎?”
“別說宋太醫已經過去了,我出來這會,皇上下旨召太醫們全過去了!”那太監答了話就閃身出去了,而秀兒趕感激地看了秀芳一眼:“妹妹果然比我周全……”
“姐姐,快別說了,是時候了。”秀芳話語一點,秀兒急忙出了竈房去往大殿,她才一進屋,柳玉蝶便問她:“來了?”
“來了。”秀兒忙答着:“不但他過去了,聽說皇上已經召了他們都過去了。”
“好。”柳玉蝶說着便看了秀兒一眼:“做你該做的事吧。”
“是。”秀兒說着就退了出去。
柳玉蝶不忙不忙的站到梳妝檯前,伸手拿了一支耀眼的鳳釵插到了髮髻裡,才帶着紀嬤嬤出殿上轎,而這個時候秀芳也把湯盅入盒,捧了出去。
一行人洋洋灑灑般地走了一半,就看見一幫子神色慌張的宮女太監臉色發白的往這邊跑,一見皇后的轎輦,當下便是大叫着:“不好了皇后娘娘,太后,太后要不行了……”
轎輦剎時而住,轎簾一掀,柳玉蝶一臉驚訝的質問:“你,你剛纔說什麼?”
“皇后娘娘,太后她老人家忽然蜷縮喊痛,這會太醫們聚在那裡,說是,好像不行了……”報信的太監也是一臉煞白,他的話還沒說完,就看見皇后娘娘竟然下了轎輦,跟瘋子一樣衝往延壽宮,而轎子兩邊的丫頭和紀嬤嬤則是對視一眼後,也跟着皇后的背影衝了過去,而鳳輦也是在頓了頓後,才被轎監們反應過來,擡着空的轎輦追了過去。
龍天舒站在殿門前,雙手緊張的拍打着立柱,他不時的回頭看看殿門,希望能走出來一個太醫告訴自己母后沒事,可是殿門緊閉,只聽得的到裡面的嗡嗡之聲,這叫他的心亂的不能自已。
“皇上!”一聲焦急的喊叫響在宮門口,龍天舒擡眼看去,就看到皇后氣喘吁吁的跑向自己,此刻她的髮髻半墜而落,鳳釵吊在發縷中,完全的失儀。當下他便應了過去,還沒開口就見柳玉蝶雙眼焦急的看着殿門,口中急急地問着自己:“皇上,這是什麼回事?我怎麼聽着,聽着……母后她現在如何?”
“朕不知道,不知道,母后正和我說着話呢,突然就喊叫腹痛,傳了官房(就是馬桶)伺候,半刻不見出,宮女上前伺候發現母后昏厥在淨室內,朕叫了太醫來,可母后卻已經蜷縮着身子在牀上打滾,只口中模糊呻吟,卻言語不清,宋太醫先到爲母后扎針緩解,但只是消了母后的呻吟,不能去痛,這會朕叫了太醫們都來,可還沒個結果……”
龍天舒正說着就看到紀嬤嬤和一個提着食盒的丫頭也跑了進來,兩人此刻也是跑的儀態全失,萬分的狼藉。
“怎麼會這樣?我,我不過是去熬個湯,母后她怎麼就會如此不適?”柳玉蝶全然是焦急的神態,好似六神無主一般,全然沒了往昔那份鎮定自若的模樣。龍天舒無奈的纔將柳玉蝶摟進懷裡,紀嬤嬤就已經跑到近前,抓着跟前的太監尋問。
才說了兩三句,殿門一開,幾位太醫魚貫而出,卻都還不等說話就已經盡數跪在了地上,此舉一出,龍天舒和柳玉蝶都白了臉,而紀嬤嬤搖着頭一臉不信似的衝進了殿裡。
“臣等有罪,太后她老人家已經駕鶴西去!”爲首的宋太醫用悲慟之聲才說着,柳玉蝶便是雙腿一軟,人就連跪帶倒的昏了過去。龍天舒一看那架勢心中已經發涼,才聽言辭懷中的皇后便出溜到地上,這讓他一瞬間連個依靠都無,當下便是直了雙眸:“怎麼會,怎麼會?”
皇后昏倒,太醫們立刻圍着給太后診脈的診脈,掐人中的掐人中,而宋太醫則十分無奈地說道:“皇上,太后數年陳屙累積,如今一時迸發,太后體虛耗不住,便……”
“可是朕適才和母后說話她都還好好地啊,這些日子不也好了許多嗎。怎麼就……”
“皇上,太后身子弱一直是靠藥力維持,而是藥則三分毒,太后的身子實在熬不住了。至於您說她前些日子好了些,那是因爲迴光返照啊!”宋太醫才說完,皇后柳玉蝶便是醒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便推開太醫們往殿裡去,龍天舒也似是如夢初醒般趕緊進了殿。
此刻太后已經薨世,她躺在被褥裡的身子,似乎還有些微微的佝僂,而那閉目的臉上依舊殘留着痛苦。
紀嬤嬤此刻趴在太后身邊失聲痛苦着,周圍宮女太監的跪了一地,個個都是面色悲痛,口中嗚咽。
柳玉蝶跌跌撞撞地撲倒在太后的身上,她只是一個勁兒的哭着,彷彿連喊出母后兩字都悲情的不能出口,而龍天舒,拖着如同灌鉛的腿一般,終於是慢慢地挪到了太后的牀邊,終於在看到太后面容的那刻,叫喊出一聲悲鳴:“母后……”
延壽宮的大殿內,全然的哭聲,殿外齊跪的太醫們也一邊嗚咽一邊心憂:自古帝王妃嬪者薨。他們都是首當其衝要面對悲痛的人,如果哪個主子把悲痛牽到他們的頭上,他們也只有自認倒黴。所以這會他們都小心翼翼地等待着不說,也都不時的把眼光掃向宋太醫,似乎都在惴惴不安中……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宮女急急忙忙地跑進了宮門之中,她聽着殿內的悲痛之聲看着一羣跪倒的太醫,立刻是站住了身子,緊跟着她似乎是腿軟了一般雙膝往下縮了縮,而後還是跑到了太醫們的跟前,眼一掃到跪列其中的何太醫和鐘太醫,便趕緊湊過去與之耳語。
立刻何太醫和鐘太醫便二話不說的起身跟着她往外跑去,剩下的太醫都用詭異的眼神看着他們跑出後,便不由的小聲問起何、鍾兩人身邊跪的太醫:“他們這是……”
“誒,早不生,晚不生,偏偏這個時候陸昭媛要產子了!”
(年底,事情非常多,更新稍微不穩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