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澤很高興小黑能從芊芊的不幸中脫離出來,當然,他也堅信小黑經歷了由生到死,再由死到生的心理劇變,若再尋死覓活的,那便不是玩世不恭,行事風格貼近大紈絝的黑爺了,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小黑之所以能跟林澤做死黨,而不是監控他的國安釘子,自然是因爲兩人氣味相投,許多事兒上都有着相當雷同的看法,經過這一週的調養,小黑氣色好轉,話語也逐漸增多了,
對林澤而言,小黑不僅是一個好搭檔,好戰友,更是一個適合聊天打屁的好病友,
這一週下來雖說整日躺在牀上頗爲乏味,但跟小黑同處一室,倒也不覺得無聊,須知,小黑對英倫各大知名女性可都是有着相當深刻了解的,
上到名媛貴婦,下到明星嫩-模,只要是有名有姓,他都能如數家珍般和盤托出,這讓離開英倫近兩年的小林哥狠狠地滿足了一次,順帶着跟小黑兩人意-淫了一番,好不愜意,
期間小公主趁着月黑風高,在某個凌晨零點來探望過林澤,小林哥倒還好,但黑爺卻一下子煞筆了,
小公主啊,,
多麼嬌嫩可愛的小公主啊,求暖牀,
那是小黑當時最真實的心態,不過礙於小林哥的面子,他沒敢朝小公主拋媚眼,直至小公主含着相思淚離開,他方纔叼着香菸衝林澤問道:“看來小公主對你可是大有情意。”
“那你知道在未來,她會成爲英女王嗎。”林澤苦澀地搖了搖頭,
“,。”小黑當即傻眼,心頭亦是劇烈一顫,
如此說來,別說林澤本就不可能留在英倫,即便能,這也是一對苦命鴛鴦,家長不棒打鴛鴦,整個皇室也會跟這對男女作對,
英女皇的婚姻,勢必是政治聯姻的,這是毋庸置疑的,
而對於英倫皇室的事兒,他雖說不如林澤掌握得多,卻也知道個大概,
大公主跟英女王不和,不管何時,這兩派人終究會有一場暗潮涌動的惡鬥,而作爲私生女,作爲英女王鍾愛的小女兒,估摸着也會捲入這場風波之中,贏了,便順利登上女王寶座,輸了,,她恐怕會跟女王一樣命運多桀,下半生淒涼悲苦,
心念至此,小黑沒敢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纏,而是微微偏頭說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她希望我陪她賞花,喝酒,吟詩作對,最後再看一場梁山伯與祝英臺。”林澤點了根菸苦澀道,“這是我能做的,爲她做的。”
“夠了。”小黑麪露一絲茫然,淡淡道,“這些都做了,還有什麼奢求呢。”
林澤一愣,表情複雜地掃了小黑一眼,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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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情六處對各國特工都予以了極高的讚美與表彰,尤其是以王浩爲首的五名華夏特工,更是在這場阻截反恐行動的計劃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若非他們拖延了時間,英倫將陷入一片恐慌之中,故而軍情六處不止越洋給國安報以極大的感激,更在某種程度上對華夏做出了承諾,至於這個承諾是什麼,那五名特工便不知道了,當然,即便告訴了他們,他們也未必能理解,
政治上的東西,並不是每個人都懂的,包括林澤,
在醫院聞了足足一週的藥水味,林澤終於被特殊批准出院,反倒是受傷較重的小黑得繼續留院觀察,臨走前,小黑拉着林澤的褲子,苦苦哀求道:“再陪三天如何。”
“幹嘛。”林澤撇撇嘴,對他的要求不屑一顧,
“我空虛,我寂寞,我孤獨,我惆悵。”小黑熱淚盈眶,
“我看好幾個小護士對你另眼相看,只要你下半身能動,應該可以勾搭她們。”林澤微笑道,
“,。”
林澤當然不可能繼續留在醫院,小黑也不是真打算讓林澤陪他,幾句簡單的交談之後,林澤便在兩名六處特工的照顧下出了醫院,
剛到醫院門口,林澤便瞧見馬路對面有一輛黑色加長房車,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夠駕駛的,
“小公主在等您。”一名年長特工說道,
林澤微微一愣,卻也沒說什麼,一言不發地穿過了馬路,
“林哥哥。”
剛到車門口,車廂便被拉開,露出的是一張精緻且嬌豔的臉蛋,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深情無限地望向林澤,精美的小嘴微微抿着,似乎若非如此,她便要驚呼出聲了,
而儘管如此,她仍是不可遏止地喊出了專屬於她對林澤的稱呼:林哥哥,
“外面冷,進去吧。”林澤微微一笑,也沒跟小公主客套,徑直鑽進車廂,反手拉上了車門,
車廂很大,像五星級套房似的,除了不能上廁所之外,其餘該有的應有盡有,林澤隨便挑了個沙發落座,驅車的是一名四十來歲的男子,副駕座上則是一名佩戴着墨鏡的孔武保鏢,一身漆黑的西裝將他襯托得格外內斂,可像林澤這樣的人物卻能一眼看出,若小公主的人身安全出現危機,他會第一時間露出猙獰的獠牙,給予敵人最沉痛的打擊,
小公主的安全問題,女王一直都很上心,也不允許出現差池,這一點林澤早在三年前便知道了,
原本應該有很多話要問,很多話要說的小公主只是很安靜地坐在林澤旁邊,那雙柔情似水的美眸一瞬不瞬地瞧着林澤,好似要一次性看個夠,不論怎麼擺出扭捏尷尬的姿態,她都是不矜持也不含蓄地盯着林澤,
林澤手足無措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水,剛欲喝,卻被小公主阻止了,
“你纔出院,喝酒傷身呢。”小公主溫柔一笑,反手從一個精緻的包包裡取出一個保暖瓶,親自倒出一杯道,“這是雞湯,我來的時候煮好的。”
林澤微微一愣,便是接過雞湯慢慢品嚐,
味道很純正,若不是事先知道這是小公主煮的,他定然會覺得這是一壺由華夏大廚烹飪的,很香濃,很有家鄉的味道,
加長轎車一路行駛,林澤不用猜都知道目的地是哪兒,有些意外露絲爲何沒聯絡自己,但轉念一想,既然小公主親自接待自己出院,那此事自然驚動了女王,某些程序可以不走的,自然便省略了,
小公主居住的地方並非市區,而是郊區的一處別墅,佔地面積極廣,四周的防禦措施也做得相當到位,只要不是大面積的恐怖襲擊,連一隻蒼蠅也難以飛入,縱使是巔峰時期的林澤,也沒把握能安然無恙地進入這處別墅,
轎車駛入鐵閘,第一眼映入眼簾的便是主幹道兩側的池水,池中游弋着一尾尾紅鯉,是林澤當初推薦的語種,而每隔一段距離,池中便安裝有一個小型噴頭,每隔一段時間,噴頭便會螺旋式噴灑出水珠,跟綠瑩瑩的池水相得益彰,令人賞心悅目,心情愉悅,
再往裡走,便是一道長達八米的拱形門,足夠兩輛車並肩而行,林澤對這棟別墅內的建築十分熟悉,倒也不吃驚這種奇怪的地形,直至一分鐘的行事,轎車抵達一處桃園時,他的神情終於起了變化,
這是當年他親自教小公主栽種的,並承諾過會陪她看三月桃花開,可直至今日,當桃花繁華,又經凋零,如此週轉兩年,他仍沒實現當年的諾言,不免有些心虛尷尬,更多的卻是內疚與無奈,
他曾痛下狠心離開小公主,一方面是任務的緣故,另一方面則是深知女王對小公主極爲看重,甚至當成繼承人在培養,林澤若不走,自會影響女王的計劃,也會耽誤了小公主的成長,這是女王不願看見的,同樣是林澤不願目睹的,所以不管他是自願還是被迫,他都必須離開,
兩年不見,他本以爲可以物似人非,人非當年的人,物非當年的物,可他又豈會知道,全世界的女孩總會將第一個進入自己心房的男人銘記一輩子,
不管他是好的,壞的,溫柔的,可惡的,愛她的,不愛她的,女孩們都難以抹去這份終生難忘的記憶,
也許等她們白髮蒼蒼,跟自己相濡以沫一世的丈夫牽手行走在清淨的公園,她們才能徹底忘記那個在她們青澀歲月曾泛起幾縷漣漪的男人,
林澤不懂這些,
他本就不是個太懂得談情說愛的男人,連自己的感情都不能捋順,何況是心細如塵的小公主的情感世界,
但不管他能否弄懂,小公主此時都牽起他那雙粗糙且長滿老繭的大手,下了車,眉目中頗有些可惜地說道:“若是等到年初,便能跟林哥哥看那桃花盛開呢。”
“你心中有花嗎。”林澤面對面望向小公主,神情柔軟地問道,
“有。”小公主堅強地點頭,“每一樹桃花,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那何必非要用眼睛看呢。”林澤輕輕一笑,頗有幾分灑脫瀟灑地說道,“用心看,豈不是能永世長存。”
“是呢。”小公主矜持地笑了笑,點頭道,“還是林哥哥聰明。”
林澤聞言,心中卻是一嘆:“是我聰明嗎,或許是你更倔強吧。”
他那番話明面上似乎在安撫小公主,可實際上,又何嘗不是安慰自己呢,
有些人,有些事,若不能見到,那便只能永遠保存在心底,
小公主的興致很高,跟她以往的行事風格大相庭徑,那幫新來的保安自然不認識林澤,少數幾個曾跟林澤合力保護小公主的保鏢則是在與林澤見面時微微點頭,表達了對林澤的敬意,
林澤則是被小公主拉到專屬於往他的房間,欣賞屋內的每一處擺置,
跟當年一樣,沒有任何的變動,小公主每天都會來房間打掃一一番,只希望有朝一日那個肯用身體替自己擋子彈,肯爲自己付出生命的男人能再進入這間房睡一覺,哪怕睡一個午覺,小公主這兩年的勤勤懇懇也獲得回報了,
他終於來了,
來到了屬於小公主的世界,
感觸不像等待時幻想的那麼強烈,卻仍然觸動了內心深處最敏感的那根心絃,目光柔和婉轉地瞧着男人的背影,小公主口角噙滿了幸福滿足的微笑,
兩人靜默地欣賞完臥室,林澤回頭笑道:“今晚我住這兒。”
“恩啊,我替林哥哥準備被褥。”小公主微笑道,
“晚上如果睡不着,記得過來給我蓋被子。”林澤揉了揉鼻子,尷尬笑道,“直到今天,我仍然有踢被子的壞毛病。”
“好的。”小公主笑的格外滿足,
“煮茶的手藝有落下嗎。”林澤問道,
“沒呢。”
“走,嚐嚐你的手藝。”林澤拉着小公主的手,像牽着小妹妹般出了房間,
這幅畫面落入保安們的眼中,自是震驚不已,
須知,小公主可是萬金之軀,是女王的寶貝女兒,別說是保安們,恐怕連貴族們,也不敢輕易染指吧,
可林澤卻這麼做了,而且做得極爲自然,除了那極少數幾個知道小公主跟林澤往事的保鏢,其餘人等一概對林澤的態度感到不解,甚至是有些困惑,
小公主的茶藝很高,一個靜若處子的女子學起茶藝來,總是會比烈性脫兔的女孩更爲快速且精湛,
就好像林澤對世界各類酒水有很深的瞭解,卻對茶水這門需要靜心品的玩意沒多少造詣,能喝,但品不出其中味道,
他喝,是因爲小公主想煮,而她煮,是因爲他提出要喝,
這是一個很奇怪卻又很簡單的邏輯,可放在兩人身上,卻又無比的微妙,無比的朦朧,
煮茶是個細活,小公主坐在茶几旁擺弄茶具,偶爾擡頭瞥一眼坐在沙發上抽菸的林澤,心中甜甜蜜蜜,無比溫馨,
半個鐘頭的擺弄後,茶香已飄滿屋,林澤卻從琴架上取來古箏,衝煮茶完畢的小公主說道:“我喝茶,你彈琴,如何。”
“好呢。”小公主輕巧地起身,坐在古箏旁撫琴道,“林哥哥,你想聽什麼。”
林澤自顧自倒了一杯茶,微笑道:“雨碎江南。”
小公主先是一楞,旋即抿脣道:“好。”
這是一首曲調極爲憂傷的曲子,原版是二胡,傷感意味愈發濃烈,此刻用古箏取代,倒是少了一份憂傷,多了一分空靈,
林澤一面品茶一面聽曲,身心得到片刻的舒緩,目光觸及小公主那甜美溫順的面龐,心中卻是一蕩,喃喃自語:“今後,她便要成爲女王那樣的女人嗎,今後,她還有時間煮茶,還能撫琴自彈嗎。”
微微擺頭,林澤有些不敢想下去,
他是一個優秀的特工,這是全世界公認的,
他是一個兢兢業業的保鏢,這是僱主們公認的,
他還是一個值得尊重的老大,這是小刀會公認的,
可他終究只是一個人,他的能力很強,但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事兒他都不能控制,眼前這件事兒他便做不到,也不能去做,
他能一怒之下帶小公主離開這個冰冷的皇室嗎,
不能,
哪怕他有這個能力,小公主願意嗎,
不願意,
他有思考能力,小公主同樣有,他知道帶走小公主會造成怎樣的後果,小公主同樣知道,
所以有些事兒,哪怕雙方明明都想去做,卻誰也不會去做,因爲不做,也許只是後悔,但做了,卻是會內疚自責一輩子,
跟後悔想必,內疚實在太沉重了,
小公主是個聰明的女孩,她明白她的處境,也知道她未來的擔子,哪怕這個擔子她或許未必能扛起,可她必須時刻做好準備,不爲別的,只爲她的身世,
小公主如此,韓小藝又何嘗不是這般,
她們都願意爲林澤付出一切,卻又沒什麼東西能阻擋她們扛起這一切,
人,就是這麼矛盾又悲哀,不是嗎,
一曲畢,小公主見林澤一面喝茶一面沉思,卻也沒打擾,只是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安靜地盯着林澤瞧,彷彿瞧一輩子也不會生厭,也不會膩味,
心中卻又是在這一刻泛起無數的浪花,
真的不能拋下一切嗎,
真的要付出一生去承擔那自己本不願承擔,也承擔不起的東西嗎,
如果我肯走,他會帶我走嗎,
也許會吧…
他一直都是愛護自己的,他也曾說過,不會再逃避自己,不會再刻意躲避自己,
可自己真的放得下嗎,
自己能捨棄母親一人離去嗎,
小公主輕咬柔脣,那雙妙目中填充着複雜之色,卻在片刻之後恢復了清明,嘴角亦是翹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想這麼多做什麼,
他不是回來了嗎,
他不是正在品嚐自己喝的茶,聽自己彈的古箏嗎,
小公主心血來潮,那雙纖細的手指又是往古鎮上一放,發出動聽悅耳的聲音,衝沉思中的林澤笑道:“林哥哥,我再彈一曲好嗎。”
林澤見小公主那倔強堅韌的模樣,心頭登時一顫,點頭柔聲道:“好。”
小公主古箏造詣極高,半點不比能上電視表演的表演家來得差,一曲下來,當真聽得林澤如癡如醉,神魂迷失,
小公主卻是眼角不自主地滑下兩行清淚,直至一曲畢,她才微微揚起小腦袋,將那澎湃洶涌的眼淚送回去,小公主不想哭,也不願哭,爲何要哭,相愛,便一定要相守嗎,相知,不是也能一世不忘嗎,
小公主淚眼模糊地望向林澤,心頭卻是蕩起一句她絞盡腦汁方纔理解透徹的話語,並不貼切,卻不知是矯情還是如何,她就是想說出來,
“心有猛虎,細嗅薔薇,盛宴之後,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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