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說?”見蔣世偉不開口,包爺怒不可遏,拳頭高高舉了起來。
“自強,算了吧。”謝芳心軟,輕聲阻止。
“哼!”包爺向門口掃了一眼,很不甘心地收回了拳頭。
這時門外已圍了不少瞧熱鬧的人,即便謝芳不阻止,包爺這一拳也掄不下去了。警察有鐵的紀律,嚴禁刑訊逼供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包爺再憤怒,也不敢公然犯禁。
包爺循着手槍射擊的軌跡搜尋,又從牆裡摳出兩枚彈頭,一併裝進證據袋。這時走廊上響起急促的腳步聲,一高一矮兩名警察驅開圍觀人羣,進了病房。
矮個警察忙着各處照像取證,高個警察走過來問道:“包自強,怎麼回事?”
“侯隊,你來得正好。是個癮君子,持槍行兇,要殺甄男。”包爺手指蔣世偉,隨後又把證據袋遞了過去。
侯隊是刑警隊副隊長,單名一個朋字,與包爺是鐵哥們,精名強幹,連破大案,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副隊長,前途無量。
侯朋接過袋子,向內掃了一眼,又顛了顛,略顯震驚道:“呵,動槍了,還帶消音的,這是大案啊!包自強,這得麻煩你到警局做個筆錄了。”
包爺遲疑道:“應該的,不過我這朋友……”
侯朋扭頭道:“小李,你暫時留在這裡勘查現場,另外保護當事人。”
“侯隊,沒問題!”小李做了個OK手勢。
包自強俯身開手銬,侯朋掃了一眼蔣世偉,話裡有話道:“嘖嘖,這小子毒癮發作了吧,臉怎麼撞成這樣!”
包爺明白侯朋的用意,笑了笑,沒說話。額頭是撞的沒錯,右眼眶那一圈青紫卻不太好解釋。
做完筆錄,已過凌晨兩點,包爺連夜趕回醫院,打發走小李,包爺與謝芳坐下來商量接下來該怎麼辦。
“自強啊,嚇死阿姨了,幸虧你來的及時,不然,咳!這究竟是誰要害我家男兒啊?男兒都這樣了,他們怎麼就不放手呢,這到底是因爲什麼啊?”謝芳一臉焦慮。
“謝阿姨,你也別太着急,等撬開殺手的嘴巴,就能揪出背後的主使了。不過在此之前,謝阿姨,你得向警局遞一個人身保護申請。躲在幕後的黑手是不會甘心的,這一次失手了,我估計他還會再派殺手。”一向大大咧咧的包爺,此時表情少見的嚴肅,臉顯得更黑了,“等老子知道是誰做的,非活剝了他不可!”
有被謀殺的事實,有看護人的申請,有包爺居中斡旋,對甄男的人身安全保護申請當天就辦理下來。不過,爲甄男提供安保服務的部門並非公安局,而是保安服務中心。服務中心派出三名保安輪流對甄男進行二十四小時不間斷保護,這種服務是有償的,而且價格不菲。
第二天,包爺特意請了一天假,大半天時間都忙着給甄男辦安保,直到下午才抽空到刑警隊打聽對殺手蔣世偉的審問結果。
“自強,嫌疑人死了!”侯朋臉色鐵青。
“死了!怎麼死的?”包爺呼吸有些困難,隱約中似乎有隻遮天黑手當頭罩下,把空氣都壓縮了。
“吞毒自盡,他媽的,怎麼會這樣?”侯朋恨聲道。
包爺臉黑如墨,沒再說話,轉身出了刑警隊,直奔廣城醫院。
侯朋心思縝密,關押蔣世偉前,一定會仔細搜查嫌犯全身,每條衣服褶皺都不會遺漏,但蔣世偉依然有本事暗藏毒品,並服毒自盡。這隻能說明,那隻黑手很長,已經伸到了公安局內部,而且反應足夠快,趕在蔣世偉可能招供前,提前掐斷了這條線索。但這些話,無憑無據,不能對侯朋說,說了也沒人相信,他只想早點趕到醫院,看到甄男平安無事才安心。
甄男身爲甄氏藥業集團未來掌控人,突然莫名其妙跳樓自殺,這件事足夠在大衆之中引發諸多遐想,因而當初很被熱炒了一陣。正當餘波散盡時,卻突然冒出了殺手半夜潛入醫院病房,暗殺已成植物人的甄男這樣的轟動新聞,因此再次在廣城民衆中掀起第二波次的軒然大波。一時間,電視、報紙、網絡,包括街頭巷議,各種相關消息鋪天蓋地,成了人們茶餘飯後必不可少的談資。
但第二波的新聞熱妙,來得猛,消失得也快。事件發生後的第三天,人們發現,官媒突然對此事隻字不提,其它媒體的報道熱度也在迅速下降,五天以後,除了老百姓之間仍對此津津樂道外,已然很難在媒體上看到相關報道了。
這種詭異的氣氛,連一向大大咧咧,諸事不縈於心的包自強包爺,都生出了日甚一日的窒息一般的壓迫感。
是那隻黑手,是他在背後推動、策劃着這一切,但這得需要多大的能量啊!目前還是密雲不雨,但雨遲早要下,而再次落下的,一定是刀子。
連續一週的忐忑不安中,包爺沒有等來刀子,等來的是結案報告,還有一紙警告處分決定書。
結案報告的大致意思,是說某身份不詳的流浪吸毒者,吸毒後產生幻覺,於半夜潛入廣城醫院住院樓持槍行兇,幸被我公安幹警及時制止,才未造成重大後果。此名吸毒者被抓後,畏罪服毒自殺,因此,其所使用的手槍來源無從查實,決定暫時結案,待有新的線索出現後,再重啓偵察。
包爺受處分了。蔣世偉死了,驗屍是必走程序,右眼眶的黑青淤腫顯然是拳擊所致。對此,辦案人員專門詢問了包爺,包爺珍惜警察榮譽,不屑對組織說慌,坦承是自己毆打的,而且是在蔣世偉失去反抗能力的情況下。因此這紙警告處分決定書,其實是包爺主動申請的。
受到處分的,還有侯朋。因失職瀆職,造成嫌犯自殺的嚴重後果,被免去刑警隊副隊長職務,關禁閉三天,同時還給了個記過處分。
前所未有地,包爺壓力山大,不是因爲自己受處分,而是他真切意識到,甄男的生命正面臨巨大危險。而能幫上甄男的,除了包爺自己,沒有第二人可以依靠。但,自己單槍匹馬,或者再加上老弱殘兵般的謝阿姨、張語嫣等,有能力對付那隻能量極大的黑手嗎?包爺壓力山大!
包爺壓力山大,謝芳同樣如此,這段時間神經時刻緊繃着,簡直有點草木皆兵。病房外的咳嗽聲、對話聲、腳步聲,任何一個響動都讓她高度緊張,懷疑是殺手來了,一段時間以來根本沒睡過一個安穩覺,人明顯瘦了一圈。
比如現在,大白天的,門外輕輕的剝啄聲把謝芳嚇得原地跳了起來,心臟噗嗵噗嗵亂跳。
“誰?”謝芳的聲音抖得厲害,沒辦法,她控制不住。
“我。”是個女聲,簡短,輕且微顫,而且省略了慣常的“謝姨”兩字。
但精神高度緊張的謝芳並沒有意識到有何異常,拍着胸口,暗籲一口氣。在醫院住了幾個月了,這個聲音她很熟悉,來自一名姓成的護士。
謝芳拔開鎖銷,轉動手柄,輕輕拉開一條門縫。門外正是成護士,表情驚恐,直到此刻謝芳才察覺到一絲異樣,但不待她有所相應,門便被猛地推開,門框磕在她的額頭,將她撞倒在地。
謝芳驚恐地看到,成護士脖子後突然中了一記掌刀,趔趄着栽進病房,隨後一雙男人的大球鞋邁了進來,視線上移,赫然看到,一隻多毛的手高擎着一把雪亮的匕首。
這位不速之客進來後,腳跟後磕,踢上房門,對謝芳和成護士看也不看,直接向病牀走去。三步之外就是病牀,一步,兩步,一道亮光在半空劃過,匕首已然高舉。正這時,一股大力撲來,不速之客身子不由一歪,粗壯的身體差點栽倒在地。
謝芳見甄男命在頃刻,也不知哪來的力氣,身體還倒在地上就直接躥了出去,一頭撞在殺手腰上,隨即雙臂死命抱緊了殺手的雙腿。
殺手掙了幾掙,沒有成功,立刻急了,持刀反手向謝芳背上亂扎。匕首上下揮舞中,鮮血飛濺,本已疲憊不堪的謝芳,受傷過重,無力地癱倒在地上。殺手終於重獲自由,上前一步,匕首再次舉起,扎向甄男的左胸。正這時,只聽“啪”的一聲輕響,殺手小腿生出劇烈的麻痛感,瞬間傳遍全身,立刻失去了意識,一頭栽到在甄男身上。
擊中殺手的,是電擊棒,高達2000伏的電壓瞬間制服了強壯的殺手。謝芳昏過去的一瞬,手摸到腰間一硬物,那是甄男送給她,用來防藏獒的電擊棒。甄男前段時間差點遭遇不測後,謝芳讓保姆小英將電擊棒從家裡取了過來,如今正好派上用場。
病房內四人,甄男魂遊幽靈星,另三人昏迷不醒,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也許很久,也許短暫,最先醒來的,是成護士。
看到爬在病牀上的殺手和躺在地上,身旁一灘血跡的謝芳,成護士一個激靈從地上爬起,拉開房門,跌跌撞撞逃出了病房。
“來人啊!”成護士的哭喊聲撕心裂肺,彷彿來自地獄,在空曠的走廊迴響,駭人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