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雨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幾個月之後。
他受了很重的傷,但在醫科大有最頂尖的設備和最優秀的醫生,所以他的身體恢復健康其實並沒有花太長時間,只是他一直昏迷着,直到三天前才醒來。
醫科大的事情有佛道兩門的長輩出手,解決得輕鬆,在烏里鎮前,他們拿下了殷風,然後在殷風身上發現了一個裝滿魂魄的魂袋,正是醫科大那些昏迷的師生們被攝取走的。
他們第一時間將魂袋送回了醫科大,將魂魄歸還,所以醫科大沒有一個人死去,就連變得如同乾屍一般的楚魚都活了下來,只是他甦醒之後沒有露面,便被家族低調接了回去。
楚魚變成那樣是因爲他體內那隻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下的蠱蟲幾乎吃光了他的精血,周樂瑤死了之後,那蠱蟲就隱匿得沒有那麼好了,被前去查看情況的高個子看出了端倪,將那蠱蟲逼出他的身體一掌滅掉。
而安書記等人也因爲這件事被暫時停職,經過道門長輩的調查,這座小城超過八成的軍政官員體內都被下了蠱蟲,他們這次這麼做,就是受了蠱蟲的控制。
這些被下了蠱蟲的人都曾經去過那個溫泉會所,他們都在那裡做過剪頭髮、修腳這樣的事,而他們不知道的是,那會所事後都將他們的頭髮和指甲收集了起來,用來培養特製的蠱蟲。
因爲被會所裡的人用頭髮和指甲培養出來的蠱蟲本身就擁有那些人的氣息,所以這些蠱蟲在他們身體裡的時候,其他人很難感應到蠱蟲的存在,要不是道門這次出來的是那位道高望重的老道士,怕是都沒有人能看出來那些人是中了蠱。
好在周樂瑤早就被殷風燒成了灰,到死都沒有來得及控制那些蠱蟲反噬這些中了蠱蟲的人,也沒有讓蠱蟲控制那些人做出什麼太過傷天害理的事情,否則超過八成的官員出事,那可是個不小的事故。
洛雨醒來這三天,得知那天攻擊他的人真的是殷風之後,就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每天都是呆呆地躺在那看着醫院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天下午,洛雪照例來看他,只是原本因爲他醒來而開心不已的洛雪,今天眼睛卻是紅紅的。
她沒有像前兩天那樣一進來就坐在洛雨身邊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而是安安靜靜地坐着,拿起一個蘋果輕輕地削着。
洛雪削蘋果一直都是很厲害的,她最得意的就是自己可以用一把小刀把蘋果削出一條細細長長的皮來,那皮很薄,一點多餘的果肉都不沾,而且從她下刀開始,絕對不會有斷裂。
可今天洛雪明顯有些魂不守舍,小刀在蘋果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划着,一個大大的蘋果被她削去了幾乎小半個,忽然,她手裡的刀子一個不穩,朝着左手的食指劃去,不過就在那刀子剛要割上她的手指時,旁邊伸過一把手來,將刀子捏住了。
洛雪回過神來,擡頭一看,恰好對上了洛雨有些擔憂的目光,她再也沒忍住,撲倒在洛雨牀邊“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洛雨拍了拍洛雪的背,又摸了摸她的頭,用沙啞的聲音柔聲問道:“怎麼了丫頭,誰欺負你了?”
洛雪沒有說話,而是一把抓過洛雨的手,墊在了自己的眼睛下面,她的眼淚不停地流着,落到洛雨的手心裡,順着他的指縫,流在了被子上,洛雨的被子很快就被她的眼淚打溼了很大一塊。
洛雨沒有再問,他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讓妹妹很難過的事情,加上他昏迷這幾個月,以及這三天他的狀況,妹妹本來就很擔心,但她一直都在忍着,現在被那件事一刺激,這情緒就爆發出來了。
洛雪一直哭了大約有十分鐘才停下,可她還趴在哥哥大大的手掌上不肯起來,洛雨一看她這樣子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從一旁的牀頭櫃上的紙盒裡抽了幾張紙遞給洛雪,洛雪就那麼蒙着頭在臉上胡亂擦了擦,感覺臉上沒有淚水了,這才擡起頭來。
“發生什麼事了?”看着妹妹紅紅的眼睛,紅紅的臉蛋,洛雨又抽了幾張紙遞給她。
“老祖宗他老人家走了。”洛雪一撇嘴,差點又哭出來,不過她還是忍住了,眨了眨眼睛,把眼淚憋了回去。
“什麼時候的事?”洛雨知道洛家老宅裡的老祖宗對洛雪一直很喜愛,一直對她很好,他老人家仙去,也難怪洛雪會這麼難過了。
“老祖宗是昨天夜裡走的,上午我才接到報喪的電話。”洛雪擦了擦又流出來的眼淚,用紅紅的眼睛看着洛雨:“我得回去參加老祖宗的葬禮,我連他老人家最後一面都見着,一定要送他最後一程。”
“好。”洛雨擡手幫洛雪整理了一下亂了的頭髮:“我跟你一起回去,老祖宗的葬禮,我怎麼能錯過。”
聽了洛雨的話,洛雪臉上有了些喜色,可轉眼間又變成了黯然:“可是你剛醒來,身體怎麼吃得消。”
“沒事的。”洛雨微笑着搖了搖頭:“躺了那麼久,我也該活動一下了,否則身體該生鏽了。”
見洛雪還要說什麼,洛雨擺了擺手,拿起來剛剛被洛雪用刀子虐待了半天的蘋果啃了一口:“我只要吃點東西很快就能恢復,不必擔心,你只管去買機票就好,我們晚上走。”
聽見哥哥這樣說,洛雪就不再堅持,她內心也是希望哥哥能跟她一起回去的,一個至親之人過世,對她來說真的是很傷心的一件事,這些年來習慣了有什麼事情都有哥哥在,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一個人去面對那個黑白色的靈堂。
洛雨一口氣吃光了牀頭櫃上所有的水果,幾個月不吃不喝,只靠着營養液維持生命,讓本來就瘦的他更是清減了不少。
原本十分虛弱的洛雨吃光了那些水果之後,終於是恢復了一些力氣,起碼可以自己下地走路了,不過想要恢復得更好一些,他覺得自己應該吃點飯才行。
意料之中,他去辦理出院的時候被醫生嚴詞拒絕了,畢竟一個昏迷了幾個月的病人,剛清醒三天就想出院,無論哪個醫院,只要負責一點就不會同意。
被拒絕之後洛雨也沒有多說,他回到病房,從櫃子裡翻出了一身自己的衣服,不過那衣服還是當初住院進來的時候洛雪帶來的,比較厚,這幾天根本不適合穿,但洛雨不在意,只要能混出去就好了。
穿好衣服,他拿着從抽屜翻出來的一疊檢查報告悄悄出了病房,這時候來來往往的醫生護士不少,他走得很小心,一看到有眼熟一些的人過來,就趕緊拿着那些檢查報告遮住臉假裝在看。
靠着那份檢查報告洛雨有驚無險地混出了住院部,一出樓門他就趕緊跑,沒多久就跑到了洛雪的樓下,不是他不想回自己寢室,實在是他的錢包和鑰匙都沒在病房裡找到,應該是洛雪給收起來了,他這會甚至連手機都沒有,除了到洛雪寢室樓下等着她,洛雨別無他法。
洛雨在洛雪樓門前的臺子上坐下,跑了那麼遠,他都快累死了,呼吸到現在還沒有平靜下來,胸口那裡一直火辣辣地疼,這躺了幾個月都快把他躺廢了,要是之前的他,再遠點他跑下來也是面不紅氣不喘。
幾分鐘後,洛雨終於緩了過來,然後意識到一個問題,他是讓洛雪去買機票的,順便買些東西帶回去,她現在會不會都不在寢室?如果洛雪不在寢室,那他在這得傻等多久?而且洛雪還不知道他從醫院跑出來的事,萬一她去了醫院怎麼辦?
洛雨想了想,還是找了一個同學借用他的手機給洛雪打了個電話,洛雪此時還真的不在寢室,而是跟沈楠在一起在街上買東西,不過還好洛雨的錢包、鑰匙和手機都在洛雪的寢室裡,洛雪給室友打了個電話,幫洛雨把東西送了出來。
告別了洛雪的室友,洛雨來到了校外,打開錢包一看,果然裡面一分錢都沒有了,先去校門口的自助取款機上取了一些錢,之後洛雨隨意走進了一家餐館。
看到那個猥瑣的餐館老闆,洛雨忽然想起來,這家餐館正是他當初和殷風一起一頓早餐就吃了一百八的那家。
想起來殷風,洛雨心裡又是一陣不舒服,他真的不知道殷風當初爲什麼要那麼做,爲什麼會對他下手,而且還是那麼重,讓他一直昏迷了幾個月才終於醒過來。
雖然跟殷風認識只是幾個月,但洛雨總感覺他們已經認識很久了,就是一種一見如故的感覺,所以他對殷風一直有着莫名的親近,以及莫名的信任。
可以說,除了師門裡的那些人,洛雨最信任的人只有他守護了十八年的妹妹和殷風,他是可以毫無理由地將後背交給殷風的,可沒想到殷風居然會對他出手,讓他身受重傷。
可是若說殷風是那什麼魔君,洛雨是不信的,能操控幽冥火併不能說明這個,他反倒是對周樂瑤的話有些相信,她說的那些可信度還要高一些。
殷風當時做了什麼洛雨是知道一些的,也知道他那樣做其實也是被逼無奈,畢竟在當時的情況,他的做法其實是損失最小的了,雖然不知道他後來爲什麼會那樣做,甚至對自己的師父出手,但希望他被帶回去之後不會受太多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