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色古香的房間, 他第一次進來的時候就有種奇異的熟悉感,後來才發現格局和擺放的傢俱都和在日本東京的那個房間有些相似,雖然面積大了不少, 還加了琉璃珠子的簾子隔開, 一點也不像她本人的清冷, 反而多了幾分女孩氣, 整個房間美輪美奐, 古色古香,像是不小心打開了時光的大門,一步踏入了古代女子的閨閣。
仁王雅治十分自覺, 現在在房間中出入自由,比進自己房間還要自覺。
他一直沒有搞明白, 他們怎麼會安排兩個房間給他們兩人, 在神奈川的時候, 晚上都是被安排一個屋子的,本來他還做好了繼續睡地鋪的打算, 不過也就好奇了一下,以他現在的處境,雖然隨意,到底不敢真的太隨意。
那個讓人忌憚的二表哥說他們現在還不算夫妻,雖然在法律上是, 但是他們更看重的是儀式, 一定要有一個婚禮, 向四方賓客親朋好友宣佈他們結爲夫婦。仁王雅治記得更清楚的是, 那個二堂哥的笑容太過意味深長, 讓人毛骨悚然,心生恐懼。
這幾天他也多少聽到了一些消息, 林林總總算是知道了事情的始末。關於月珍珠爲什麼不反抗,開始還那麼隱忍。
月爺爺的身體每況日下,去年下半年以來變得更加的糟糕,所以希望給月珍珠找到一個好歸宿,讓他放心的離開,也讓月珍珠安穩的過日子。
在中國,18歲連法定結婚年齡都不夠,爲什麼月爺爺這麼着急着讓月珍珠出嫁,如果只是身體的原因,完全不必這麼着急和擔心,根據他的觀察,月珍珠的大伯父和大伯母以及堂哥們對她是真的很好,連帶着她的大堂嫂都很寵着她。不過,他也只在稍稍困惑一下就揭過,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好,他從來很懂這道理。
月珍珠是因爲擔心月爺爺的身體爲了讓他安心才答應嫁過去,即使現在,兩家的聯繫也很少,多是月爺爺和柳生爺爺的交情。這個認知讓仁王雅治的心情輕鬆不少。
“柳生少爺,您來找小姐啊?”剛剛進門,福嬸就在後面叫住他。
仁王雅治聽到聲音,轉頭去看,福嬸手裡還拿着個盤子,上面放着精緻的小點心,似乎,福嬸對做點心什麼的很熱衷,每次見到她都有好吃的。
“嗯。”他點了點頭,心中還有些得意果然這次沒有被認出來麼,就說以他變裝高手的資格都沒有看出什麼破綻。
正想着,福嬸的腦袋湊過來,小聲說道:“雅治少爺,要不要吃點心?”說着,還把點心盤子往他跟前湊了湊。
“你,你認出來了?”仁王雅治失態的跳開一步,伸手指着福嬸抖啊抖。
福嬸點頭,笑得像鄉村的老太太一樣無害,仁王雅治大悲,虧他以爲自己這次演得很成功,再加上月珍珠的技藝,一定騙過天下無敵手,這幾天他還故意在福嬸面前晃,心中暗自得意。
“那,那你還——”還裝作不知道。仁王雅治說不出話,一時不只是羞惱的,還是生氣的。
“嘿嘿,這不是看你扮得有意思,自然要配合一下。”福嬸還給他一個“你看我多識趣多好”的眼神。
看着福嬸一臉討賞,仁王雅治的手抖得更厲害了,敢情,人家把他當戲看呢,隨即又想到福嬸都發現了,那,“其他人呢?”
他簡直不敢想,若是這幾天他早就被識破了,結果這麼多人還陪着他演戲,那豈不是丟人丟大了。
“這就不知道了。”福嬸滿意了,於是不逗他了,將點心拿了一塊遞到他手中,“不過大家都沒見過柳生少爺,就只有幾個人見過一兩次,交談也不多。”
仁王雅治聞言放心下來,見面不多就意味着不瞭解,不瞭解就好。他將點心塞入口中,皮是糯米粉做的,糯糯的,裡面的餡料有清香的味道和一點點甜味,不膩。
“雅治少爺是來找小姐的吧,”福嬸彷彿剛想起來一樣,邊說着邊打量他,“小姐這會兒不在,你知道在哪裡找她吧,順便叫小姐回來吃點心吧。”
“我知道,後山的梨園。”
這些天,梨花開了,滿樹的白,月珍珠的院子裡也有一棵梨樹,有些年頭了,她的院子叫什麼“梨花開”,奇奇怪怪的名字。這也不打緊,但是,她老喜歡去後山看滿山的梨花,嫩綠的枝葉妝點着無盡的白色,煞是好看。
“唉,小姐高興了不高興了都喜歡往山上跑,前年——”福嬸說着突然閉上嘴巴,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轉臉笑着看着仁王雅治,“人老了話就多了,快去找小姐回來吧,點心要涼了,這東西不好消化。”
“那我去了。”仁王雅治沒有注意到那一瞬間的表情,拿了塊點心,笑嘻嘻的向福嬸告別。
福嬸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簾子後面,只留下簾子珠玉相碰的輕輕的聲音,忍不住低頭嘆了口氣,復又高興地揚頭笑了,嘴裡悄聲的唸叨,“總算是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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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珍珠的家很大,背山面水,雖然不懂他們說的風水什麼的,不過這不妨礙仁王雅治感受到這宅子的舒服和舒適。
後山其實不算山,在這山清水秀處處透着雅緻和溫婉的小城是難得見到大山的,再加上月家的大宅子就建在半山的位置,整個小鎮在山腳下一直延伸。
仁王雅治沿着小路出了後門,然後沿着青石的臺階向上走,臺階兩邊就是梨樹,看不到盡頭。仁王雅治不大喜歡梨花,像大部分的日本人一樣,他更欣賞櫻花,常見的白色和淡紅色的寒櫻、大島櫻、吉野櫻、八重紅枝垂,還有稀有的雛菊櫻、十月櫻、梅護寺數珠掛櫻,緋紅色的河津櫻、寒緋櫻、關山櫻,花瓣黃綠色的御衣黃,櫻花多姿多彩,比梨花單一的白要好上許多,而且梨花太過清冷。
明明是春天開放的花,這麼生機盎然萬物復甦的季節,花枝團簇,可是爲什麼還是覺得清冷呢?
月珍珠的位置很好找,沿着青石臺階向上,有一個掩映在花朵之中的亭子狀的觀景臺,月珍珠一般就在這裡,仁王雅治和她來過幾次。
遠遠的,他看到那亭子頂上的一角,正要過去打招呼,卻突然停了下來。
月珍珠穿着和梨花一樣白色的衣服,還和平時一樣飄逸的布料,和平時一樣精緻的繡花,她靠在柱子坐着,一隻手臂身在半空中,五指張開,想要抓住什麼東西,又像是再透過手指看着太陽,他甚至看到她微微眯上的眼睛,臉上有些落寞的表情。
太陽有什麼好看的?
仁王雅治順着那隻手臂的方向,看了看掛在天上的太陽,伸出一隻手臂學者月珍珠的樣子,他只看到自己的手背,還因爲月珍珠在上面塗了藥水,不像往日那樣白淨。他往旁邊悄悄跨出一步,將手掌亮出在陽光下,五個手指一張一合,指縫間透着紅色,看不出什麼感悟。
果然還是和太陽很不對盤吧。仁王雅治收回手,退了一步,還是回到樹蔭擋住的地方。不過因爲怕曬走在樹影下,倒是看到了這一幕。
他笑嘻嘻的走過去,山上沒有別人,他也可以不裝出知禮謹慎的樣子。
“冷了啊,我給你暖暖,可比你這樣曬太陽強多了。”說着,伸手將月珍珠的選在空中的手握住,“你看,男生和女生的身份果然是註定的,男生的手掌大,就可以整個包住女生的,暖手多方便。”說着將兩人的我在一起的手擡了擡,展示給月珍珠看。
“書上說男生的體溫比女生高半度,我一直不理解爲什麼。今天才算找到原因了。”仁王雅治又晃了晃兩人我在一起的手,“女生覺得冷的時候,男生這半度體溫正好可以暖一暖。”
“你怎麼知道?”
仁王雅治看她驚訝的表情,心中十分得意,搖頭晃腦,“跟您這麼天才的醫學人員在一起,時間長了,總會被薰陶的,這個基礎知識也比別人豐富點。”
這話說得諂媚恭維,卻也不盡是恭維,他確實最近比較關注這些東西,因爲月珍珠的書房中大都是各種各樣的醫書,休閒點的書就是這些講基礎的。只是多久之後,他才知道那句話不是問句,是個驚訝的帶着質問意味的句子。
月珍珠輕咳了一下,抽回自己的手,“你又想去哪裡玩了?”仁王雅治這幾天這樣的表現也不少,只要有所求,就會明顯的表現出來,這樣子的表現,他是又想去玩了,又不好一個人去。
仁王雅治收回空空的手,“聽說不遠有個湖,風景很好,我們去看看吧。”
“你說的是太湖?”月珍珠想了想,“一天來回時間有些緊張,等典禮之後,可以過去住兩天,家裡在那邊有房子,可以看湖景,吃船宴。”
“好。”仁王雅治終於想到福嬸的囑咐,“福嬸讓你回去吃點心,說是涼了就不好吃了。”
“嗯,那就回去吧。”月珍珠站起身,整了整衣服,金線繡出的裙邊起伏,像水波一樣,裙襬處繡着梨花。
“哦,這個給你”仁王雅治終於想起自己找月珍珠的目的。
手中拿着兩枝梨花,她詫異的伸手拿過,才發現那是絹紗做的,只是做得極爲逼真。白色的花瓣,嫩綠的葉子,褐色的枝幹,細細的枝頭開着五朵梨花,綠色的葉子點綴着,她舉起一枝放在身邊的梨樹邊對比,遠遠看去真的看不出差別。
“你做的呀?”月珍珠十分喜愛的拿在手上觀察,越看越喜歡,“謝謝,我很喜歡。”
“我說過要送你的嘛。”仁王雅治順手去摸自己的小辮子,摸了個空,纔想起自己現在變裝着呢。
“我以爲你隨口說的。”所以我也是隨便聽的。月珍珠詫異。
前天隱約說過這些話吧,當時仁王雅治說,既然你這麼喜歡,那就送你一枝。月珍珠轉了轉手中的花枝,原來這就是他說的“不會枯萎可以隨身帶着的梨花”。
仁王雅治忍住撫額的衝動在心中檢討,難道自己的信譽這麼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