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 一語成讖(二更)
夙央眼中極快的閃過一抹複雜的光彩,快得連水瓏也沒有察覺,他笑着說:“不過一個男子罷了,往後你想要多少男子都可以。也許,你的多情也是上天註定。”
水瓏眉頭輕皺了下又鬆開,也輕笑說:“聽師傅這樣說,怎麼好像往後我會和許多男子發生關係一樣。”
“只要你喜歡。”夙央口氣沒有情緒。
水瓏卻不放過他,“只要我喜歡嗎?如果又遇到像長孫榮極這樣的情況呢?有什麼我必須得到或者做的事情,卻需要男人的幫助,那個男人卻要我的話,師傅還是會冷眼旁觀?”
夙央挪動嘴脣,似要反駁,卻要開口的時候又僵住了。
他眼神已經掩飾不住複雜,望着水瓏,慢慢的蹲下身子,伸手似是想要撫摸她的頭髮,卻有在中途停住,輕輕的說:“小龍兒,爲師都是爲了你好,爲了你……”
水瓏心中好笑,表面卻一點沒有笑出來,緩緩說:“真的都是爲了‘我’好嗎?”
一個‘我’字,咬得微重,重得夙央的背脊都被壓得更低了一些。
他表情因爲毀掉的容貌而看不清,可是眼神卻那麼的複雜,複雜得像是深海能將人淹沒了,讓看到的人都要爲他揪心。就連水瓏,看到他那雙複雜濃深的眼眸時,心神都不由的被影響刺痛了下,只覺得那雙眼睛裡面承受了太多太多的東西,那些東西太沉重深沉,凝聚他那雙本該風流瀟灑的桃花眸裡,都似要滴出水來。
水瓏沉默了,沒有辦法再試探下去。
這一刻,她野獸般的直覺讓她覺得,無論夙央有什麼計劃,他對白水瓏是真的有感情的,否則也不會因爲她幾句故意的詢問,就令他變成這幅模樣。
水瓏很少對一個男人產生憐惜的情緒,可是這時的夙央卻真切讓她感覺到了。
他身上壓着太多不爲人知的沉重,也不知道是別人強加上去,還是他自己強加上去的。一個安靜時那麼聖潔祥和宛若真佛般的人,到底是什麼將他壓下神壇,令他變得這麼辛苦。
夙央的情緒外露只是一瞬間,很快就將所有的情緒都收斂不見,斑斕疤痕的面容讓人無法去探索他臉色是否真的毫無變化。
他看着水瓏,欲言又止。
水瓏嘆了一口氣,主動說:“在長孫榮極主動背叛我之前,我不會傷害他。”
“白水瓏的身份我也不會放棄,南雲城那塊領地寫着的是我的名字,天下人知道的武王妃也是白水瓏,我可不打算將自己好不容易謀算來的東西說丟就丟了。”
無論是南雲城的那塊領地,還是長孫榮極這個人。
身爲海盜,被她收入手中的東西,從來沒有被她丟棄或者拱手讓人的道理。
夙央沒有反應,這時候的他就好像真的成爲了一尊佛像,將所有的情緒都收斂得一乾二淨,不留下任何的破綻。
水瓏側頭和他對視在一起,微笑說:“其實師傅可以將最終的目的告訴我,沒必要這樣慢慢的佈置一切。如果事情對我無害有益的話,我自然會主動的配合師傅。”
“誰叫你是夙央,是我的師傅呢。”
最後一句終於讓夙央有了一絲反應。
他眼裡閃過一抹光,又收斂隱藏。
只因爲我是夙央,是你的……師傅麼。
“我要西陵國滅。”夙央輕說。
水瓏心頭一跳,察覺到他並非開玩笑。只是西陵國滅不國滅,和她得到鳳眼果離開長孫榮極有什麼關係?難不成是怕自己和長孫榮極有牽扯,怕身爲西陵國武王爺的長孫榮極會對自己不利?
這算是一個理由,水瓏卻隱約覺得事情遠遠不止如此。
夙央深深的看着水瓏,說:“西陵必滅,滅國的原因爲師必在其一,小龍兒可會爲了心上人,棄爲師不顧?”
水瓏笑着說:“西陵哪有那麼容易說滅就滅,你可別把人都看輕了。”
夙央凝眉,“回答我的問題!”
水瓏挑了挑眉梢,說:“如果你真的那個本事,那也是你的本事,我可沒勁來混這趟渾水。”
夙央眼神有失望也有釋然,對水瓏輕聲說:“小龍兒你又是否知道,只要你不放棄白水瓏的身份,這趟渾水你終究深陷其中。”
水瓏不緊不慢的說:“就算真的陷進去了,我想做什麼只有我自己能夠決定,誰也別想操作我。”
夙央身體一僵,似乎想要說什麼,卻再一次的吞了回去。
水瓏從草地站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草屑,對夙央笑着說:“沒有別的事情,我就回去了。”從出武王府到現在已經有近兩個時辰了,以長孫榮極的性子,回去後一定又要面對他鬧彆扭的冷臉了。
真是麻煩啊。
水瓏煩惱的想着,內心卻感覺不到一點的厭惡不耐。
夙央看着她輕巧的翻過圍牆離開,一直等到看不到她的背影了,才喃喃低語,“小龍兒啊,你的身份註定了你無法安然平靜,獨善其身。”
他看着之前被水瓏坐在,壓扁了的草地,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溫柔中參和着幾絲苦澀,輕聲說:“還是一樣的倔強,這樣的你叫爲師怎麼將一切告訴你,倘若你知道了一切,不但不願意接受,還硬是和爲師對着幹的話,爲師可怎麼辦纔好呢。”
“小龍兒,爲師最不能,也最不願傷的人就是你啊。”
夙央的低語被風吹散,卻傳不到早已離去的水瓏耳朵裡。
水瓏回到武王府的時候依舊是翻牆進入,原先守在她身邊的暗衛發現了她,自然沒有任何的阻攔。她纔回去臥房那邊,準備換衣裳的時候,就見沐雪站在院落外面等候着。
一看到水瓏的身影,沐雪就朝她走來,於她耳邊輕聲說:“瓏姐姐離開的那段時間裡,皇宮有人來傳話,讓王爺和瓏姐姐去皇宮一見,與鳳眼果的事情有關。”
一聽到鳳眼果,水瓏就提起了興趣,問:“長孫榮極呢?”
“王爺在院子裡。”沐雪想到了什麼,輕聲笑着說:“皇宮來的那人見瓏姐姐不在府裡,就請王爺先去皇宮一趟。可是王爺說要等瓏姐姐回來用膳,就沒答應。”
一想起來當時那公公的臉色,沐雪就覺得有趣的緊。
水瓏從她的講述裡也能猜出當時的畫面,嘴角也不由的上揚着。
兩人都一臉笑容的走進院子裡的模樣,正好被坐在院子裡的長孫榮極看見了。原本就冷淡得沒有表情的臉色就更冷了,反而顯得有了幾分的表情。一陣寒風吹過,吹得沐雪顫了顫,不用看都知道長孫榮極吃味了,連忙從水瓏的身邊退開了一些。
水瓏來到長孫榮極的身邊坐下,說:“皇宮那邊來人了。”
“嗯。”長孫榮極這次倒沒有伸手抱她。
水瓏看了看天色,慢悠悠的說:“現在出發的話,到皇宮時就差不多正好是用午膳的時間,太后應該會留我們一起用膳。現在吃飽了,去那邊就吃不下東西了,會拂了太后的面子。”
長孫榮極淡說:“無礙。”
水瓏斜着眸子輕飄飄的打量着他,心想這大貓是真的想和自己用膳,還是想吃小魚餅呢?這樣的想法實在讓她忍俊不禁,不打算繼續逗他,說:“現在這個時吃午膳還太早了,不知道小魚餅做好了沒有?做好了的話就打包在去皇宮的路上吃吧。”
長孫榮極側眸和她的目光對視在一起,眼裡已經有了柔色,緩緩的說:“真饞嘴。”
這還不是爲了你,到時候路上看誰吃的多,就知道到底是誰饞嘴了。水瓏在心裡人是說着,瞟了眼長孫榮極那張俊美極致的面容,起身往臥房裡去,“我先去換身衣裳。”
長孫榮極點頭。
他不喜歡水瓏身上有過多其他人的味道,這身打扮的她,有胭脂味兒就算了,還有着一種陌生的味道,有點像蓮華香,卻又多了些什麼,很奇特的味道,似佛又像魔。
這種味道絕非女子所有,也就是說阿瓏之前要去辦的事情,是獨自去見了某個男子。
長孫榮極眼神沉沉的,用了極大的理智,才忍了沒有去詢問。
沐雪奇怪看着長孫榮極,不明白水瓏一離開,長孫榮極的氣息變化這麼大,給人的感覺實在可怕。
如果不是和武王爺相處有段時日了,知道他不會傷及自己的話,她估計又得像往日一樣被嚇到,懷疑他要對瓏姐姐做些什麼壞事。
須臾,水瓏穿着一襲紅裳,洗盡了臉上的胭脂,素面朝天的走了出來。她的頭髮子簡單挽了個鬢,用一條綢帶綁着,紅色的綢帶交疊在黑墨的頭髮中,都是濃重的色彩,輕易的就將人的目光吸引去了。
長孫榮極見她出來後就站起身,走到她的身邊,鼻翼輕輕的顫動了下,似乎在嗅着些什麼。再聞不到讓他不爽的味道後,方纔舒展了眉宇,伸手將她的手握在手心裡,“走吧。”
水瓏任他牽着走。
武王府外停着一輛馬車,足有三匹馬拉車,那車廂單從外面看就能夠感覺到它的寬敞和華貴,飛揚寶珠在陽光下耀眼,三匹馬也生得神駿,說是寶馬香車也不爲過。
來到馬車前,水瓏就要上車的時候,卻被長孫榮極攔腰抱起來,一舉抱進了車內。
這一幕落入外面偶過的百姓眼裡,被嚇了一跳。想來不用多久,又會被傳成無數的版本的謠言,被祁陽城內衆人所知。
一進馬車裡面,連水瓏也不得不感嘆一句,長孫榮極是個會享受的。
這馬車從外面看就夠奢侈了,裡面的佈置卻更奢侈不知好幾。
瞧裡面放着的矮榻,小桌,以及地面鋪着的雪白毛毯,每一樣物品都做工精緻,品質不凡。一看那雪白的毛毯,水瓏都不好意思拿髒鞋板去踩了,便脫了鞋子放在毛毯外的區域,一腳踩在雪白毛毯上時,頓覺得一陣柔軟清涼從腳底傳來。
這毛毯竟然涼絲絲的,並非那種被浸溼的冷涼,更像是天生生於冰雪的清涼,讓人覺得極爲舒服。
這一感覺,讓水瓏再次感嘆長孫榮極會享受。
這時候長孫榮極也脫了鞋子走了過來,姿態怠倦般的倚靠小桌旁,伸手將水瓏拉進懷裡,緊接着朝馬車的木壁敲了兩下。
咚咚的兩聲響起,馬車就顫了下,車輪輕微的咕嚕嚕聲隨之傳來,該是馬車開始前行了。
從武王府到皇宮的路程也不算短,水瓏懶洋洋的躺在長孫榮極的懷裡,心裡忽然的想起之前和夙央的談話,看也不看長孫榮極,隨意問道:“你對西陵怎麼看?”
“嗯?”長孫榮極沒明白她沒頭沒尾的問話是什麼意思。
他先看了水瓏的面容,由於她躺在他的懷裡,眼眸朝下看,由此只能看到她密長的眼睫毛,根本看不清她的神情。目光向下,從她的面容到了她的身子,再到她的裙襬,最後就定在她穿着白襪的腳上。
猶記得她有一雙極爲可愛的雙足,又白又嫩又粉,圓潤得想個白麪包子,可又比白麪包子柔潤多了。
他想着,伸手就將水瓏的一足拉過來,拉掉了她的襪子,露出那白嫩的小足,眼底浮現喜愛的光彩,就用大掌將之的握住,手指一首就將她的腳裸完全掌握。
水瓏身子本就敏感,被他這樣一抓,腳心不由癢得顫了顫,腳趾頭也跟着捲曲起來。她冷眼瞟向像是玩得正開心的長孫榮極,見他沒有其他過度的舉動後就由着他了,說:“現在西陵的局勢不穩,外有樓陽和外邦虎視眈眈,內裡皇子權臣互鬥,若有朝一日西陵面臨滅國的危險,你會怎麼做?”
長孫榮極的心思似都在她的足上,漫不經心的說:“殺。”
“殺什麼?”水瓏問。
“侵犯西陵者,禍亂西陵者。”長孫榮極捏着她的指頭,胖嘟嘟卻不浮腫,真是可愛。
他的臉上浮現着笑容,實難想先他嘴裡說出話語的鐵血殘酷。
水瓏疑惑問:“早些年西陵曾和樓陽有過摩擦,那時候你怎麼不殺?”
長孫榮極淡淡說:“尚不到滅國的地步。”
水瓏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說,只要西陵不滅,你就不去管它的發展如何?”
長孫榮極點頭,回頭看水瓏的臉,說:“麻煩。”他眼中露出一抹嫌惡,“已經很多事了,再多管一個國家,和阿瓏在一起的時間就更少了。”
水瓏聽後忍不住笑出聲。
太多人爲了那個位置爭得你死我活,他卻嫌那個位置麻煩事多。這樣的想法有些孩子氣,又狂妄不已,讓別人聽見了一定覺得長孫榮極狂妄無知,可在水瓏的眼裡卻是真性情,夠氣魄,也夠可愛。
一個人性子喜怒不定,行事詭異,甚至離經叛道,在許多人的眼裡那就是邪魔歪道,不被世人所接受,甚至是懼怕。可當這個人有了足夠的本領和實力的時候,他們這樣的性格反而纔是真性情,完全將自己的心情表現出來,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管他人的看法。
在水瓏的眼裡,長孫榮極就是這樣一個人,和他相處久了,便不由的被他吸引,覺得他大多的行爲都變成直率可愛。
當然,她也不否認,這樣性格的長孫榮極的確是危險人物,被大多人懼怕排斥,也是理所當然。
長孫榮極聽她笑得開心,知道她是爲了自己說的話而高興,心情也不由的愉悅起來。
水瓏笑夠了,喘了幾口氣說:“按你的說法就是,除非西陵到了滅國之危,否則你不會出手干涉西陵任何事情。”
長孫榮極點頭。
水瓏聳了聳肩,“以現在的局勢來說,不說外國來犯了,本國的皇子們就很不安分。如果讓西陵滅國的是皇子,你難道連皇子連殺嗎?這皇子要是殺光了,還不得你自己當皇帝,要不讓西陵改姓?”
長孫榮極想也沒想說:“留個順眼的。”
“哦。”
水瓏思緒着和長孫榮極對話裡面得到的信息。
一,長孫榮極對西陵有着不淺的歸屬感,不願西陵滅國。二,他不願當皇帝,也不願西陵改姓,只要是長孫家的人,他覺得誰當皇帝都無所謂。
“阿瓏怎麼忽然對這感興趣了?”長孫榮極的問話傳來。
水瓏開玩笑的說:“我想着如果我想謀權串位的話,你會怎麼樣。”
這話如果被西陵皇室的其他人聽到了,必定是大罪。可是她不怕在長孫榮極面前說,因爲她知道長孫榮極不會定她罪,甚至不會怪她。
果然,長孫榮極沒有任何生氣的跡象,反而認真的看着她,足足過了三息後,纔開口問:“阿瓏真的想要?”
水瓏啞然,他還真的當真了?
長孫榮極見她不說話,以爲她是默認了,撫摸着她腳裸的手掌動作慢了些,緩緩說:“如果阿瓏想做也不無不可,卻不能爲國務忙碌,只做那夜夜笙歌不早朝的昏君,待阿瓏做膩了,或快滅國時再選個明君來換。”
“噗嗤。”水瓏又被惹笑了,她捲起長孫榮極垂落胸前的黑髮,說:“你還真狂妄啊。”
這話要是被長孫濼寅的耳朵裡,還不得被氣死。
長孫榮極卻握緊了她的腳裸,眼神微帶不渝的看着她。
他認真的爲她做打算,她卻不信他。
“我開開玩笑而已,皇帝,天底下最忙的職業,你懶得做,我也懶得做。”水瓏笑着起身,將放在小桌底下的食盒拿出來,打開蓋子後就將裡面的小魚餅和別的點心一盤盤的端出來,邊擺放着邊笑着說:“如果哪天我真的做了皇帝,一定是天下沒有我容身之所了。”
長孫榮極搖頭,“不會。”
“爲什麼?”水瓏拿起一塊小魚餅喂到他嘴邊。
長孫榮極愉悅的輕笑,咬了一口吞嚥後才說:“只要我還在天下一日,就必有你容身之所一日。”
“如果你死了呢。”水瓏不給面子的問。
長孫榮極說:“我不會放你獨活。”
“好可怕啊~”水瓏笑眯眯的說,口氣一點聽不出害怕。
長孫榮極被她的表情惹笑,悅耳的笑聲直率又明朗。
只是這時候兩人卻不會想到,這會兒或玩笑或真或假的對話會一語成讖,在將來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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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被標題和後面的內容嚇到了,請堅信這是寵文,絕對不會虐的!(爲了某些心肝兒太軟的親做個保證,免得擔驚受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