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畢方掉落,甄男摔在嶺巔!但摔這個詞並不準確,甄男沒有痛感,身體像一團綿花輕飄。
鳳嶺之巔,陽光變得格外刺眼和危險。甄男赫然看到,陽光竟然穿透了自己已經呈透明狀的身體,而畢方爪下的魯不道,更是消失不見。仔細看,才發現一顆同樣透明的人魂丹靜靜躺在畢方的爪旁,那應該是魯不道留在這個世上最後的痕跡了。
這是一個細思極恐的現象!這意味着鳳嶺之巔是陽靈氣統治的世界,是魂魄的地獄。
在這座魂魄的地獄中,魯不道已然萬劫不復,那甄男呢,受上天眷顧,加之他自己急中生智服了一枚紫葉,暫時還算無恙,可是以後呢?離開肉 體的魂魄是無萍之根,只能活中陰靈氣中,一旦暴露在陽靈氣中,遲早會魂飛魄散。
他得逃,立刻逃,逃回嶺下,那是陰靈氣統治的世界,是神魂之體的天堂。甄男連滾帶爬,試圖移動身體。
這段火腿狀的鳳嶺,其實就是一段鳳頸。頂端是丈餘寬相對平坦的區域,兩側卻是極其陡峭,只需移出這片平坦區域,就可一路滾落,回到陰靈元統御的世界。
但甄男悲劇了,手腳活動自如,卻沒着沒落,無處可以借力,無論怎麼掙扎,竟然連方寸之地也挪動不了。
“他媽的,這簡直就是,魂落陽地不如屁!”甄男陷入了深深的無力感中。
突然,一陣狂風捲來,甄男氣質的身體借風而起,向嶺下墜去,不由一陣驚喜。
“狗蛋,都說了老子是上天的寵兒,怎麼不信呢!”
但下一刻,甄男悲劇了,他意識到自己並不是寵兒,而是棄兒!因爲這陣狂風,來自另一隻畢方扇動的翅膀。
狂風與黑暗同時降臨,不知從哪裡突然冒出來的畢方,用三趾的單足抓起齊鎮衛的人魂丹,鳥喙在甄男頭頂劃過,將他銜入口中,然後飄飄而起,向西飛去。
透過鳥喙的縫隙,甄男看到鳳嶺下,有六個拳頭大的黑點聚在一起,憑感覺,那應該是帝魂、赤眉、蓋氏三兄弟和王猴。而馬鳴,不知所蹤!
“君若安好,便是晴天!”當甄男腦中冒出這句話時,他很奇怪自己此刻命懸一線,居然還有這般高風亮節的想法。
耳畔風聲呼嘯,畢方漸漸加速,簡直快如閃電,乃至到後來,下方的景色變成模糊一片,已然分不清哪裡是平原山地,哪裡是湖泊草地。
“喂,畢……”甄男試圖與畢方溝通,來一場語重心長的說服教育工作,卻悲劇地發現,口不能言。
陽光如一根根發光的芒刺,攜陽靈氣穿過身體,身體變成了一面破篩,不僅把每一個音節都漏掉了,而且破壞了機體所有的功能,他此刻什麼也不能做。
“身不能動,口不能言,這是把老子逼上了絕路啊!大帝啊,你好昏庸啊,這是什麼破帝令啊,求求你老人家睜睜眼吧,老子已經走投無路了,你再不出手,老子就要掛了!”
甄男現在唯一能做的,就只剩動念頭了,這令他生出了無能爲力的絕望感。但咒罵也好,哀求也罷,念頭是改變不了世界的。大帝一個念想,可以派出九十九名帝魂,代自己做事,但他不是,最起碼現在不是,而以後,還有沒有長成爲帝級存在的機會?甄男不覺得會有,他向來爆棚的自信心,被此刻這具篩子般的身體,漏沒了。而越來越劇烈的痛楚,無邊無際,漸漸將他淹沒。
“大帝,你個昏君,讓老子來鳳嶺送死麼?”
“帝魂,你坑死老子了,老子和你沒完!”
“小赤眉,大哥先走一步了。”
“三兄弟,王猴,你們好自爲之吧!”
“爸,媽,兒子就要去找你們了。”
“包爺、語嫣,保重啊!”
……
又是牢騷,又是遺言,又是告別,這是瀕臨死亡的徵兆,甄男的神魂之體,終於被極具腐蝕性的陽靈氣一絲絲快耗盡了。
畢方凌空翻轉,灼人的陽光直刺甄男雙目,這一刻,他彷彿看到自己的肉身靜靜躺在太陽深處,披身浴火,金光四射。
彷彿經年,又彷彿一瞬,淹沒了身體的痛楚突然開始退潮。當甄男神智稍復,赫然發現畢方開始疾速下墜,愈來愈濃郁的陰靈氣如雨露般滋潤着,修復着寸寸龜裂,破絮一般的身體。
大地撲面而來,山巒河川撲面而來,青草樹木撲面而來,甄男有一種回家的感覺。畢方依然在急速下降,家園張開雙臂擁抱甄男。在那個臨界高度,畢方閉合的爪子鬆開,拋棄了爪中的獵物,然後振翅高飛。
甄男呈自由落地向下墜落,與他一同墜落的,還有魯不道的那顆人魂丹。
怎麼個情況?嫌老子不好吃是麼?
這一刻,甄男又恢復了他樂觀豁達的天性,因爲,他被陽靈氣絲絲剝離殆盡的生命在快速回歸。每一次呼吸,都如飲甘露,原本被掏空成海綿狀的身體快速凝實,心念所至,湛瀘劍咄地出現在手上。
“哈哈,老子又回來了!感謝大帝,老子不該罵你。”甄男欣喜若狂,爆發出劫後餘生纔會有的狂笑,“哈……啊!”
狂笑被巨大的衝擊按回了嗓子眼兒裡,甄男着陸了,硬着陸!身體幾乎被摔散架,但甄男興奮不減,因爲他從地獄重回天堂。
只有幽靈星,纔是魂魄之體的天堂!
但,天堂並不平安!畢方去了,唳叫已遠,但心慌心悸的感覺再來,而且是那麼強烈。
剛脫虎穴,又入狼口麼!甄男警惕中仗劍四顧,仔細觀察周圍情況。
這是一片沼澤區,隨處可見噴涌的地下水,形成的一處處水潭霧氣蒸騰,顯示湖水是有熱度的。此時晴空萬里,陽光經水霧篩濾,七彩的陽光搭建起數道彩虹,宛如仙境。
沼澤地很是平坦,不見一株樹木,基本一覓無餘。地面以黑綠兩色爲主,綠色的草甸,黑色的水潭。青黝色的水面上,漂浮着巨大的浮萍和粗狀的蘆葦,不時冒出幾個水泡,翻騰起黑灰色的泥漿,散發出腐爛刺鼻的氣味。
但這些,只是眼前看到的,而真正的危險,是來自背後!甄男驀地轉身,視野中,出現一個很奇怪的洞口。洞口呈菱形,裡面黑咕隆咚,看不到內部情形,但甄男憑本能知道,那裡面,似乎有一頭兇猛怪獸,透出兇險之氣。
君子不立危牆,甄男小心翼翼緩步後退,儘量不驚動棲息在洞中的怪獸。一直退出十來丈,也不見有何異常,甄男略鬆口氣。
距離遠了,洞口四周的輪廓完全呈現在眼前。這個洞口,猶如人工壘砌而成,非常規則對稱。洞壁厚度均勻且周圍沒有旁的附着物,洞沿就像一頂折得太狠的鴨舌帽,那帽沿,很對稱,像極雞喙。而雞喙後,連着一座山丘,形如鳥首,很突兀。
此時正午,陽光從頭頂直射下來。甄男正準備尋路離開,忽聽頭頂響起撲簌簌的翅膀扇動聲,驚異中擡頭觀望,只見一隻畢方呼嘯飛來,瞬間遮蓋了洞口上方的一小片天空。隨即,洞口前方,突然下起了一陣小型冰雹,一顆又一顆白色的東西噗簌簌掉在洞口前平坦的草地上。畢方將攜帶而來的東西扔下後,未曾有片刻停留,徑自飛走了。
甄男呆立當場,眼前發生的一幕震驚了他,乃至於全然忘了正準備離開的事。他雖看不清那是什麼,但既然是畢方攜帶來的,肯定不是冰雹。
彷彿這些還不夠刺激,下一刻,一隻怪鳥的出現再度震驚了甄男。
怪鳥是從洞中鑽出來的,只見它燕首雞喙,蛇頸魚尾,羽分五采,長約三丈,高達八尺,非常漂亮。
“這分明是一頭鳳凰啊!”甄男非常震驚,“鳳凰不落無寶地!難道,畢方把老子扔金山上了麼?”
興趣使然,甄男對於逸聞趣事,古代傳說並不陌生。傳說中鳳凰的樣子與眼前所見一般無二,那不是鳳凰又是什麼?他只是沒想到,世上竟然真有鳳凰這種原以爲只存在於傳說中的神鳥。但略想之下便告釋然,赤眉是龍族,這是鐵一般的事實。世上既然有龍,那麼鳳凰的出現也就是情理中的事了。
鳳凰從洞口鑽出後,燕首頻點,用雞喙在草叢中啄食。不用近前細看,甄男也能猜到,鳳凰啄食的,正是畢方攜帶來的食物。再結合自己和齊鎮衛的人魂丹同樣被畢方攜來此處,那些食物是什麼,已然很清楚。那是一枚枚人魂丹、獸魂丹、丹坯,或者還包括靈果仙草。
“那也就是說,畢方是將自己作爲一枚人魂丹扔下來的,是進貢給這隻鳳凰的食物!如果不是自己胳膊腿都在,可以自由移動的話,估計此刻也被鳳凰裹腹了。”甄男倒吸一口冷氣。
鳳凰啄食速度極快,乃至身影在草地上形成一道五彩的流光。幾息工夫,已然啄食完畢,忽然擡頭,兩道凌厲的目光投注在甄男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