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步渢就算在熟睡之時也還保留着一絲清明。
這是前世九月留下的習慣，就算在熟睡之時也不能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
因此白石醒來的時候，她也隨之從睡夢當中轉醒過來。而之所以沒有睜開眼睛，是因爲意識到自己與他之間的動作實在是尷尬，繼續裝睡，也算是一種鴕鳥心裡。
而隨後而來的白石那有如實質性的目光，她感覺到了。
白石手臂上的動作，她感覺到了。
最後那有如囈語的一句話，她也真真切切地聽到了。
心裡幽幽嘆了一口氣，百步渢想，他終於還是說出來了。
不想再逃避下去，百步渢決定把這件事情了結，於是緩緩睜開雙眼，入目的是白石緋紅色臉頰和溫柔如水的眉眼。
百步渢望進那一雙深情的眼瞳當中，只覺得自己也要被吸進去了。
白石藏之介顯然沒有料到百步渢一直都是清醒的。
微微錯愕之後，白石決定一定要把自己的心意告訴她。
表白之類的話剛纔已然說過，看着對方一汪清澈見底的碧色眼瞳，白石頓覺失語。
以她的聰明，想必是早就明白了吧。
右臂一撈，白石側過身子動作輕柔地把百步渢圈進懷裡，將頭輕輕擱在對方的小腦袋上，眼裡一片溫柔。
“藏之介，”懷中人悶悶的聲音響起，熱氣呼在自己的胸膛上一陣瘙癢，“你是不是先穿上衣服再說？”
百步渢總算用這種極其笨拙卻也算是最最奏效的方法不着痕跡地暫時轉移了白石的注意力。
走出房間步入廚房，趁着白石洗澡換衣服的時間，百步渢打算把早餐準備好。
宿醉的人想必身體還是不那麼舒服，比較嚴重的會是頭疼和腸胃不適。這種時候主要還是應該吃些清淡的。
於是百步渢熬了些皮蛋瘦肉粥，打算等白石出來之後再烤一些土司麪包給他。
心裡想着剛纔發生的事，百步渢頭一次感覺到了困惑。很多人都說喜歡自己，可是她總也想不通她有什麼值得別人喜歡的。
她這個人從來不明白【喜歡】到底是什麼，從來不知道【愛情】這玩意兒是否真的存在，也從來不介意自己到底有沒有所謂的【歸宿】。
因此她對別人的靠近不迴應卻也不拒絕，說是不負責任到了極點，其實不如說是她從來沒把任何人放在心上過。
而面對白石的表白，百步渢第一次覺得這樣無措。
她第一次開始潛意識地顧慮對方的感受，第一次不想因爲自己對感情的無謂傷害到一個這樣喜歡着自己的人。
百步渢不知道，這樣的轉變究竟代表了什麼。
是因爲和白石相處得太久了麼？是因爲每天和他朝夕相對麼？還是因爲已經習慣了自己身邊一直有個他？
白石換好衣服走到飯廳的時候，百步渢正在發呆。
從沒有見過她這個樣子，他眼中的她一直都是優雅而從容的。
而現在的不知所措和眼眸裡一閃而過的迷茫，都是因爲自己麼？
“渢。”白石輕聲喚她。
被白石一聲驚醒，百步渢這才反應過來，心裡暗罵着自己剛纔的大意，她擡起頭笑笑，“早餐已經準備好了，來吃吧。”
擺上剛剛熬好的粥，百步渢端着烤好的土司麪包走向飯桌。
“你昨天醉得厲害，現在感覺怎麼樣了？”
“已經沒事了，渢釀的酒還真是厲害呢。”
“呵呵，是我的錯。一開始應該要提醒你們的。”
“沒關係。對了，昨天小金他們……”
“哦，我給他們的家人分別打了電話，已經讓他們過來把人領走了。”
“是麼……”
“嗯。”
一陣沉默。
“藏之介——”
“渢——”
兩人的聲音同時響起，相視一笑，百步渢先道，“還是你先說吧。”
“這個……渢想說什麼？”
“沒什麼。藏之介想說什麼？”
“渢，”白石放下手中的碗，明亮有神的雙眼直視對面的少女，“剛剛在牀上，我的話你應該聽到了。”
百步渢皺了皺眉，眼神飄忽。
看到她這個反應，白石輕輕嘆了一口氣，“渢，我喜歡你，不，”話語頓了頓，白石藏之介望向百步渢的雙眸，眼神一片堅定，“——我愛上了你。”
不等百步渢插話，白石繼續說了下去，“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但是等我發現的時候，我的眼睛已經無法再從你身上移開了。告訴你這個並不是想要給你增添困擾，只是想讓你瞭解，我對你的心意。”
“如果說我這樣的表白還是讓你覺得不舒服的話，我很抱歉。”
百步渢不知道要怎麼回答白石。
她最無法給的，就是承諾。
深深吸一口氣，百步渢擡眼注視着對面的白石，“我並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至今爲止我並沒有喜歡過任何一個人。”
“我甚至不相信愛情的存在。”
“我也無法給你任何承諾。”
“這樣的我，真的不值得你喜歡。”
“我不介意。”白石的回答斬釘截鐵。
“如果你不懂什麼是愛，我會讓你明白；如果你並沒有喜歡過任何人，那麼我會成爲你喜歡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人；如果你不相信愛情的存在，我會努力向你證明它的存在；如果你無法給我承諾，那麼只要你相信着我給你的承諾就好。”
“我對你，從來就不會有【不值得】三個字。”
“所以，可以請你，和我在一起麼？”
百步渢聽着白石小心翼翼的問話，一向不起波瀾的心泛起了些許漣漪。
她還記得，剛剛靠在白石赤 裸的胸膛上，滿滿的都是溫暖。
她還記得白石環着自己的，那雙有力的手臂。
她還記得，一直以來白石望着自己的，總是溢滿了溫柔的眉眼。
孤獨了太久的人都會想要這些的吧。
那麼她是不是也可以任性一次呢？
“我很有可能，永遠都無法迴應你的感情。”
“我很有可能，一直單方面地接受你的付出。”
“我很有可能，在對這一切感到厭倦的時候毫不留戀地離開你。”
“如果這些你統統不介意，”百步渢勾起嘴角，臉上綻放出一個無奈卻甘之若飴的笑容，“那就和我在一起。”
本來已經快要放棄，本來下一句【我不勉強你了】就要脫口而出，卻聽到了百步渢如此的回答。
白石藏之介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看着對面少女臉上憂鬱卻又漂亮無比的笑容，白石藏之介打開一直緊緊攥着的拳頭，握住了百步渢的手。
——“好。”
這個時候的百步渢不會想到，她這個一時任性的決定，會讓她在今後的日子裡陷入怎樣的兩難境地。
沒有得到過溫暖的人都會渴望溫暖，就算你不承認，但潛意識的問題又有誰能說得清。
沒有嚐到過愛情的滋味時，自然還可以叫囂着自己不需要愛情；可一旦你已然嘗過了愛情的滋味，你還要怎麼說你不喜歡？
愛情這種東西，絕對是一碰就再也戒不掉的□□。
而當你習慣了他對你的愛，習慣了他在你身邊的溫暖時，你還要怎麼放下、怎麼離開？
而此時此刻正靠在白石肩膀上努力汲取着溫暖的百步渢，自然不會想到這些。