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三五)

自從柳生澤弘消失後, 涼宮熙依舊和往常一樣很平靜的在家裡宅着。看看電視上上網,然後畫畫稿子玩玩遊戲,普通的樣子和正常的宅女沒什麼區別。反正家裡已經有涼宮和美一個宅女了, 再多一個也不算什麼新奇的事情。只是這個樣子在有些模糊概念的涼宮遙和仁王允的眼中, 卻是奇怪得不了。

這天涼宮熙畫完稿子出來倒水喝, 剛倒好水一邊喝着水一邊打着哈欠往客廳走去, 準備拿點東西吃。還沒走到就聽見那兩小孩嘀嘀咕咕說話的聲音。

“小允, 你說媽咪是不是被刺激過度了?怎麼就沒一點正常反應呢?”

“我怎麼知道啊,或許媽咪其實根本就將柳生澤弘給忘記,沒有什麼其他過激反應纔是正常。”

“我看不像。”做出沉思的樣子, 涼宮遙努力嚴肅正經的說:“從那天媽咪的表現看她應該還記得,只不過她爲什麼不表現出來呢?難道說她有什麼難言之隱?比如她得了什麼病不能哭?或者說她實際上根本就不能流淚?”

在後面聽的涼宮熙一陣黑線。她怎麼不知道自己身懷絕症或者淚腺出了問題?

“不過——媽咪就這樣子下去也沒什麼大錯, 畢竟那小子一聲不吭的就消失了, 如果再出現的話, 媽咪會更加傷心的吧……”

“嗯。不過我很擔心啊,如果媽咪一直憋着不哭出來, 會不會造成什麼心理疾病啊?”一個翻身,涼宮遙揪着仁王允的衣領一陣搖晃:“萬一媽咪心理或者精神上面出現毛病怎麼辦?”

“……= =|||||||”涼宮熙繼續黑線。她的心理還沒有脆弱到會因爲這個問題而出現毛病或者精神崩潰吧?

“要不然我們去找爸比,他應該有辦法吧?”

“可是爸比他們現在在練習啊,好像接下來還有比賽什麼的。”

“這個不重要啦,就這麼定了, 我們待會兒就出去找爸比好了。”跳下沙發, 涼宮遙剛轉身就看見站在一旁端着水杯的涼宮熙, 一陣沉默之後就是她撓着後腦勺的傻笑。“嘿嘿……媽咪, 你怎麼在這裡?”

“……如果我不在這裡你們是不是就準備繼續想象下去?”黑着一張臉說着, 涼宮熙很是無語。“還有,如果沒有事情的話就不要隨便出去, 現在外面很危險,尤其是對你們這些小孩子來說!”

“=口= 媽咪你這個是威脅!”

“威脅你們又怎樣?總之,不許隨便出去,更不許去找仁王雅治!!”下了最後通牒,涼宮熙端着水杯往樓上走去,還剩下幾張圖沒畫好,再不交的話又要被早乙女小姐催稿了……一邊想着劇情一邊喝水走樓梯的後果就是腳下沒有踩穩,險險的就要摔倒,幸好她習慣性的靠着邊上走路,手迅速的撐在了牆上,不過杯子卻掉在地上摔碎了。

看着地上被水親潤着閃爍着盈盈光波的碎玻璃杯,她出神的蹲下去,一點一點的用手慢慢的撿起來放在手心。鋒利的玻璃劃破了手掌她卻似乎沒有感覺,依舊執着的撿着碎玻璃,晶瑩的淚珠慢慢的滑落眼眶,滴在水漬裡迅速淹沒融合——

“鐺——”的一聲之後,坐在沙發上看着電視吃着薯片的涼宮熙被嚇得跳了起來,連忙吵聲源地跑去,看見的就是柳生澤弘急忙蹲下來撿玻璃渣子的畫面。

“不要動!”有力的聲音嚇得柳生澤弘撿着碎玻璃的手一使勁,結果玻璃渣子就深深的嵌入其中,疼得他大聲叫起來。跑過去的涼宮熙連忙將他的手掌打開,玻璃渣子將他的手心劃得血肉模糊,嚇得她也跟着大叫,叫了好一會兒之後才連忙抱着柳生澤弘往不遠處的醫院跑。

“對不起……我,嘶——我不是故意……打破杯子的……好疼……”在她的懷裡,柳生澤弘怯怯的說着,眼淚像不要錢似的不停的往外面跑。一起飆的還有手心鮮豔的血。

“BAGA,我又不在乎那個!”涼宮熙一邊跑一邊說話,不過平常不怎麼運動的她這樣做的後果就是很快的大喘氣起來。“再忍忍,醫院很快就到了。”

衝進醫院,一陣兵荒馬亂之後順利的見到了醫生,在旁邊看着醫生用鑷子小心翼翼的挑出碎玻璃,然後一邊捂着柳生澤弘的眼睛一邊給他抹眼淚。抹眼淚的時候她還很正經的說着:“不要哭,哭了就醜死了。”

“那媽咪現在一定很醜。”閉着眼睛的柳生澤弘努力讓自己說話的語氣輕快起來,“因爲媽咪現在一定有在哭,所以媽咪肯定很醜。”“醜”字的話音還沒落下,就疼得他狠狠的倒抽了一口氣:“好疼。”

“活該!”涼宮熙如此說着,柳生澤弘看不見卻聽得出她聲音中隱隱約約的哭腔。“我纔不會哭,你睜開眼睛的時候肯定會看見一個美麗無雙的我!”

“是是是,我媽咪肯定是美麗無雙,要不然也沒辦法釣到帥氣無比的老爸,也就不會生下同樣帥氣無比的我。”一邊吸氣,柳生澤弘斷斷續續的說着,本以爲她會否定,卻聽見她這樣的回答——“是啊,你未來老爸真的很nice。”剛抿嘴想笑,她接下來的話卻讓他笑不起來:“可是,那麼nice的人,我沒有資格——”

醫生聽着他們奇怪的對話,扶了扶眼鏡後開始給柳生澤弘的手裹紗布。那個熟悉的扶眼鏡的動作,讓涼宮熙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柳生澤弘想要開口問,耳中就傳來了她的聲音:“不要說話也不要問,我有原因。”

原因那麼多,多到她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世界那麼大,爲什麼她就一定要遇見他。

從回憶中回神,涼宮熙看見的畫面就是仁王允捧着自己手流眼淚的樣子。擡起頭看着她,仁王允小聲的問着:“媽咪,很疼是不是?沒關係,小允呼呼就好了。”然後湊過來,對着她手心的傷口吹氣,看見這一幕,涼宮熙的眼淚流得更兇了。

爲什麼當時她沒有這樣做?爲什麼當時她沒有對柳生澤弘說“呼呼就不痛了”?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會說吧?不……迅速的否定掉,她不會再讓他受傷,不會再讓他流露出寂寞的表情——

“媽咪,你說那麼大的雪地裡面只有一個雪人是不是太孤單了?我們再做一個,讓那個雪人不那麼孤單好不好?”

這句話,是在過年的時候合幾人之力完成一個大大的雪人之後說出來的。看着圍着紅色圍巾戴着紅色手套的柳生澤弘,她不知道爲什麼就着魔似的同意了,和澤弘兩個人在雪地裡面又堆了一個雪人出來。緊緊的靠着先前堆好的那個,兩個雪人枯枝做的手之間還被澤弘找來一條紅色的線牽在一起。

她現在都還記得當初問他“爲什麼要這樣做”的原因。

柳生澤弘呼着口中的熱氣對着雪人笑眯眯的回答:“因爲這樣他們就不怕走散了,手牽手的走在一起,人再多路再擠都不會被人羣衝開——”

那個時候看着雪人笑得溫暖的他,是那麼渴望不會被人丟下,不會在人羣中被人給擠開。可是回答他“放心好了,我是不會丟下你的”的她,卻在第二天的時候將他弄丟了。在來來往往的人羣中,只是一個轉身,他就沒見了。

爲什麼當時的她不緊緊的牽着他的手?爲什麼當時她要着魔似的去看那熟悉的中國物品?爲什麼當時的她要失信於他?

當她不斷的尋找不斷的詢問之後,終於找到了站在重重人羣中無助張望的澤弘。

她迅速的跑到他的身邊,抱着他不斷的道歉不斷的說着對不起,耳邊傳來的是他帶着哭腔的“沒關係”的安慰聲音。而她,卻一直沒有擡頭。如果擡頭看過去,她一定會發現他眼中那抹深深的哀慟……

手受傷了,自然沒有辦法馬上畫稿子,給早乙女小姐打了電話說明情況,得到可以緩緩再交的特赦令,無聊之下就開始整理自己的房間和抽屜,準備將一些不用的東西給扔出去。不知道怎麼的,就看見了擺放在牀頭櫃旁邊的紫色絲絨盒子。那個盒子裡面,裝着的是柳生送給她的紅寶石耳釘。

握着盒子,涼宮熙一陣恍惚,現在的她還清楚的記得當時柳生澤弘說出“這個是爸爸送的第一份禮物”時臉上無措的表情。可是她也還記得當她被迫打耳洞時無意中看見他臉上賊賊的奸笑。

其實也不是沒有縱容他,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就會不由自主的滿足他的所有願望。與和雙胞胎在一起相比較,她更喜歡和澤弘在一起。沒有理由的喜歡。或者是單純的是基因遺傳,或者是因爲他特殊的體質和身份而產生的一種疏離感?可是無論是哪一種,她都很喜歡澤弘。很喜歡很喜歡,很喜歡這個錯位出現的小王子。

涼宮熙對着盒子發了一會兒呆,忽然間站了起來,動作大得將椅子都掀翻在地。握了握手中的盒子,她迅速的跑了出去。

因爲放假之後柳生他們就要升到三年級了,再加上以前的情況來看這個時候他們一般來說都是在學校裡面練習。不過有時候也會出去做集訓什麼的,不過很顯然,涼宮熙的RP值最近比較好,一進入球場範圍就看見他們在做練習比賽。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之前一路上風風火火的衝過來,就連路人對她只穿着家居服就奔出來的指指點點都不爲所動,可是一到網球部前面她忽然就莫名其妙的膽怯了。

抓了抓蓬亂的頭髮,涼宮熙開始繞着網球場轉圈。

要不要進去呢?

進去還是不進去呢?

哎喲,好麻煩,幹嘛大腦不受控制的要跑出來啊……自怨自艾的時候,鐵門被人嘩啦一下打開了。腳步“噠噠”的走過來,眼前就看見了那雙白色的DUNLOP PRS-300DG球鞋,涼宮熙頓時僵硬了身體不敢擡頭。退縮了幾步,肩膀就被人伸手扶住,而與那個人之間的距離,也就不過三十釐米的樣子。實際上只要她一擡頭,就會和他低下的頭的相接觸。

等她站着不往後面退的時候,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收了回去,她也慶幸般的長舒了一口氣。

“你怎麼來了?”

“那個……我……”慌張的往四處看,涼宮熙說話的時候有些害怕,甚至聲音裡面還有點顫音。“我……我也不……”手下意識的握緊,掌心中的盒子硌得傷口發疼。“我只是……”

“出門的時候也不記得換一下衣服,你還真的是……”‘冒失’兩個字含在了嘴裡,柳生將順手帶出來的外套套在了她的身上。“小心感冒。”

“我……”倏地擡頭,涼宮熙被眼前放大的面孔嚇了一跳,連忙往後面碎步退去。落腳的時候沒注意扭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柳生連忙伸手拉着她往自己懷裡一帶,如同cosplay show那天一樣將她救了回來。

忽然就想到那個消失了的孩子。

“柳生學長,你還記得……柳生澤弘嗎?”貿貿然的就將這個問題問出了口,話音剛落就意識到了問題連忙用手捂住,卻看見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黯淡。

“澤弘麼?當然記得啊……”將她放開,柳生遠遠的往向了天邊。“他回到他應該出現的世界裡了吧?”

“嗯。”

“那麼,還爲什麼要爲他擔心呢?畢竟他出現在這裡纔是不正常不正確的啊。”

“只是——”

只是捨不得。

和他在一起有那麼多的快樂那麼多的幸福,在他離開的時候全部都變成了捨不得。那麼多的快樂,那麼多的幸福,全部都一滴不漏的變成了濃濃的連水都潑不開的捨不得。

“只是——”

只是想要繼續看着他聽見他說話。

曾經看見過他的很多面,快樂的憂傷的,微笑的哭泣的,調皮的可愛的,全部全部都親眼看見過。也聽見過他說話,聽見他說出那些成熟的稚嫩的話語,隨着他的消失再也看不見聽不見了。那些也都全部全部變成了捨不得。

“好了,不要想那麼多,如果真的想念的話……”安慰的話卡在了喉嚨裡面說不出來。

如果真的想念的話,想要見他的話,只要讓他再次出現就好了。可是要怎樣出現?他能不能再次從他的世界走到這裡是一個很大的問題,如果說……如果說……

“如果和學長在一起,他就會出現了是吧?”涼宮熙喃喃的說着。“他說他是學長和我未來的孩子,如果我們在一起的話,他就會出現了……”最後的兩個字,被柳生捂過來的手堵了回去。

“不要這樣輕易的決定自己的未來。這不僅是對他們的不公,更是對自己的不忠。”

“可是我——”

“那個是未來。未來之於我們來說有無限的可能,我們不能因爲其中的一個可能而放棄其他的選擇。未來還太遙遠,我們都無法正確的把握,也都無法肯定說出,你所知道的未來,就是你真正想要的未來。”撫了撫眼鏡,柳生說出最後的一句話:“未來那麼重,不要因爲一時的衝動而傷害你的整個人生。”

“可是學長不是希望嗎?”亟亟的反駁,涼宮熙握緊了雙手。

“是,我希望,可是我希望的是你因爲喜歡才答應,而不是作爲換回另一個人存在的理由而答應。那樣受傷的人不僅僅是我,也還有你。”風迎面吹來,本應是柔和的春風,卻在此時此刻異常的刺骨。

“那麼,請學長將這個收回去吧。”緩緩的攤開手掌,裡面放着的是那沾染了點點血跡的盒子,他們兩個人都很清楚裡面放着的是什麼東西。“現在對我們來說未來都那麼重,這樣的禮物,我收不了,你也送不了。”

沉默了半晌,柳生才慢慢的微笑着將她手中的盒子收了回去,拿在手中慢慢把玩。“是啊——”

“對我們來說,未來都還太重。”

盒子被他小心的打開,眼前浮現出的是自己對眼前少女的堅持。

似乎還是在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在球場上打球的看見在鐵欄外徘徊着不斷往裡面張望的人。想到了一邊打球一邊偷偷注意她時心中藏有秘密的滿足。想到了在遇見她時心中忽然出現的淡淡的欣喜。想到了當初cos成仁王開解她時她臉上流露出的寂寞的表情。想到了在她臉上流露出的促狹的微笑,還有在他面前頂着幸村壓力來解釋時帶着的膽怯害怕心虛的樣子。

那麼多那麼多的事情,迅速的從腦海裡面出現再消失,如同電影中的快進眨眼變幻消失。

還有,在那天爲她打耳洞時胸腔裡迅速躍動的心臟。那麼快,聲如擂鼓。而這個紅寶石耳釘,此刻依舊在他的手中散發出灼灼的光芒,如同火焰般耀眼閃爍。

“可是——”

慢慢的靠近了她,細小的耳釘在他的手指間轉動反色出靈動的光彩。

她在他的注視下,僵硬了身體。

手指撩開了她垂在耳鬢的髮絲,將髮絲別在了耳後,露出精緻如貝殼的耳朵。

呼吸在兩人之間彼此融合,他運動後的身體散發出溫暖到炙熱的溫度。

轉了一下頭,明明是想要避開他的注視,卻讓自己的耳朵完整的呈現在他的眼前,讓他溫熱的手指覆在上面,溫度從冰冷的耳朵一直傳到了心間。

手指輕鬆的取下了她用來防止耳洞合攏的耳棍上面,小心的取下,換上了他手中的紅寶石耳釘。金屬與肉/體之間的碰觸,即使是溫度很低的耳垂也被那冰涼的溫度刺激得身體一縮。

轉瞬,耳垂在他手指離開的時候變得灼熱。

“——我們可以等到能夠承受得住那沉重未來的那一刻。”

他的手,小心的握住了她的。在她擡眼的瞬間,彷彿看見了作爲背景的太陽發出了巨大的金色光芒。在脣上感覺到他的溫度時,看見了頭頂早櫻紛飛落下的美景。

櫻花開了。

柳生RP結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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