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
門口忽地傳來杯具摔落在地的清脆聲響,不是黑石又會是誰,
他戰戰兢兢捧來普洱,起初聽聞談話似已決定善了,可哪兒想到這位稱霸華新市地下世界的小林哥眨眼又改了口風,竟提出讓自己自首的荒謬建議,
自首,
我黑石縱橫華新市二十餘載,二十三歲那年手下便跟着十幾二十個弟兄混飯吃,除去老哥暴斃的這幾年混的比較低聲下氣,何時看過別人臉色,
讓我自首你乾脆讓我自裁得了,
心慌意亂之後,取而代之的便是憤怒,無盡的怒火,
他不動聲色撿起摔碎的杯具,扔進了垃圾簍,而後左手拇指在腰間的通訊器上撥動幾下,臉色陰冷地踱步立於沈忠身後,一言不發,但那張由始至終都擺出低姿態的臉龐卻變味了,
卑躬屈膝也得有個底線,若是能和解,黑石不介意再低聲下氣點兒,但若是沒了和解的跡象,黑石也懶得再裝孫子,熱臉貼人家冷屁股,
林澤的態度很明顯,看在沈忠的面子上,他可以遏制小刀會出手,但黑石要向警方自首,
自首,
沈忠那張含糊不清的臉龐在這一刻也陰沉起來,他已經足夠心平氣和地跟林澤商討此事,甚至主動拋出橄欖枝,只要林澤願意揭過此事,以後大家不僅能做朋友,還能成爲利益上的合作伙伴,這對小刀會而言,無疑是天大的好事,
要知道,沈忠雖說不是華新市的一把手,但手頭上也是有實權的,若是充當小刀會的保護傘,刀疤以後自然能水漲船高,牢牢佔據地下市場,
如此一個大餡餅砸下來,非但沒能打動林澤,反而讓他放出這等猖獗話語,沈忠怒極反笑,寒聲道:“林先生,你這是想玩兒魚死網破。”
“哪兒能啊。”林澤撇了撇嘴,漫不經心地點燃一支香菸,揉了揉略有些發脹的眉心道,“只是這事兒鬧的太大,我即便跟小刀會的刀疤哥有點兒交情,卻也只能做到這份上,黑石這次魯莽賣槍造成如此嚴重的後果,若不是有沈市長您出面,我可以向您保證,不出一週,您就會在華新晚報上瞧見前道上大哥被亂砍到死,橫死街頭的頭版新聞。”
“林澤,你當我黑石是嚇大的。”黑石猛地爆喝道,那雙陰冷的眸子爆射出懾人的凌厲光澤,彷彿要將林澤給生吞了,跟起初那低調內斂,甚至卑躬屈膝的狀態大相庭徑,
“唷,黑老大您這是要發飆嗎。”林澤嫺熟地彈了彈菸灰,陰陽怪氣道,“衝我發飆沒意義,你有種就跟小刀會,跟刀疤哥發飆去。”
“你,。”黑石已遊離於暴走邊緣,
“閉嘴。”沈市長皺眉喝止,黑石只得乖乖低下頭,但眼角的餘光仍是冷冽無情地掃視着軟硬不吃的林澤,
“林先生,不管是什麼事兒,一定都有解決的辦法,大家都是有文化的人,沒必要鬥得頭破血流,你說是不是。”沈忠按捺着怒意說道,
他瞧得出來,至少比黑石揣摩得多,
林澤沒打算真鬥得魚死網破,而僅僅是要稍微懲罰一下黑石這個幕後黑手,否則,他斷然不會說出黑石不小心將槍賣給危險分子,而會直接飈出他就是幕後黑手,甚至整個計劃都是由他一手策劃的論調,
有些東西,雙方心知肚明,但不會說出口,因爲真說出口了,也就沒有繼續談下去的必要,
將黑石定性爲幕後策劃者,黑石自首不自首,最後都是死路一條,
黑石策劃這一手的目的是陷害小刀會,試圖藉助上面的力量打壓小刀會,上面的人卻不會關心,他們關心的是老警員是怎麼死的,被哪方人設計害死的,
一旦搞清楚這一點,黑石恐怕這一世都得吃牢飯,
知道林澤的底線,雖說還是被他打臉,沈忠仍然舒心許多,
“事兒肯定是能解決的,槍殺老警員的兇手已經緝拿歸案,現在就缺一個賣槍的黑手,黑老大隻要坦白從寬,以後大家的日子都好過,沈市長,您覺得我說的對不對。”林澤笑眯眯地說道,不溫不火地喝了一口綠茶,
“林先生說的沒錯。”沈市長點了一支菸,面含朦朧微笑地說道,“自首這方面的事兒,我來安排,但林先生,既然我們已經攤牌了,也希望林先生可以從中操作一下,別讓我太難做。”
“放心,小刀會這邊最近會安分守己,不會捅任何簍子。”林澤彈了彈菸灰,意味深長道,
“那就好,林先生如此深明大義,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沈市長如狐狸般虛僞笑道,
“沈市長這樣的權貴朋友,我也是很樂意交的。”林澤話說一半,忽地一頓道,“不過最近小刀會損失慘重,黑老大是不是應該稍微彌補一下精神損失費之類的,畢竟,下面那幫弟兄們憋了一肚子火,總是需要下下火的,對吧。”
“這個沒問題。”沈市長替黑石開口道:“按照估算,小刀會最近損失過百萬,既然大家決定交個朋友,那黑石就當送小刀會一份薄禮,兩百萬支票會在近日親自送到刀疤手上。”
“夠豪爽。”林澤豎起大拇指,又跟沈市長東拉西扯起來,
這頓飯林澤吃的津津有味,一口氣連吞下十隻龍蝦,灌了半瓶好酒,這才剔着牙花,拍着鼓脹的肚皮告辭,
他一走,坐立不安的黑石便迅即起身,挪至沈忠身後低聲詢問道:“沈市長,我真要去自首。”
“嗯。”沈忠品了口酒水,
“這怎麼成。”黑石焦躁不安道,“我去自首,手上的生意怎麼辦。”
黑石不淡定了,
他本以爲沈市長只是跟林澤虛與委蛇,嘴上一套心裡一套,可哪兒想到,沈忠竟真要自己自首,先不說會判關幾年,單單是這個面子,黑石就丟不起,
“狗東西。”沈忠忽地發怒,一酒杯砸在黑石腦門上,登時酒水潑了他一臉,破碎的玻璃渣也割破了他的肌膚,
黑石傻癡癡地站在原地,不明所以地望向略有幾分怒意的沈忠,
前面被林澤砸了一臉他不敢反抗,現在被沈忠潑了一臉他更加不敢,他覺得自己上輩子肯定作孽無數,纔會在這輩子碰上這麼兩個註定咬不過的瘋狗,
“我捧你是爲什麼,讓你作威作福橫行無忌的。”沈忠寒聲喝道,“賺錢手段一般便罷了,你還盡給我捅婁子,這次更離譜,居然當街槍殺執法人員,你知道我花費多大心力才減弱上頭施加下來的壓力,如果不然,惹急了小刀會狗急跳牆,你就等着被他們把老窩都給端了。”
“我這不是想多霸佔點渠道好賺錢嘛。”黑石低聲狡辯道,
“無腦豬。”沈忠冷聲喝道,“賺錢的法子多得是,非要搞出流血事件,你當初求我打通渠道怎麼保證的,說一年內就能統一黑市槍械生意,還說什麼會嚴格控制槍械,不會出現任何問題,現在怎麼着,不止出了問題,還出了天大問題。”
“我,。”
“少廢話。”沈忠悶哼一聲,不悅道,“回去準備一下,拉兩個替死鬼給你頂罪,你什麼都不承認,只承認管教不利,據我估算,頂多判你三五年。”
“三五年。”黑石頓時驚恐不安起來,
要知道,道上混的講究一個名氣和風頭,被關個三五年,即便曾經是天王老子,出來後也得變成一條老狗,誰還會跟他,給他面子,還怎麼賺錢,出風頭,
“放心,我會從中操作,你表現好點,一年半載就能出來。”沈忠淡淡道,“進去前把下面的生意安排好,等出來了繼續賺錢。”
黑石見他這般說,立刻踏實許多,
憑藉沈忠在華新市的人脈和手段,的確能在一年內把自己撈出來,一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咬牙熬熬很快就過了,
見沈忠沒了談話心情,黑石只得忐忑不安地離開,
啪,
黑石走後沒多久,安逸坐在椅子上的沈忠猛地一拍桌面,寒聲道:“姓林的,你還真夠狠,拿準我的底線使勁打臉,千萬別栽在我手上,否則我讓你永世不得翻身。”
事實上,林澤雖然沒徹底撕破臉皮,卻也深知沈忠的底線在哪兒,
他充當黑石的保護傘做什麼,自然是爲了賺錢,換而言之,黑石就是他的代言人,做他許多不方便做,也無法出面的事兒,黑石在前線拼殺,他在背後操控,可謂雙劍合璧,賺的盆滿鉢,但黑石這次玩的太大,搞的全城轟動,又被林澤敏銳地察覺出來,沈忠自然無法保黑石安然無恙,但要徹底打垮黑石,對小刀會來說也不容易,除非他再次主動挑釁並攻擊小刀會,小刀會纔出師有名,
既然如此,林澤便只能做出折中選擇,打他的臉,但不打的太狠,畢竟,他的保護傘是沈忠,是華新市的頭幾號人物,跟他撕破臉皮林澤不怕,但對小刀會極其不利,甚至會惹來慘重打擊,而林澤也知道,沈忠肯定會退步,並且退一大步,
林澤不明白沈忠爲什麼要挑黑石這麼個不上不下的大哥賺錢,但既然他在黑石的身上投資了,自然不希望他這麼快就倒臺,不管林澤是爆出黑石就是幕後黑手的驚天消息,還是小刀會跟黑石拼得玉石俱焚,對以謀取利益爲目的的沈忠來說,都是輸局,
維穩,
這是沈忠希望出現的局面,而林澤在打臉之餘,也給了他這個環境,自首,吃個一年半載牢飯,憑藉他沈忠的身份地位,撈出黑石難度並不大,林澤這邊的惡氣出了,黑石那邊也受到懲罰,雙方更沒徹底撕破臉皮,這對雙方來說,自然是最好的局面,
只是在這個相對而言對誰都算不錯的選擇,卻是深深地傷害了黑石的自尊,
堂堂道上大哥,甚至是除小刀會之外,如今風頭最旺,最拉風的大哥,卻要哭喪着臉屁顛顛跑去自首,
該有多丟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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