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世,陳諾是一個窮書生,納蘭惜雪嫁給他爲妻,兩人的生活雖清苦,卻幸福。
這天,是陳諾進京趕考的日子,考取功名是他這種沒有什麼家世的寒門學子改變命運的最好方法。
陳諾寒窗苦讀十餘載,就是想一朝得中,光耀門楣,加上娶妻之後,眼見妻子天天爲了生活而奔波操勞,他心裡一直很不是滋味。
他是個男人,但這些年他什麼活都沒幹過,家裡的糧食是妻子辛苦勞作種的,家裡錢是妻子靠爲他人縫補洗衣賺的,家務活是她做的,他的一日三餐也都是她親自操持的。
爲了讓他能安心讀書,她養着他,伺候着他,自己卻變得皮膚粗糙,就連臉上也有了一絲她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滄桑。
他疼她,不想讓她如此辛勞,卻也知道自己除了讀書,什麼都做不了,所以只能勤奮再勤奮,直到今年,終於學有所成,準備進京謀個前程,改善家裡的狀況。
“聽去過京城的人說,有些地方都是山路,山路不好走,而且危險,你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還有注意身體不要生病了,給你帶的乾糧和盤纏也都收好,不要丟了,一路上要小心,不要又傻傻地被騙……”
看着在爲自己整理衣服的妻子,聽着她那喋喋不休的囑咐,陳諾感覺自己心裡被妻子的愛意塞滿了,暖暖的。
她叮囑了這麼多,卻都只是爲了他的身體和安全着想,沒有一句說若是考不上就怎麼樣,陳諾知道,這是她不願給他任何的壓力。
他何其有幸,能得妻如此!
“好了,你再說下去太陽就得下山了。”
陳諾一把抱住了納蘭惜雪,納蘭惜雪的嘴巴立馬停了下來,她滿臉通紅,在陳諾溫暖的懷裡有些不知所措。
他們雖已成親多年,但那個時代禮教甚嚴,像擁抱這樣親密的舉動,從來沒有哪一對夫妻會在大庭廣衆之下做出。
“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等我回來。”陳諾在納蘭惜雪耳邊輕輕一吻,她的臉上頓時紅得更厲害了。
納蘭惜雪拼命點了點頭,卻早已淚流滿面,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分離果然是最讓人心痛的,他這一去怕是時間不短,下次再見卻是不知是何時了,可惜她想要在人世間生活,爲了不給周圍的人,尤其是他帶來傷害,只能自封修爲,否則的話一定要偷偷跟着他纔好。
陳諾走了,納蘭惜雪一直站在原地看着,直到連他的影子都看不到。
等待的日子是難熬的,卻也是幸福的,數着日子滿懷期待地等着愛人歸來,讓納蘭惜雪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好,因爲她知道,陳諾的歸期一天比一天近了。
陳諾有多努力納蘭惜雪一直都知道,而且他是一個很有天賦的人,所以她堅信,苦讀這麼多年,他一定會高中,然後穿着喜服騎着高頭大馬來接她。
只剩一個人的納蘭惜雪用自己辛苦賺來的錢將他們居住的小院子一點一點地裝扮一新,她要讓獨屬於他們的愛巢變得漂亮起來,她要給陳諾一個驚喜。
但,她等到的不是陳諾的歸來,而是一封信。
隨信而來的,是一封休書。
休書,又是休書?!
憤怒且又心痛的納蘭惜雪打開那封書信,看了兩眼便把信撕了個粉碎。
陳諾在信中說,他終於得償所願高中狀元,在一個宴會上,他遇到了一位公主,驚爲天人,公主的美貌勝她百倍,又是皇帝的女兒,可以給他更好的未來,而且皇帝對他極爲看好,有意撮合他們,所以他寫下休書,與她一刀兩斷,從此婚配嫁娶各不相干。
婚配嫁娶各不相干!?
各不相干!?
納蘭惜雪感覺自己的心都碎了,她的心,都不會疼了。
但納蘭惜雪不知道的是,陳諾,連京城都沒有到。
離開家鄉後,陳諾一路上走得很快,他想趕緊到京城,再抓緊時間複習複習,他對這次大考志在必得,因爲他必須要考上,爲了他,更爲了他愛的人。
一個雨夜,因爲沒有找到躲雨和過夜的地方,他還在趕路,走在黑漆漆的山路上,他心裡有些急,因爲他知道下雨的時候走山路是多危險的事情,更別說現在還是晚上。
可命運,總是喜歡捉弄人,你期盼的,它可能不會給你,但你擔心的,往往卻總是會發生。
在陳諾過一條小溪的時候,山洪暴發,水流猛然變得湍急,在那麼急的水流中一個習武之人都怕是難以穩得住腳,他一個書生又怎麼可能做到?
所以,他倒了下去。
而且,再也沒有站起來。
當陳諾醒過來的時候,他躺在了一個陌生的地方,渾身被包得嚴嚴實實的,只留下一雙眼睛露在外面。
“你醒了。”一張老者的臉進入陳諾的視線,見他醒來,老者臉上卻沒有一絲喜色。
“是……是您救了我……”陳諾開口,他的聲音虛弱而且沙啞。
“你隨着前幾日的山洪來到此地,老夫從山洪中將你救出,但,卻保不住你的命。”
老者十分遺憾地嘆了口氣,他行醫數十載,活人無數,一身醫術也算是精湛,但這個年輕人的傷情實在是太重了,被洪水帶着走了那麼遠,他身上的骨頭幾乎都斷了,內臟也受了極重的傷,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蹟。
“謝謝……我也知道……我現在身體的狀況很差……怕是……怕是活不成了……原本……您救我一命……已經是無以爲報的大恩……但……小生斗膽……請老先生再幫個忙……”陳諾氣息不穩,但語氣卻有些急切。
“什麼事,你且說來聽聽,只要是能力所及,老夫定不推辭。”其實陳諾能夠醒來便是老者用藥刺激的,因爲他知道,再救下去也是個死,反倒不如讓他清醒一段時間,好聽聽他的遺願,能幫到他一點也不枉救他回來。
“老先生……您能讓小生活至今日……醫術想必很高……能否用藥……讓小生……給拙荊……留一封書信……”陳諾滿是希冀地看着老者,他也知道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態,提出這樣的要求實在是太爲難人,但,他只能一試,否則讓他怎麼瞑目?
聽到陳諾的話,老者沉默了片刻後:“老夫一生行醫用藥,倒是研究出一種藥來,可以讓重傷之人透支剩餘的生命力,從而換取短時間的無礙,甚至斷裂的筋骨都可以暫時恢復連接,只是,會伴有無比劇烈的疼痛……”
“老先生……我……我願意一試……”陳諾見老者真有辦法,頓時激動起來,劇烈的疼痛算什麼,比起來讓惜雪知道自己去世的消息後的心痛,他身體上受點疼又如何?
見陳諾如此堅定,老者便趕緊去安排爲他服藥,畢竟他現在也活不了太久了,拖一刻,待會服藥後他堅持的時間就少一分。
很快,陳諾服下藥丸,等着藥物起作用的時候,老者爲他解開了身上的繃帶,陳諾身上,居然全是傷,幾乎連一塊好些的皮膚都看不到。
藥效來得很快,但來得更快的,是那如潮水般的疼。
陳諾忍着劇痛,坐在老者爲他準備好的書桌前,在紙上寫下兩個字——休書!
爲了不讓對他無比熟悉的妻子從他的筆跡看出端倪,陳諾咬着一根木棍,寫得極慢,卻又極穩。
那位老者在一旁看着,明白了陳諾的心思,不由得暗歎一聲,可憐了一對有情人啊!
寫完了休書和那封書信,陳諾緊繃着的神經終於放鬆了。
然後,他倒在地上,全身無數個傷口冒出血來。
陳諾,面帶微笑,閉上了眼睛。
“惜雪,恨我,然後,忘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