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指精身體瘦骨嶙峋，面目可怖，顴骨高聳，眼窩凹陷，皮膚緊繃在頭骨上，一張臉刮不下半兩肉來，猶如剛從地獄中逃出來的，被鎮壓了幾萬年的惡魔。
“幽魂大帝！”甄男猛然一驚，四個字脫口而出。
除了這位傳說中曾吞噬萬千靈魂的食人魔頭，沒人能給他造成如此恐怖的第一印象：陰森、煞氣，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濃郁屍氣。
“哦？居然能認出老夫！”幽魂大帝雙目如電，饒有興趣地歪頭打量甄男，“桀桀，怎麼，聽到幽魂大帝的名字不害怕麼？”
是啊，我爲什麼不害怕？甄男很想問自己一個同樣的問題。僅僅是提起老魔頭的名字，換成任何人，都會心驚肉跳，而他自己，老魔頭就站在對面，卻能如此冷靜。
甄男調侃道：“幽魂大帝，兇名遠播，好像我是該怕你啊。但事實上，我鄙視你！因爲你不配大帝這個身份。”
“老夫不配麼!”幽魂大帝微一外放修元，氣勢陡然拔高。
坑道內，金瞳熄滅，湛瀘歸體，洞頂碎石土屑簌簌跌落。甄男後背靠上洞壁，勉強保持不倒。
整個坑道內，被幽魂大帝雙目射出的青白色精光籠罩，猶如地獄，但甄男依然不懼，冷笑道：“身爲大帝，一言九鼎，言出法隨，哪個肯自降身份打誑語？那枚板指，明明就是你的化身，但你當初怎麼告訴我的？什麼天下重寶，什麼可裝虛妄，簡直胡說八道！哼哼，在我眼裡，大帝你是配不上了，頂多算個板指精，一個喜歡說謊的妖精，有何懼哉？”
說實話，甄男是很想自稱老子的，不過最後還是忍住了。敵人實在太強大了，激怒對方只是匹夫之勇，非智者所爲。
甄男多慮了，幽魂大帝，萬年老妖，心沉似海，已然不太可能被幾句言語激怒了，在甄男慷慨激昂的時候，幽魂大帝一雙電目籠罩在甄男身上，X光一般，上一眼下一眼反覆掃描。
“淨靈之體！通竅之心！趨吉避凶！懾魂金瞳！”幽魂大帝一聲高過一聲，一直聲緊過一聲，顯得很震驚。
“難怪你小子表現得這般鎮定，不錯，很不錯，看來老夫是揀到寶了。”幽魂大帝咧開嘴，露出一個無聲的笑。
幽魂大帝青紫的薄脣，森白的尖牙，配上一顆覆蓋了一層薄皮的骷髏頭，像極了一頭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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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得！膽大如甄男，此刻終於感覺到了一絲恐懼，牙齒輕輕磕碰。
“小子，老夫告訴你，強者用拳頭開路，是不屑打誑語的，你瞧這是什麼？”幽魂大帝舉起枯柴一般的右手，搖了搖大拇指，那枚被甄男以爲成精的板指就套在上面。
“這枚板指，是老夫的魂器，老夫在裡面已經住了三千年。它容得下老夫的神魂，難道盛放不下虛妄麼？桀桀。”幽魂大帝放聲大笑。
“別笑別笑！”甄男捂住耳朵，幽魂大帝的笑聲一如夜梟，有着金屬般的穿透力，在小小的坑道內迴響，令人毛骨悚然。
“嘎！”很奇怪，幽魂大帝居然從善如流，將最後一個音符硬生生憋回了嗓子眼裡。
“小子，開心點，遇到老夫是你的造化。你現在雖是一文不名，但只要跟着老夫，用不了多久，你將一飛沖天，所到之地，神鬼辟易，莫之能御，令天地變色。”
“謝謝謝謝，晚輩受寵若驚。”幽魂大帝不僅從善如流，此刻更是和顏悅色，甄男不明原因，但內心的恐懼卻更強烈了。
夜梟捕獵的時候，也是會笑的，貓戲老鼠時，相信心情也很舒暢。
但鎮定纔是面對危險時最好的策略，甄男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既然你這麼厲害，那晚輩就有點想不明白了，三千年前，你爲什麼會死？”
“老夫死了麼？沒有哇！老夫前世那副臭皮囊，用了幾萬年，老夫厭煩了，拋棄了，不可以麼？”
“可以可以，前輩自己的身子，當然由着前輩隨意處置了。”甄男強笑道。
但甄男本能地覺得幽魂大帝沒說實話，三千年前的那次帝殞，一定有什麼迫不得已的原因。試想，人只要不傻，誰願意拋棄自己的肉身，變成無所依附的孤魂野鬼？
“奶奶的，這老魔頭別不是想奪舍吧？乘早溜之大吉是正緊！”想到這裡，甄男瞬間出了一身冷汗。
“恭喜前輩找回丟失的殘魂，滿血歸來。晚輩雖曾略效犬馬之勞，但晚輩向來施恩不圖報，咱們就此別過，各奔前程如何？”甄男抱拳道。
“那不行，老夫向來不欠人情，你這個恩，老夫非報不可。”幽魂大帝瞪眼道，看上去很堅持。
老魔頭可是大帝級別的人物，人家不讓走是走不掉的，甄男無奈，只得拱手道：“既如此，那晚輩就卻之不恭了。”
說實話，甄男真沒奢望過什麼報答，幽魂大帝是誰，是吃人不眨眼的惡魔！與虎謀皮，這不是找死嗎？之所以還說句卻之不恭，那是因爲你不讓報恩人家還不讓走，他還能怎麼辦？
甄男猜對了，幽魂大帝的確要奪舍，他之所以耐着性子與甄男周旋，正是因爲看重了甄男滿身的天賦。這就像進了瓷器店，越精美的瓷器越要輕拿輕放，小心對待。幽魂大帝不願冒着激怒甄男的危險，就是擔心在雙方的衝突中把甄男哪項天賦給毀了。他要的是順順利利，一樣不少地把甄男的天賦全數收入囊中。
“好好，孺子可教！桀桀……”幽魂大帝又一次咧嘴笑了，像惡鬼一樣的笑，“老夫向來是滴水之恩，涌泉相報。所以……老夫決定，將這一生功力悉數讓度給你。如何？”
“這不行，這不行，這禮太重了，晚輩承受不成。”沒有片刻猶豫，甄男立刻擺手拒絕。
這話說的，越來越像是要奪舍的節奏了。讓度？開玩笑！甄男得了他的修爲，而他奪了甄男的元神，那甄男以後還是甄男嗎？
“呃！”幽魂大帝滿心以爲甄男會欣喜若狂，會感激涕零，沒想他竟然一口拒絕。
這個結果是他全然沒想到的，乃至於被噎了一下。那什麼，不是說“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麼，怎麼不照劇本演呢？
“小子，看不起老夫的修爲麼？”幽魂大帝有點惱了，“三千年前，老夫的一身功力雖散於天地，但目前好歹還保持着聖丹境，比之你這個狗屁不是的丹境九重，差別豈是雲泥？告訴你小子，這個恩老夫是報定了，今天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既然前輩誠意十足，看來晚輩不接受還不對了，那好吧，怎麼接受修爲？”這是個什麼邏輯，簡直滑天下之大稽！甄男半是生氣半是可笑。
“簡單！”幽魂大帝突然偎臉過來，張開大嘴，兩排尖牙在甄男臉前做了個咬食的動作，“啊嗚！這是這樣。”
甄男只覺一股腐爛氣味撲面而來，就像千年石墓裡那種氣味一樣，下意識向後躲閃，後腦勺重重磕在洞壁上。
“你要……得得……吃我？”甄男上下牙齒打架，他意識到，幽魂大帝圖窮匕現，要奪舍了！
“不不，老夫幾千年沒吃人，腸胃退化了，消化不了啦。所以你要聽清了，不是老夫要吃你，是老夫要你吃。”幽魂大帝的母語大概是中文，文字的一個簡單排列，就將兩個截然不同的意思清楚地表達了出來。
“你是說，讓我吃你？”甄男大吃一驚，以爲聽錯了，回手指着胸口問道。
“不錯，老夫就是這個意思。”幽靈大帝點頭確認。
“不不不！”甄男連連擺手，“晚輩最近鬧肚子，吃什麼吐什麼。改天吧，改天等晚輩肚子舒服了再來吃……吃那什麼。”
“桀桀，今日恩今日報，這可由不得你！來吧，張嘴！”
幽魂大帝鷹爪快如閃電，大拇指和食指扣在甄男下巴上。甄男被迫嘴巴張開，眼睜睜瞧着幽魂大帝簌簌變形成絲縷狀，如一道黑煙，從口腔飛速鑽進了自己身體。
奪舍！終於來了！甄男麪灰如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