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寄存在記憶深處, 卻從不從忘卻的記憶。
那時候，她叫蝶，複姓月氏（zhi）, 和爹爹還有很多師伯師叔住在蝶谷, 身邊有個照顧她的老阿嬤, 她叫她阿福嬤嬤。
小時候最深刻的記憶便是蝶谷中常年盛放的鮮花和四處蹁躚飛舞的蝴蝶, 爹爹說她出生的時候, 他們一行人剛到蝶谷，所以爲她取名叫蝶。
等她長大一些，就跟着爹爹和師父師伯學習醫術, 谷中的人都是她的師傅，谷中只有她一個徒弟, 師傅們都很熱情, 所以她每天都有很多事情做, 毒師伯喜歡玩許多色彩斑斕的小蟲子，嵐師叔喜歡各種藥粉, 而且極喜歡白色，所有的藥粉都要做成白色，用來混淆視線最好不過，還有喜歡做藥丸子的洪師叔和喜歡扎針的墨師伯，還有很多, 宗旨, 蝶谷中每個人都有自己喜歡研究的東西, 連阿福也喜歡研究將藥材加到食材中做出美味的食物, 爹爹最喜歡熬許多濃濃的黑黑的湯藥, 然後把她丟進裡面泡澡。
小蝶也有喜歡研究的東西，小蝶喜歡讓大家都開開心心的, 所以小蝶每個東西都要學，學的好了，大家都會很開心。所以，小蝶喜歡研究讓人開心。
過了十六歲的生辰，爹爹說她要去外面歷練，在蝶谷之外尋找更多的病例鍛鍊醫術。嵐師叔還說要帶一個心上人回來，並且特意給懵懂的她解釋，心上人就是喜歡的人，忍不住想要親近的人，時時刻刻都想在一起的人，通常是兩個差不多大年齡的人。最後一句是她說爹爹是心上人的時候，嵐師叔補充的。
那時候，她還說，嵐師叔和毒師伯總是在一起，一日不見都要問都要找，那是因爲毒師伯是嵐師叔的心上人嗎？大家都沉默了很久，然後哈哈大笑，嵐師叔告訴她，心上人必須是一男一女才行的，兩的男的可沒有心上人的說法。
等她到了外面，按照爹爹的要求，去了一個假名，叫阿若，然後一路向前走，遇到有人生病就要治病，在一個地方玩遍了，就換一個地方，打聽有沒有奇怪的病症。日子過得逍遙極了。
可是逍遙的日子也忍不住讓人厭倦，於是她選擇了大家口中很神秘的完全不同的地方——邊疆。那是個有些番人習俗的地方，有戈壁，有大漠，景色蒼涼大氣，傍晚在夕陽下坐聽駝鈴叮噹，日子閒散慵懶，偶爾爲鎮上的人們治病。
日子在有一天的晚上開始悄然改變。入夜，有黑衣蒙面人闖了進來，冰冷的匕首抵着她的脖子，命令她配合。她剛洗完澡，身上披着單衣，頭髮垂散着，清水芙蓉般站立，可是她的指甲中藏着幾種可以讓人立時斃命的□□，她雖然單純，卻不愚笨，不然怎麼安然生存到現在。
不過，她突然有些興奮，也許日子不那麼無聊了呢。於是，她告訴他，她是大夫，可以治傷。她聞到了他身上濃重的血腥味，還有他凌亂的氣息，他受了傷，而且傷的不輕。她篤定他會妥協。
她的姿態天真而無害，她說：“我叫阿若，我真的會治傷。”
他放開了匕首，驚訝地道：“江湖中盛傳的‘若仙子’？”
她輕笑，轉頭看他，“什麼若仙子？我叫阿若，我是大夫，會治病。”語氣天真，笑容無辜。
他藉着月光打量她，素白的衣裙，裙襬處有蝶戀花的刺繡，絲線經過了特殊的處理，在月光下散着熒熒光芒。他的眼中閃過精芒，無人看見。
她也打量他，黑衣黑褲蒙面，夜行人的打扮，長髮挽成髮髻在頭頂，用布巾包起來。她雖聰慧，但從小在谷中長大，被衆人寵愛，學了一身的本事，卻並不知人心詭詰難測，那些防人的必要性還是臨出谷時大家的囑託。她自以爲精明，實則再迷糊隨性不過。
接下來的日子果然不再無聊，只不過她覺得這天下在沒有比他更討厭的人了，總有那麼多歪理，總讓她啞口無言。氣憤不過，只好給他的藥中放了一份又一份黃連粉來解恨，可是那人就那麼討厭，連味覺也似乎比常人遲鈍得多，眉頭也不皺就喝下去了，讓她沒有一點成就感和整人的快感。
不過月餘，生命垂危的傷就不復存在，不知是她的醫術又精進了，還是他的恢復能力有異常人。
這便是離開的時候了，他問：“你要跟我走嗎？”
她歪着頭認真的問：“跟你走如何，不跟你走又如何？”
他說：“跟我走，我們便在一起，不跟我走，我們就此別過，救命之恩，待你有事，可以拿着這玉佩去京城找我，我必答應你一件事。”
她便問：“跟你走有好玩的東西嗎？”因爲她似乎有那麼一點點不捨得。
他答：“現在卻是沒有的，我終日打仗，兵營沒什麼樂趣。”
她便毫不猶豫揮手送客，“那你走吧，我還有好些好玩的地方沒有去呢，而且，我還要找人醫治。爹爹要我治一千人，現在還差得遠呢。”雖然不捨，可是跟爹爹的任務和好玩的地方相比，她覺得自然是爹爹和玩更重要。
他的眼中閃過陰翳和志在必得，她全然不知，只兀自想着，下一站要南下，去看看江南，聽說那裡繁華，文人墨客甚多，女子體態風流，頗有盛名，她很是好奇。
他離開後的事情，她自是不知的，不過，她卻興味索然，連如畫風景、風流文士和多姿的美人也無法讓她興起，她想起他。後來遊歷一年，遇到了瘟疫，她便醫夠了病人，回了蝶谷。
在蝶谷的日子卻總覺得少了些什麼，她想，她是遇到了一個心上人了吧，總是放在心上的人，可不就是心上人嗎？不過也就想想，她還是過着自己的日子，搗蛋調皮。她把嵐師叔的藥粉撒到洪師叔的小翠身上，小翠就變成禿毛鳥，把頭藏到小肉翅膀下邊。小翠是洪師叔養的一隻八哥，它總是很臭美地四處飛，用它一身翠色的羽毛招蜂引蝶，一點也不專一。
那時候的日子又變得平靜悠長，快樂無憂，只有時有些惆悵罷了。轉眼便到了19歲的年齡，那個年齡的她已經是老姑娘了，師伯師叔們也經常讓他們谷外的俗世弟子來谷中小住，製造許多的機會，讓她挑選夫婿，她便又總是想起那個人。他的臉頰棱角分明，眼神明亮，笑容邪魅又可惡，總是讓她啞口無言。
在以後的許多日子中，她都會想，那時候在那些人中挑選夫婿成親生子，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了吧？若是她知道後來的那些事情是那樣發展的，她還會不會在心中隱秘的期望着，他來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