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燒還沒有退嗎?”伊藤晉吾回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十點,國雨燒得人昏昏沉沉的,卻一直唸叨着不要去醫院,潛意識裡仍是害怕得緊,更像是回憶起了某些讓他恐懼的事情。
“伊藤先生,熱度一直都比較穩定,沒有過高,只是,由於體質的緣故,小少爺的燒退得比常人要慢,我的建議是……靜養,不必送醫,也不必用烈性的退燒藥,得等他自己扛下來,他會出現昏睡不醒的情況,應該……還是與舊傷有關……”醫生說了一大堆,倒也在情在理,伊藤晉吾雖然擔心,卻是無法反駁,只能靜觀其變。
“那醫生今晚就留宿在家裡,隨時待命。”最後,伊藤做出決定,讓管家領着醫生去客房休息,自己則坐到了牀沿,擡頭便與越前的眼神對上。
“越前龍馬,你也可以去休息了,國雨這裡有我照顧!”已經接近深夜,伊藤晉吾下意識地戒備起來,不想讓越前看到另一個國雨。
“國雨現在這個樣子,你要我怎麼放心去睡?我們兩個人都陪着,也能輪着休息一下!”越前態度強硬,而且也是出於對國雨的關心,伊藤晉吾不好拒絕,只好默認了。
越前在心裡默默吐槽着這個男人的霸道,才一來就想把他趕走,也不想想他回來之前的幾個小時,都是誰在陪着國雨!再說了,在國雨的心裡,他的地位可一點也不會比伊藤晉吾低,他有什麼權利趕自己走?
而且……嘿嘿,我已經通知了對國雨而言最最重要的人,等那個人來了,他們兩個都可以安心歇着了。
夜無聲漫延,兩人都擔心着國雨,整夜都沒有睡覺,越前平日裡雖然愛極了睡覺,這一夜卻是了無睡意,心裡一直思考着自己在意的那個問題,卻是一夜無事,另一個國雨……根本就沒有出現。
天色將明,國雨額上的熱度只退下了少許,睡眠卻是安穩了許多,一夜下來,折騰得出了一身冷汗,兩人合力爲他換了一套乾淨的睡衣,這才大大地舒了口氣。
越前的手機傳來簡訊,他狀似無意地看了一眼,心裡卻早已笑開了顏。
主角終於要到了!
“國雨的情況已經穩定了,你……要去上課了吧?”伊藤晉吾就是不太爽越前守在家裡,他已經打定主意要陪在家裡不出門了,一門心思想要把越前趕出去。
“不用!今天我放假!”越前說得理直氣壯,事實上卻是……他昨晚就決定今天要逃課了。
“……”伊藤晉吾無語地瞪了他一眼便不再理會,心裡卻是嘔得很。
明知道越前是故意在跟他作對,他卻又偏偏不能動他,只能越發鬱悶起來。
因爲生病的關係,他昨夜沒有見到另一個國雨,心裡有些隱隱不安,不知道會發生怎樣的變故,另一個國雨會不會就此消失呢?
兩人各持一副心思,等管家帶着醫生過來診斷時,才稍稍消停,牀上原本沉睡的人,卻突然起了變故。
“不要!我不要死……不要……媽媽……不要放棄我……不要……”國雨嘴裡一直低喊着不要,那壓抑嘶啞的聲音,聽來特別揪心,伊藤晉吾壓住國雨的身體,讓醫生可以順利檢查,可是,國雨的情緒卻是越發不穩定起來,讓醫生也緊緊皺起了眉頭。
“伊藤先生,這種情況……可不好辦,這顯然是因爲他記憶深處的恐慌所致,並非外在的疾病,他的感冒發燒本已無大礙,現在卻……”醫生沒有明說出來,可房間裡的人都能夠明白。
此病由心而生,也需要心藥來醫。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國雨心底最深處的恐懼,卻並非在這個世界被綁架被傷害,而是前一世被親人殘忍地拋棄,此時此刻,夢中的國雨,猶如飄浮在狂風暴雨的大海中的一片浮萍,無處可依,無人可依……
“不要……不要抓我……不要關我……我要回家……哥……”國雨喊得有些掃地清,最後一聲‘哥’卻讓伊藤晉吾和越前都聽得十分清楚,立時變了臉色,也同樣心疼着他此刻的脆弱。
“該死!伊藤晉吾,你就是這樣保護國雨的?他在學校裡被一個男人整天糾纏,若非今天淋着小雨逃出學校,他也不至於……”越前心煩意亂地抱怨了起來,可說到後面,卻是不知不覺地消了聲。
他知道,這件事情根本就怪不得伊藤國雨,被埃裡德糾纏的事情,國雨刻意瞞着伊藤晉吾,就是不想讓他擔心,可現在陰差陽錯地出了這種亂子,讓他心情很難平靜。
“埃裡德?什麼埃裡德……難道……媽的!”伊藤晉吾似是想到了什麼,馬上打了個電話,讓習人去調查這件事情,臉色難看得要命。
醫生似是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場景,也沒怎麼驚訝,仍舊淡定地爲國雨檢查,試圖安定他的情緒……可是,什麼辦法都用盡了,也無法將國雨從惡夢拉回現實,看着他在睡夢中痛苦地掙扎、哭喊,所有人的心都緊揪了起來。
“先生……先生……你不能這樣闖進去,小少爺生病了呀……”門外傳來傭人焦急地呼喊聲,伊藤晉吾纔回頭,便看到門被推開,手冢國光迅速衝了進來,眨眼間便撲到了牀前。
“小雨!我的小雨!別怕,哥哥在這裡,我在這裡……別怕……哥哥陪着你呢!”手冢國光一身風塵撲撲的模樣,只隨意提了一個行李袋,一進門便專注地跪在牀前,將國雨的頭溫柔地擁在懷裡。
“小雨……小雨……哥陪着你呢……”奇蹟般的,國雨在手冢的溫柔撫慰下,漸漸平靜了下來,不再掙扎,不要哭喊,只有臉上的淚痕,證明他剛剛哭過。
“這……太不可思議了,他是誰?居然能讓小少爺這麼快平靜下來?”醫生不明就裡,只是驚奇於眼前所見,好一會兒之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伊藤晉吾鐵青的臉色,默默地閉上了嘴巴。
管家見情形不對,趕緊先把醫生和傭人帶離了房間,給主人解決問題的空間。
主人的事情,他們可插不上手,也不敢插手!
“部長,你可算是來了,國雨做了一晚的惡夢,老是哭……”像是故意要讓手冢更加心疼一般,越前添油加醋地描述着國雨生病的症狀,也成功地讓手冢心疼得像是心臟被剜掉了一掉,俊逸的臉上一片蒼白。
“抱歉,我來晚了,小雨,哥會陪着你,永遠……”這一刻,他真的想要不顧一切地陪在國雨身邊,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來阻止,他也絕不離開。
可是……這麼做,對國雨而言,真的好嗎?
看着手冢和越前,聽着兩人的對話,伊藤晉吾身上冷氣直迸,殺人的心都有了。
手冢國光,居然又出現在國雨面前,而且……還敢當着他的面,這麼親密地將國雨抱在懷裡,他已經忘了當初的約定了嗎?
“手冢國光,這就是你的承諾嗎?”伊藤晉吾的聲音裡,充滿了嘲諷的意味,可是,卻絲毫無法撼動手冢的心,他頭也沒回,只沉默了幾秒便給予了迴應。
“抱歉,伊藤先生,這一次是我破壞了約定,請您相信,我只是想讓國雨快些好起來,等他恢復了健康,我會回到原位,直到……我有資格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他面前爲止。”
手冢的語氣那樣平靜,彷彿情緒不曾有過半分波動,可是,越前和伊藤晉吾都知道,他心裡正承受着怎樣的痛苦,兩人都沉默了,沒再多說什麼,安靜地退出了房間,讓手冢獨自陪伴在國雨身邊。
兩人心知肚明,手冢國光……纔是國雨的心藥,唯一的心藥。
“小雨……哥來了,別害怕……不會再做惡夢了……”手冢心裡柔情萬分,手掌憐惜地在國雨臉上來回輕撫,戀戀不捨地一再停留,眼中的痛楚一點點加深,牢牢地刻進了他的心臟。
他一接到越前的電話,便馬不停蹄地往這裡趕,剛剛好在天亮時分來到了國雨身邊,看着他憔悴蒼白麪容,他心疼到了極點,恨不得所有病痛都由他來替國雨承擔。
“小雨……”
一聲聲柔情的輕喚,像是召喚的咒語一般,終於讓牀上昏睡的小傢伙徐徐睜開了眼睛,朦朧之際,彷彿一切又回到了從前。
“哥,我好想你……”這種感覺是刻骨的熟悉,讓手冢眼前一片模糊,鼻間酸澀難忍,聲音也哽咽得一塌糊塗。
“小雨,哥也好想你,好想……好想……”
兩人的脣柔柔地貼在了一起,輾轉廝磨,似水一般溫柔,撫慰着手冢的悲傷,也撫慰着國雨的疲憊,那一刻,世界彷彿都不再存在,整個宇宙都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不知道什麼時候,國雨再度昏睡過去,這一次,是徹底的安穩,沒有惡夢,沒有掙扎,沒有冷汗,一覺睡到了黃昏,等再度醒來時,身上的熱度也完全褪下,只是身體上的酸澀提醒着國雨,他病過一場。
國雨緩緩睜開酸脹的眼睛,待眼前的模糊散去,他驚訝地微張了小嘴,看着不該出現在眼前的人。
“我……在做夢嗎?”他一直思念的人,居然就在自己面前?
“小傻瓜,你沒有做夢,哥來看你了。”在國雨說出那話的時候,誰都沒有看到手冢心裡的失落,他知道……早晨時發生的一切,國雨已經忘得一乾二淨,只在他的心裡留下了印記。
小雨,你什麼時候纔會想起一切?什麼時候……才能回到我的身邊?
“哥……”國雨撒嬌般地輕喚着,怯怯地抓住手冢的大掌,依戀地不肯鬆開,就算注意到了大哥難看的臉色,他也不想放開。
最後,伊藤晉吾還是妥協了,讓國雨心裡大大地鬆了口氣。
自己一直瞞着大哥關於手冢和不二的事情,可眼下看來,大哥似乎已經知道了一切,他默默在心裡向大哥道歉,可是,卻一點也不後悔遇見手冢國光這個人。
冥冥中,無論時間如何流逝,無論在他身上發生多少事情,他的情感……一直都會下意識地圍繞着同一個男人打轉。
而這個男人,就是手冢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