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頁沙沙遊走於蔥白指尖,一行行瀏覽,水萌心裡的火氣一層層往上躥。
去你丫的跡部景吾!
好哇,跡部景吾的人她沒看見半個,婚前協議倒是來了兩份了,瞧這條款草擬的滴水不漏,尤其是對離婚後的規定,歸根到底就是防着她的。
既能有了孩子好向長輩交差,又能繼續和姦夫風流快活,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你不是喜歡男人嘛,讓你姦夫生去,要不你自己生!
就算你再帥再有錢,老孃也不給你生孩子!
“如果你有任何疑問或不同意見,可以提出來。”手冢看她略顯爲難的神情,話語裡沒有任何逼迫的意思。
說得好聽,第一份協議已經簽字了,外頭炒的沸沸揚揚,婚禮就定在半個月後,請柬也發出去了,之前還你情我願的,現在她要反悔,就不只是簡單違約的問題了,讓跡部家顏面盡失,她的下半輩子恐怕就要交代在這裡了。
按下怒火中燒,面上卻仍是一派柔和神氣,眼角染上淡淡哀愁,她略有爲難的開口:“還沒結婚就想着離婚的事情,這……”完全就是一副癡情女人被冷酷男人打擊到的表情,水萌在心裡嘔吐自己一下。
對面的人表示理解的點點頭,出於職業習慣補充道:“雖然不近人情,但是可以避免以後婚姻關係出現的紛爭。”
哼,那是肯定的,水萌在心裡冷笑一記。
現實告訴我們,這個世界上表裡不一的人是很多的,比如手冢國光眼前這一位。
從小就是父母眼中的乖乖女,乖巧懂事,成績優異,工作也是兢兢業業,朋友眼裡的御姐形象,對男人自有一套理論,兼職戀愛分析師,和隔着一層網絡的彪悍形象完全不搭,骨子裡卻有根深蒂固的原則,將想象和現實分得一清二楚。
用六個字概括,那就是——烈女型女流氓。
佩服和理解,並不代表同樣情境下她會選擇做某小姐第二。
處於弱勢,就要識時務,在保護好自己的同時從長計議。跡部家老爺子是抱曾孫心切,可是正主跡部景吾究竟是怎麼個想法,她必須要找機會證實一下。
ATOBE KEIGO。
龍飛鳳舞的華麗花體英文,別有一股俊逸瀟灑的風韻。
婚前協議書和結婚屆,水萌細細端詳着落款處的簽名。提筆的瞬間略有停頓,她搖搖頭,這個習慣還真不是一天兩天改的過來的。
天色漸漸暗下來,夜幕低張,桌面上淺淺的白瓷碟浮着花瓣,隨着筆尖輕移落下娟秀的字跡,飄搖的火光在她瞳眸裡熠然一閃,寶石般亮眼,又迅速的黯淡下去。
眼下,眼前這人……
“好了,”放下筆,狀似不經意的開口,“手冢律師,以後不會又讓我籤這種冷冰冰的東西吧?”
“又?”手冢很敏銳的捕捉到了她話裡的關鍵字。
“哦,沒什麼。”淡淡的一帶而過,他是真的不知情還是故作不知?
怨不得她要刺探,跡部景吾身邊的每個男人都值得懷疑,尤其是相貌出衆的男人。
“明天我會把結婚屆送去東京役所登記,屆時你們將成爲合法夫妻,婚前協議也將生效。”完全是公事公辦的口吻。整理好文件,手冢站起來,微一頷首,“告辭。”
她不過微笑點頭,目送那頎長挺拔的背影遠去,推開店鋪漂亮的玻璃門,隱入燈火琳琅的夜色中,這才失卻了力氣搬懶懶的向後靠在柔軟的座椅上。
真讓人頭痛啊。
一覺醒來她的世界天翻地覆,被丟進如斯進退兩難的境地裡,如果是遊戲,她恐怕會歡欣鼓舞,因爲任務驚險刺激卻能夠隨時抽身而出。從最初的驚慌失措,到自我麻痹,直至不得不面對現實,這是個一點也不好笑的笑話,神經線跳凸疼痛,清晰的傳達着不堪負荷的信息。
掏出屬於原主人的手機,按下開機鍵,百無聊賴的翻動通訊錄,該死,沒一個人認識的。
在光標移動到真田弦一郎這個名字時,水萌的眼神停頓了一下。經紀人……
雖然藉着受傷輕微腦震盪的藉口能夠敷衍一陣子,但是對西園寺水萌的瞭解還是必要的。這兩天她也上網查了一些資料,總是感覺不夠詳實。找這個人的話,事情也許會容易很多。
這麼想着,電話已經撥出去了。
圖標晃動了一會,轉爲接通的顏色,還沒等水萌開口,一連串裹挾着怒氣的低沉男聲已經像連珠炮似地朝她轟來:“水萌你終於知道要給我打個電話了?!爲什麼一直不開機?!我不過是離開去紐約談取消廣告合約的事情,你就捅出這麼大的婁子!赤也那個死小子已經夠會折騰了,你還來添亂!發燒了就該好好在家裡呆着,粉絲告別會以後也可以開,明天又不是世界末日,真是太鬆懈了!”
唔,被罵的感覺好親切,心裡竟然覺得溫暖。
真田PAPA你辛苦了,水萌很想就這麼脫口而出。
“怎麼不說話?”那端的人頓了頓,不確定的問:“我聽說你輕微腦震盪,你……還好吧?”
“……恩,身體沒事,就是腦子有點糊塗,好多事情記不太清,”水萌揉揉鼻子,似乎欲言又止,“真……弦一郎,我想看看我以前拍過的劇本,節目訪談什麼的,啊,不是還出版了一部自傳小說麼,這樣的話對恢復記憶可能有幫助。”
真田沉默了一會,然後說:“好,我準備好給你送去。”
“恩。”
“好好休息,不然當新娘會很難看。”
“……恩。”
“我掛了。”
“哦。”
掛機的機械忙音響起,欺騙的輕微罪惡感和如履薄冰的緊繃讓她微微皺了皺眉尖,將披肩覆蓋肩頭,戴上深茶色的墨鏡掩去大半張容顏,推門出去,等候在門口的黑色房車煙一樣劃過路面,融入星海車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