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邊站着, 看着涼宮成也在病牀邊守了一會兒,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話,但是無一例外的都是希望她快點醒過來的祈求。柳生安靜的看着被病牀上白色的棉被牀單籠罩着的涼宮熙, 心中的傷痛就不可遏止的慢慢擴大, 轉移擴散到整個身體整個心靈甚至是整個世界。
不知道他有沒有說過, 第一次見涼宮熙不是那次她和她母親夾雜着中文的爭吵。
以那個時間爲基點, 往前面再推很多年。
很多年前, 當他還只有十歲,她還只有七歲的時候。
或許,她已經都忘記了。
實際上他還記得很清楚。那天的他揹着幾乎和自己一樣高的高爾夫球袋, 說是步履蹣跚也要說是身體搖晃腳下虛浮也好,總之就是他們兩個在錯身而過的時候, 他的球杆打在了她的身上。
被撞得生疼的涼宮熙立即慘叫出來, 眼眶迅速紅了起來, 眼淚也不停的在眼眶裡面來回滾動。
他努力保持自己臉上的表情,最後依舊被她不斷滾落的眼淚嚇得手足無措, 除了乾巴巴的說“不要哭了不要哭了”之外什麼都做不了。
什麼都做不了。
甚至是忘記了拿出手帕擦拭掛在她雙頰上的淚珠。
那種無力的感覺直到現在回憶起來都覺得無與倫比的心傷。
之後好不容易涼宮熙止住了哭泣,看着他的揹包賭氣般的說到:“小小年紀就打高爾夫,也不怕早~~~衰~~~”最後那個詞語聲音拖了老長,讓當時對高爾夫實際上沒多少愛的柳生徹底呆愣。當然也因爲她的這句話讓在後來仁王找他跳槽到網球部的時候幾乎沒什麼猶豫的就扔掉握了好些年的高爾夫球杆。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畢竟都已經過了那麼多年了。只是每當想起這個事情, 柳生就會有種想要承認命運的感覺。
如果不是她的那句話, 仁王找他的時候他不會那麼爽快的幾乎沒有猶豫的答應, 雖然只佔了小部分的原因。如果沒有進入網球部就不會認識他們也不會更加真實的體會到運動時揮灑青春汗水的感覺, 然後就不會在比賽回頭的時候, 看見她躲在人羣后面小心張望的模樣。
這些就更加是後話了。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這樣的感覺,明明之前就是根本不認識的人, 在忽然經過一次印象非常的接觸後發現這個人就經常出現在自己的生活當中。
比如說從那見過涼宮熙一次後的柳生,就經常發現她在自己的周圍出現。
例如在他去高爾夫俱樂部的時候,轉身進門前的回頭一望,就看見涼宮熙揹着對她來說很大的網球袋往網球俱樂部裡面走。例如在他上學放學的時候都能看見她和朋友說笑着一起回家或者是早上上學時聽見她叫喊着“要遲到了”從自己身邊飛奔跑過。再或者就是週末出門的時候看見她也正好帶着裝備從街的對面走出來。
這個算是命運的安排還是上天的指示?
無論是以前的柳生還是現在的柳生都不知道該如何正確的回答,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在無數次的偶遇巧遇上帝的安排中,柳生對只出現過一次並且印象深刻說出了他一直想說的話的女孩保持了高度的興趣和無限的期待。然後這個興趣和期待一直伴隨着他升上初中。
等他處理好一切再回頭看的時候,卻發現早已消失了她的身影。
所以柳生覺得,會對只見過一次並且印象深刻說出了他一直想說的話的女孩保持了高度的興趣並且持有無限期待的他,實際上是非常的愚蠢。只是每次在這樣想着要放棄那種奇怪的感覺和期待的時候,她又會神奇的出現在自己面前,然後,讓他的做了好幾天的心理準備頓時崩潰。
所以柳生也是在那個時候發現自己實際上是很容易放棄一點都不果斷的人,雖然在某些時候他下決定的速度快得讓人幾乎會懷疑他那樣做的真誠度。
可是,即使是被衆多女生遞情書或者是在同伴的陪同下面對面告白,柳生都沒有想過要同意誰,說出要和誰交往的話。所以在自己的搭檔一週半月換個女朋友的頻率對比中,一直什麼緋聞都沒有的柳生顯得更加奇貨可居,於是就有更多的女生前仆後繼的想要攻下他這座堅定的堡壘。
所以他初三畢業那天追着他要胸口的第二顆鈕釦的女生幾乎讓他寸步難行。
當柳生躲掉上午第五十個女生的時候,他終於不堪重負的跑出了校門,成全了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逃課。
柳生一向都是乖孩子,所以逃課出來後他根本就不知道往哪兒去打發這一天的時間,無聊的轉了一圈之後,柳生決定找家網球俱樂部混時間。雖然說公用的街頭網球場也很不錯,不過街頭網球場差不多都是打雙打,他現在一個人……哎,仁王也怕衣服被扯爛了出不了校門。
柳生換好衣服在俱樂部隨便找個可以用的拍子,找到自己定下的位置,試了試手感後,準備開始對着牆打。因爲拍子不如自己的順手,加上俱樂部的球又有點問題,於是第一球一點都不意外的力道沒掌握好,對着牆壁輕輕的彈了一下後就不長眼睛的往邊上飛去了。
順着飛到一邊的網球追過去,彎身低頭撿球的時候,與另外一隻皮膚白皙的手重疊相握。擡手,看見的就是同他一樣半彎着腰的涼宮熙。只是那時的他們,並不相識。
柳生迅速收手,站直了身體,接過她遞過來的黃色小球。
“你的。”
“謝謝。”
於是一個轉身,一個頓了一秒後伸手拉住。
“有事嗎?”
“……”猶豫了半天,柳生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默默的鬆開手指,放她離開。
等她的身影消失之後,柳生才小小的後悔。爲什麼不問出她的名字?或者,將自己一直放在口袋裡的鈕釦送出去?
還記得前一天和仁王在一起聊天的時候,仁王有意無意的問他鈕釦想給的人是誰。他腦海中第一個浮現的就是她的臉。明明只是偶然中見過幾次而已,卻……見到她人了,他自己放過了機會。
或許他一直都是在錯過。
明明都拉住了,明明只要說出來,就會有結果,可他卻一再的放手。
將她放開,眼睜睜的在後面看着她的背影逐漸消失。
“柳生學長,想什麼呢?”
醫生檢查完了後,交代了幾句就離開了,涼宮成也也出門去打電話,將涼宮熙醒過來的消息告訴涼宮和美。於是之前還有些鬧嚷的病房頓時冷清了下來。或許是看出了他的走神,涼宮熙開口問他,側着頭疑惑的樣子說不出的可愛。
“想到了以前的事情。”柳生走過去,將她身後的枕頭墊高了點,讓她躺着更加舒服。
“謝謝學長。”道謝之後,涼宮熙笑眯眯的問:“以前的什麼事情?”
“呵呵……”低低的笑出了聲,讓涼宮熙頓時紅了臉。“想到以前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說的話。”
“什麼話?我們以前有見過麼?”眨巴眨巴眼睛,涼宮熙想了想,除了兩年前她經常跑立海大網球部偷看他們訓練就沒什麼機會遇見他了。難道是他發現自己的偷看了?
柳生輕咳一下,清了清嗓子。“小小年紀就打高爾夫球,也不怕早~~~衰~~~”捏着嗓子學她說過的話,形神具備的樣子讓想起來的涼宮熙臉紅得如同熟透的番茄。“還記得嗎?那個時候的你小小的,對着我說這樣的話,讓當時的我很尷尬呢。”
“……誰……誰讓你的東西打着我了?而且……而且高爾夫本來……本來就是老頭子打的嘛……”聲音逐漸低了下去。“那……學長爲什麼後來打網球了呢?是因爲仁王學長嗎?”
聽花癡女說過,柳生會到網球部,是被仁王拐過去的呢。畢竟……他們兩個的CP也是很有名的呢~不過……想到了幸村和真田,涼宮熙的心情就怎麼都愉快不起來。
想了想,柳生照實說道:“仁王是部分原因,你那個時候說的話也有影響。不過我自己的想法纔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嗯。”點了點頭,病房裡面就陷入了沉默。
兩人極其有默契的將視線轉到了窗外。現在差不多都四月中旬了,櫻花的花期被她睡掉了大半,現在再看,櫻花都要凋零了。
是誰說過凋零的櫻花最美?可是在涼宮熙的眼中看來,花朵只有勝放纔是最美的。如同“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一樣,凋零的花朵再怎樣美好,也都只是一瞬。如煙似花。
“學長來找我,還有什麼事嗎?如果沒有的話,我想休息了。”沉默了好久,涼宮熙終於下了逐客令。
“我……”柳生張口欲說,腦海中卻忽然成爲一片空白。
那種只有看着她流淚卻什麼都做不了的無力感再次洶涌襲來。
想要說什麼呢?他爲什麼要來呢?來看她的目的,在自己回憶過去的時候漸漸消失了。現在的他,似乎只是想什麼都不說的陪着她,看着她。眼中只要有她的影子就好了。眼中只要印照出她的模樣就好了。
明明是這樣想的,心中卻有個地方有個聲音在不停的大聲的叫喊着:“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他想要的更多。想要和她十指相扣,想要擁抱她,想要親吻她,想要未來的每個日子每個時辰,身邊都有她的影子。
想要她的眼睛看着自己,想要她的眼中只有自己,想要將他看見她和仁王有關的一切都抹去。即使是被人說,即使是被人不理解,他也想要將她從仁王的手中奪過來。
忽然被自己腦海中浮現的念頭嚇得呆住。
他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怎麼會!
仁王是他最好的搭檔,最好的夥伴,可是在那個瞬間,他卻……
他是着魔了,還是中蠱了?
“……學長?柳生學長!”
“怎麼了?”
“你剛纔……走神了。”
“我……”回神後的柳生再次被堵住,說不出話來。
其實他還是不甘心吧?喜歡了那麼久的人拒絕了自己,要和自己最重要的夥伴在一起,儘管理智告訴自己要放手,內心深處還是有那麼一點聲音在說不甘心不願意不同意。
他對她,放手過多少次了?他多少次讓她從自己的眼前轉身離開,最後連一點痕跡都不留下?難道以後都要這樣嗎?還是要對她放手?讓她華麗的轉身,將自己拋在後面?
不、不要!
如此想到,身體就自動行動起來。將眼前雙眼充滿疑惑的人拉拽起來,緊緊的抱在懷裡。
“柳生學長!”
感覺到懷中的身體瑟縮了一下,加上涼宮熙的大喊,他終於清醒過來。
放鬆了力量,稍微將她放開了一點,卻也還在他的控制範圍內。
“……我是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嗎?”柳生呢喃般的說着,將臉埋在了她的肩窩處,冰涼堅硬的眼鏡框硌得兩個人都不舒服。
“……”涼宮熙沒有說話,卻能感覺到抱着自己這個人的身體的輕顫。
“熙,我是真的……不想再放手了……”柳生低低的說着:“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爲自己除了說‘不要哭了’而感到無力,後來無數次的偶遇,我爲自己無法留下你而感到無力。初三畢業的時候,我爲自己放你轉身走開而感到無力,後來認識你之後,我爲自己膽怯的懦弱而感到無力……”
“我……我不知道……”涼宮熙諾諾的回答着。
這些,她都不知道。
她以爲她夠小心了,她以爲她隱藏得夠完美了,可是還是被人看見被人發現,還是在無意中和他們扯上了關係。
在柳生的述說下,她也逐漸記起來。
兒時的第一次遇見,後來無數次偶然的視線對視,還有在劇情開始的時候她跑去網球部比賽現場偷看。小心翼翼的隱藏自己,卻終究被人發現。或許在她撞上他的那一刻起,就逃不了了。
“我也不想讓你知道。”柳生放開她,輕輕的笑了笑。
在她驚疑的注視下,柳生呢喃的說着,聲音彷彿從遙遠的天邊傳來。
“……真的,一點都不想讓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