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瘸子那鐵打的身軀適合防禦,卻不適合跟蹤,
他又不能過於急躁地離開家,那會讓韓小藝擔心,也會惹得銀女懷疑,畢竟,銀女對他太熟悉,甚至能嗅出他的味道,
可銀女對薛貴不熟,再加上這個傢伙的跟蹤術實在一流,又請了兩個薛家的一線跟蹤者合作,在三人合力之下,才勉強跟得上銀女,而事實上,接最後一棒的薛貴根本不敢靠得太近,怕被敏銳力極高的銀女發現,
幸好,薛貴並不是要傷害或者刺殺銀女,他只需要知道銀女的大致方位就夠了,
林澤大年初二在得知銀女的行蹤之後,便邀請薛貴跟蹤她,後者連想都沒想就一口答應,林澤以此感受到了薛貴的誠摯友誼,
“什麼情況。”林澤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在薛貴的帶領下行至一處街道轉角,
街道上有昏黃的路燈,兩側栽種着高大的樹木,因爲路段比較偏,且不是什麼繁華區域,這個點根本沒有車輛通行,更別提行人了,昏黃的燈光將樹木的影像烙印在地面,彷彿一頭頭陰森野鬼在地上游走,分外猙獰,薛貴拉着林澤蹲在一根樹木後面,指了指遠處的一段路口,說道:“在那邊。”
林澤順着薛貴的手指望過去,
果不其然,
兩道白影一道黑影正在激戰,
其中一道白影自然是銀女,此刻的她手握刀鋒,遊走在黑白袍中間,從局勢來看,她並未受到太大威脅,相反,只要她願意付出一定代價,能徹底摧毀黑白跑的聯合攻擊,並卸掉其中一人的戰鬥力,
如果單純遇上黑白袍,林澤根本不會拼着得罪銀女的危險趕過來,
沒錯,黑白袍在普通級別的高手中,幾乎是最頂尖的,林澤在不願擊殺他們的情況下,縱使玩車輪,也要付出相當大的代價才能打趴他們,
可現在不同,這不是較量,而是死戰,論死戰,林澤可以將自己的損傷降到最低,就像他面對老供奉以及兩位侍者那樣,若非老供奉偷襲,林澤根本不至於傷成那樣,
而眼前的銀女,僅僅是面對實力跟一言堂侍者對等的黑白袍,只要銀女願意付出一定代價,完全能速戰速決擊殺對方,
可她沒有,
不是不願意,而是她似乎在忌憚什麼,,
除開街道中央激戰的三人,一側還站立着兩人,
其中一人是天下第二,林澤是認識的,此刻的他正神色漠然地凝視場上,似乎出手慾望不強,甚至只是冷眼旁觀着這場兇險激戰,
而另一人,林澤不認識,甚至看不出年紀,他一雙枯槁的手掌微微交錯,像一個鄉村農夫那樣縮在袖子裡,似乎在抵禦深夜的寒風,腦袋微微低垂,像是在盯着自己的陰影,又像是在凝視自己的腳尖,至於他究竟在做什麼,想什麼,別說林澤,即便跟他近在咫尺的天下第二也不知道,
可當林澤瞧見這個男人時,縱使距離頗遠,他仍是心頭微微一蕩,
絕世強者,
絕對的絕世強者,
林澤如何不驚,如何不震撼,
單單是天下第二,他已毫無把握戰勝,此刻又多了一個摸不清底細,連天下第二的姿態也頗爲謙恭的絕世強者,他如何不爲銀女的處境擔憂,
“你說的沒錯,的確不能輕舉妄動。”林澤壓低聲音苦澀地說道,
“天下第二的厲害只是在圈子裡流傳着,誰也沒真正見識過,差不多屬於以訛傳訛,真有你形容的那麼厲害。”薛貴低聲問道,
“我跟他打過一場。”林澤無奈道,“我沒把握。”
“那的確是變態。”薛貴揉了揉鼻子,在知道銀女暫時還沒太大危險時,他的狀態還算輕鬆,當然,即便銀女有危險,薛貴也不認爲自己能起到多大作用,畢竟,他橫歸橫,卻深刻地知道自己有多少斤兩,
“那人是跟着天下第二一起來的。”林澤詢問道,密切注視着場上的戰況,
“不清楚,我來的時候他們已經都在了。”薛貴苦笑道,“你這位朋友的速度比我想象中快太多,我根本跟不上。”
“她的殺招更可怖。”
林澤話音甫落,場上境況陡然鉅變,
但見銀女握刀的右臂一挑,將兩人的防禦刺開之時,身形猛地往下一拉,竟是在兩人腋窩下閃爍過去,下一秒,在黑白袍尚未反應過來之時,銀女已一刀刺中黑袍下腰,
撕拉,
不算深,卻足以讓黑袍受創之下往回縮,與此同時,白袍卻是趁機迎頭劈向銀女,
聲勢之驚人,宛若一條惡毒的竹葉青,
嗖嗖,
回防的銀女勉力抵擋開來,卻也被白袍的迅猛攻擊震退,正面力道相撞,銀女頗覺手臂微微發酸,卻仍是面目冷漠地提氣迎上,向白袍刺去,
一個來回,本就弱於銀女的白袍失去黑袍援助,登時險象環生,滿頭大汗地招架銀女那閃電般的刺殺,直等到黑袍裹住傷口,方纔聯合迎戰,再度與銀女陷入僵局,只是比起方纔,黑袍的速度已減緩許多,倒不是他故意減緩,實在是太大的激烈動作會牽扯到傷口,更是會讓鮮血過快滲出,這對註定了要打持久戰的他來說無疑與殺雞取卵,
當然了,他更憤怒的是那兩個明明是絕世強者,卻只是欣賞自己跟哥哥死戰,幫襯一下會死嗎,非得讓眼前的女人弄死自己,才肯出手,
黑袍越打越心驚,越打越發慌,
這個女人,實在太強大了,
絲毫不比兄弟兩認爲一生中遭遇最強勁敵人的林澤弱,
尤其是速度,哪怕黑白袍的速度已足夠快,可跟銀女比起來,仍有些貽笑大方的味道,這不禁讓黑白袍有些喪氣,對圍觀的那兩位絕世強者更爲怨恨,
“小飛。”垂着頭,卻仍然感受到戰況鉅變的褐衣男子微微擡起頭,目光平和地掃視着場上穿梭自如的白衣銀女,聲音如金屬卡殼般問道,“像她這樣的年輕人,大概有多少位。”
天下第二名仇飛,
他卻直呼小飛,顯而易見他的地位跟資歷,都不是天下第二所能比擬的,當然,隔得老遠的林澤是無法聽見的,
被稱呼小飛的天下第二並不動怒,只是眉頭微微挑了挑,轉身說道:“不出五位。”
“哦。”老者那雙昏暗死且氣沉沉的眼眸中掠過一絲亮色,沙啞道,“已經這麼多啦。”
“多。”天下第二淡淡道,“要達到二十年前的那一戰,還差得遠。”
“呵。”老者發出一聲怪音,說道,“有這些高手,還不夠你打磨心智。”
“遠遠不夠。”天下第二雙眼猛地爆射出一團精芒,徐徐道,“十人就是十人,一個都不能多,一個都不能少。”
“執念。”老者悶哼一聲,沉聲道,“你可知華夏百年纔出了那一場戰鬥,難道,你能再等百年。”
天下第二卻是神色如常,緩緩道:“我知道的只有這個數字,也許還有一些我不知道呢。”
“不論如何,她足夠強了,即便是你,也未必能穩贏。”老者淡漠地說道,再也沒興趣去討論天下第二的那個問題,
“我不殺女人。”天下第二平靜地說道,卻透着一股傲然之氣,
“一個都沒殺過。”老者訝然問道,
“沒有。”天下第二堅定地說道,
追求武道,必有他的執念,別說殺女人,他這輩子甚至沒多瞧女人一眼,他這一生,唯一追求便是再現鷲峰之戰,其餘的,他根本不感興趣,
“再過五分鐘,他們就要敗啦。”老者面色一凝,微微扭動一下週身關節,登時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宛若炒豆,聽得定力極強的天下第二亦是面容微變,
他,終於要出手了嗎,
這個在二十年前那場強者輩出的年代亦兇猛拿下天下第三名頭的老者,終於在二十年後要再度出手了嗎,
“你要殺女人。”天下第二淡漠地問道,
“我老人家出來一趟,難道空手而回。”老者臉上浮現一抹陰厲之色,與他的氣質如出一轍,淡淡道,“你不殺女人,不代表我不殺。”言罷,他緩緩踏出一步,地面殘葉橫飛,宛若被老者身上凝聚出來的實質殺氣吹拂一般,分外可怖,
撲哧,
銀女一刀刺在白袍下腹,登時鮮血淋漓,發出一聲慘痛的呼叫,
與此同時,黑袍閃電般竄上來,手中利器刺向銀女面門,卻被銀女一腳踢開,轉身,刀鋒劃出幾道光網,震退了雙雙受傷的黑白袍,
“她想打通宵嗎。”天下第二語調中透着一抹嘆息,
若能付出一點血的代價,銀女完全能在剛纔那一擊中擊斃一人,然後抽身離開,即便追,憑藉她可怕的速度,恐怕也只有自己跟老者能追,到時壓力不是小了許多,可她沒有,她不想受傷,
這個女人的執念,可一點不比自己弱,爲了繼續查某件事兒,當真是打算一晚上把這兒的四個人全打一遍嗎,
糊塗,
驟然間,
在銀女震退黑白袍的瞬間,老者動了,
他略微佝僂的身軀裹挾着一道凌厲的寒風彈射上去,一掌拍向銀女後心,
當那一掌前一秒還隔得老遠,下一秒便幾乎要印在銀女後心時,銀女彷彿後腦長了眼睛,猛然轉身,手中匕首一揚,分毫不差的刺向老者手掌,
“好快的速度。”老者沙啞一笑,手掌凌空一翻,食指彈出,震開銀女那嗜血無數的刀鋒,餘力不減地向銀女胸膛拍去,
啪,
措不及防的銀女左掌探出,與老者硬碰硬接了一掌,隨後,她身軀不可遏止地往後退去,足足退了五步方纔站穩,
而老者,卻如下山高手般站在原地,氣定神閒地凝視着面色微變的銀女,雙臂一拂,讚賞道:“堪稱完美的戰鬥機器啊,若力道再大些,老人家我哪還敢跟你硬碰。”
銀女卻雙眼發亮,右臂微微一橫,說出今晚的第一句話:“找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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