跡部景吾在倫敦的別館坐落於風景優美的泰晤士河畔, 踩過精緻的馬賽克拼磚,十八世紀英格蘭城堡靜靜佇立了多少金戈鐵馬的時代,滿目蔥翠的綠意在夜色中只剩下了灰濛濛的影子。小徑點綴的射燈, 白濛濛的光射入倫敦潮溼的空氣打在腿上, 潔淨而迷幻。玫瑰花田在皎白的月色下豔麗如夢, 一隻火紅的狐狸在花叢中倏忽穿過, 對他們匆匆回眸。迅急的風吹過曠野, 捲起了玫瑰花瓣,落了風華滿身。
跡部牽着水萌,步伐矯健而迅速, 帶着某種蠢蠢欲動的急促。她剛想說些什麼,敏感的感覺到身邊的人脊背僵了一下, 嘴角的笑容慢慢隱退, 然後有什麼東西迅速漫了起來, 像洶涌的潮水淹沒他的眼睛,那裡面的光芒宛若午夜的海水, 沉黯而動盪不安。
“來的倒挺快,”他忽然開口,聲音冷冽的就像是海面上的浮冰在撞擊,“如何討長輩的歡心,應該難不倒你, 啊恩, 水萌?”說完這句, 他就邁向大廳的門口走去, 甚至都沒有再看她一眼。
水萌看着他走過去, 脊背挺的異常筆直,恍惚帶着不受控制的僵硬, 在跡部景吾身上,幾乎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那雙眼睛在暗處閃爍着幽幽的光,冰冷的彷彿刀尖跳舞的寒芒,然而當他走出那片暗光時,神情忽然就變了,快的讓水萌以爲這不過是她短暫的幻覺。跡部站到那個人面前,紫灰色精緻的短碎髮,線條俊美的五官,就那樣微低了頭隨意的立着,細細微闔的眼睫收斂了高傲的神色,眼底一枚淚痣,染上了明快的色彩:“母親,你怎麼來了?”
漆亮古典的帝政式沙發,手握精巧的調羹細細攪拌杯子裡濃郁的牙買加藍山,純黑天鵝絨套裝衣線筆挺利落,襯出精明幹練的氣度,端莊的盤發一絲不落,眉眼精緻中透出幾分犀利,這高貴的女人笑起來典雅而雍容:“知道你來了倫敦,居然不先來公司找我,媽媽只好親自上門了。”
“知道母親公事繁忙,本來打算明天去公司的。”跡部小幅度的勾了勾脣線,解開了西裝底部的扣子,欠身在左側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跡部惠理子的視線在兒子臉上一晃而過,轉眼便落在初初進門的水萌身上,脫下來的披肩掛在臂彎,米白色收身的小禮服,層層疊疊的細紗裙襬下露出細白瑩潤的小腿。
跡部的母親水萌只在婚禮上匆匆見過一面,和習慣上認爲的女強人印象如出一轍,丈夫在風華正茂之時早逝,既要向公公盡孝,又要協助打理公司事務,還要含辛茹苦的帶兒子,說實話,水萌是很佩服的。此刻這個女子正微微含笑看着她,儀態高雅而威儀。
雖然真正的電視劇裡水萌演技差強人意,可有一點她和跡部是一樣的,生活中刻意隨心所欲的更換面具,就算他不說,博得長輩歡心之類的事,她也可以做的得心應手。雖然方纔跡部一番神情惹人猜度,有些話關起房門來問也可以,不必急在一時。
恭敬的執子媳之禮,奉茶,笑容無暇乾淨。惠理子微笑着把她拉到跟前,從隨身的挎包裡取出一個枚紅色的盒子,指端挑開,鑽石的清輝不期然射入眼底。
水萌晃神的瞬間,她已把那條價值不菲的項鍊取出,“這是景吾爸爸當年送給我的,本來結婚的時候就要給你,可惜那次太匆忙了。”
水萌本待推辭一下,冷不防腰際被人圈過,她回過頭去看跡部。
跡部景吾慵懶的靠在沙發裡,雙腿交疊,修長的指尖扣起抵在了額頭,微翹的碎髮散落,將狹長犀利的鳳眼裝點的益發魅惑,眉眼間似笑非笑的,“母親一番心意,你就收下。”
於是她只好微笑謝過,低頭想了下,從跡部懷裡抽身出來,“媽媽你和景吾慢聊,我去去就來。”
跡部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旋梯後,把視線收回來,眼底平添幾分深意,“母親這麼急着過來,恐怕不是爲了送見面禮這麼簡單吧?”
“總是瞞不過你,”惠理子苦笑下,放下瓷杯,“你舅舅那裡,還是不要逼得太過分了。”
“他到你那裡訴苦了?”跡部冷冷笑了下,挑起的眼角富於嘲諷的氣息,“舅舅的面子果真大,勞動母親親自爲他說情,我可還沒怎麼着他呢。”
“景吾……”惠理子的不快愈盛,驀地拔高了聲線,頓了片刻,又舒緩下來,低緩如水,“好歹他爲跡部財閥勞心勞力二十餘年,縱有不當,內部懲戒也就罷了,何必大動干戈?傳出去,對集團的名譽也不好。”
“紐約分部業績奇差,賬目一塌糊塗,若是人人都像他那樣,仗着有人撐腰就有恃無恐,纔是對財團最具威脅的隱患,”跡部微微側眸,不客氣的總結,“這不是一句簡單的功過相抵就能應付的。”
“那麼你的意思是……”惠理子沉吟着。
“能力不夠就該退位讓賢,本大爺自會派有本事的人過去頂替,”依稀見得凌厲光芒自眉宇間一閃而逝,剎那,消失,跡部景吾負手立起,燈光絢麗,切下一道利落光束,“一朝天子一朝臣,想必舅舅懂的這個道理。他主動請辭,彼此面上都會好看些。”
“我的想法已經告訴了你,畢竟現在你是CEO,該怎麼辦,拿捏好分寸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惠理子注視着他,目光微閃。良久,終究是悵然若失般的嘆息,“景吾,你真的長大了。看來過不了多久,連我也要退休了……”
“母親您言重了。”肯定句,背光的臉看不出表情來,唯有音色依舊華麗。
一時無話。
繚繞的足音在空曠寧謐的氛圍裡格外清晰,水萌走下樓來,手裡多了一個設計精巧的絲絨盒。客廳裡的氣氛卻顯得沉悶,她微微愣住,腳步一瞬的遲疑。
跡部看到她,脣角揚起就是一抹豔麗的弧漪,很隨意的問,“怎麼這麼慢?”
“一時忘了放在哪裡,所以找了一會,”水萌淺淺的笑,然後轉身面對惠理子,“這是家母特地交代的,說是送給媽媽你的禮物。”
“親家母太客氣了。”盒子包裝的很漂亮,綢帶紮起的花朵,惠理子沒有立刻拆封,只是放進包裡然後立起,“時間不早了,你們也早點休息。”
“媽媽要走了?”水萌訝異。
“明天要飛蒙特卡羅參見一個商業論壇,還有些東西要準備。”跡部惠理子平日也不住這裡,財團在倫敦名下的房產不止一處,自然另有住所。
水萌尾隨着跡部站起,想把惠理子送出去,腳下卻忽然一拌,一聲驚呼尚未出口已穩穩落入熟悉的懷抱,緊接着是帶着寵溺的磁性聲音揚起在頭頂,“總是這樣毛毛躁躁,傷着孩子要怎麼辦?”
她愕然擡眸。
對上的卻一雙滿含溫柔的眼睛,幾乎要將人溺斃,跡部摟住她,確定她站穩了,才小心翼翼的鬆手。
相比較與惠理子的驚喜,水萌的無措,跡部景吾倒是神色篤定,彌天大謊撒的面不改色。
惠理子聽說跡部家後繼有人自然是十分高興,再次坐下連連囑咐水萌要注意身體,就這樣又聊了一會兒,才戀戀不捨的離去。水萌心裡一團亂麻,只得敷衍似的唯唯諾諾。
惠理子上了等候在外的房車,藉由車廂裡黯淡的燈光撕開禮物的包裝,一塊製作精巧的懷錶映入眼簾,比指甲蓋大不了幾分,極是小巧。銀色的鏈子,色澤有點斑駁,不是新的,卻莫名有些熟悉。拇指抵開翻蓋,卻不是錶盤,一枚橢圓形的小小相片,跡部惠理子的瞳孔驟然一縮,手因爲顫抖控制不能,懷錶落在車內地毯上,泛起悽迷的光澤。
好不容易送走了跡部惠理子,水萌再度迴轉室內,正要找跡部問個明白,才發現他早已逸逸然泡澡去了。
她在沙發上坐了一會,等得不耐,便取了睡衣去樓下的浴室。
擦着頭髮上來的時候跡部也已經出來了,乾毛巾隨意的搭在肩頭,富於頹靡的慵懶味道。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水萌終於按耐不住,上前兩步,這個莫名其妙的晚上,真真假假的戲碼她已看得太多,“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懷孕了,我不管你在打什麼算盤,不要把我當白癡耍,我不樂意!”
跡部挑起嘴角,卻並沒有動怒的傾向,優雅立起,居高臨下打量她清妍的眉眼,眼神邪魅,“你不是一直很有能耐的。沒有的話,懷一個不就成了?”
“你說得輕巧,我根本就不要懷你的……唔……”未竟的言語消逝在緊貼的脣瓣間,跡部圈緊她的腰身,一如既往熱烈的吻,最初卻摻入了幾絲紛繁恍惚,彷彿不是慾望的攻城略地,反而是藉助片刻溫存來驅散心底的不安。她明顯感覺到了,怔然間被他打橫抱起,輕輕擱上柔軟的牀墊。
輕輕淺淺的吻沿着頸項一路遊走,並不急躁,也不霸道,只是徐徐的暈染,漸次變得炙熱,跡部低下頭去,緩緩抽開她睡衣腰間的緞帶。
“景吾……”她皺眉。
“怕什麼?”他卻只是笑,手掌探入衣角,沿着曼妙的輪廓緩緩遊移,“是有些麻煩,不過本大爺心裡有數。”言下之意,一切盡在掌控。
眼底蔚藍色的迷離鋪天蓋地,細細分辨卻奇異的清明,碎髮散落下來,滿目豔麗的紫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